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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6:19:11 作者: 梟藥
不過幾間住處罷了,如何還扯到一生上去……蘇公公說得這般鄭重,直叫惠明一時都有些回不過神來,愣了愣,才有些心虛道:「只是這些東西擺設,我瞧著比宮中也不差什麼……」
惠明不動步,蘇瑾便也陪著她立在門口,聽著這話,便又抬頭環顧周圍,話中似乎帶了幾分追憶之色道:「這些東西,原本都是鎮國公府上珍藏,這幾年來,陛下零零碎碎又賞回我許多,我祖上多年積累x有些東西,的確是不必宮中差了。」
不妨還有這般的來歷,惠明越發覺得滿心不安:「既是公公的舊物,本該珍藏才是,怎麼好給我用?」
蘇瑾聞言卻是微微垂了眸,他在惠明面前一向不願露出這般陰鷙之態,但此刻竟還是忍不住的面色晦暗:「鎮國公府都已不存,人都亡了個乾淨,藏著這些這些死物又做什麼?」
蘇瑾說著看向惠明,卻又咽回了心中的一句失禮之語----也只有用在你身上,才是最合適不過。
惠明的確是第一次在蘇公公面上看到這樣的神情,可心下非但未覺驚慌畏懼,甚至想著蘇公公的身世經歷,只覺滿心裡都泛著一股酸澀難言。
「並,並未亡乾淨。」惠明說著頓了頓,抬頭看著蘇瑾,終究還是沒忍住的隔著衣袖,輕輕抓住了蘇公公消瘦的小臂,話中只帶了前後兩世的執念所攢下的複雜情意:「還有蘇公公你在,只要蘇公公太太平平的活著,鎮國公府便在,除非您也不在了,只有您也不在了,那才當真是什麼都沒了!」
第40章
未料到惠明會忽的觸碰自己, 蘇瑾的渾身都是猛然一僵,分明惠明抓著的是手臂,可卻彷佛有一股子熱騰騰的熱浪直衝進了腦子似的, 雖然耳中清清楚楚的聽到了她的話, 一時間竟是都沒法意識到她到底說了些什麼。
直到惠明察覺到蘇公公的沉默, 意識到自己的失禮,連忙鬆手退了一步,頓了頓,卻還是又叫了一句:「蘇公公。」
被抓的緊緊的手臂忽的一松,蘇瑾回過神來, 有些悵然若失的背過手去, 將被惠明抓過的地方緊緊的貼在自己身上, 低頭仔細的看著近在咫尺的人, 低低的應了一聲:「嗯。」
之前蘇公公一言不發的這反應叫惠明只覺著自己方才實在是太過失禮,直到這會兒見他答應了方才鬆了一口氣,只是想到了上輩子蘇公公英年早逝的下場,神色還是越發莊重了起來, 又開口道:「再沒有什麼比好好活著更緊要了, 公公只有日後都好好活著,所有事才會有指望不是嗎?」
惠明還從來不曾這般鄭重的與他說過話, 蘇瑾靜靜地聽著, 想要答應,可張開口後,嗓間卻是艱澀的幾乎發不出聲音。
只有他也不在了, 才是當真什麼都沒了,人活著,便都有指望嗎?
蘇瑾垂了眸,可是他活著又有什麼用處呢?堂堂世襲罔替的鎮國公府,如今只剩他一介閹人,費盡了心機,求得在仇人整日在仇人面前奴顏婢膝的「體面,」丟盡了祖先的顏面,這,也叫活著?也叫指望?
蘇瑾苦澀的抬了抬嘴角,他打從等著太子「病逝,」當機立斷借著陛下那一絲愧疚爬到御前起,心下便沒想過自個的性命,皇家,奪位,千百年來,多少世家權貴都在這樣的漩渦里被吞了個乾淨,何況他如今一介奴婢之身?早在一腳趟進這一汪渾水之時,他便知道無論結局如何,他自己都註定了定然不得善終。
若是拼著他一條性命,能報得他蘇家一百六十三口的滅門之恨,那自然是僥天之幸,若是拼盡了性命也不能夠,他一條賤命也不過是爛如草芥,散的無聲無響原也是應當,如尋常宮人一般燒成灰燼,倒入枯井,也是他的命數罷了。
只是此刻看著惠明透徹的好似能一眼見到底的目光,蘇瑾卻發覺自己也當真說不出拒絕的話語來,他心下只如墜入無底的深淵,面上卻只露出了再溫和不過的笑意來:「你說的是。」
蘇公公的態度溫和的只如一陣拂過臉頰的春風,叫惠明也忍不住的慢慢放鬆了下來,也忽的覺著到自己這麼沒頭沒尾的說了這一番話,甚至還抓著蘇公公胳膊不放實在有些沒道理,便也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頭:「我失禮了,公公莫怪。」
「怎會?」蘇瑾的神色越發軟了下來,見惠明沒了旁的事要說,便十分善解人意的也退了一步:「時候不早,我叫人給你送些熱水,你早些歇著。」
「是,蘇公公也早些收拾。」
出了門,蘇瑾立在門口住了腳步,左手忍不住的握住了方才被握過的小臂,指尖微微摩挲,似乎還留著些她方才觸碰過的暖意,燒的他刺刺麻麻的,好像還有點癢,卻偏偏叫人捨不得放開。
若是再這般下去,他只怕,就當真捨不得死了罷,蘇瑾緊緊捂著這暖意,彷佛略一鬆手便會被這冷風吹個乾淨似的。
在惠明身邊在這般下去,什麼復仇申冤,什麼鎮國公府的名聲清白,他只怕要當真全都拋在腦後,只要能如此刻這般與惠明待在一處,能時時看著她,聽著她說話,他恐怕當真會不顧一切,就這般苟且偷生,在她身邊活一輩子了……
不過,若當真那般活下來,只怕惠明就該覺著困擾了吧?
離開了惠明的身旁,蘇瑾動搖的情緒便又漸漸平靜下來,最終,便只如冰石一般堅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