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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6:19:11 作者: 梟藥
留下蘇瑾的神色便又為了她這一句關懷忽的軟了下來,他立在原地,看著惠明的背影走出了十餘步,終究還是放不下心來,只側身對著元寶使了個眼色。
元寶今日倒是十分的機靈,丁點兒沒叫師父操心,一收到這眼神便提著燈籠,拔腿朝惠明追了上去。
「姑姑且慢!」元寶叫住惠明,又笑的滿面殷勤:「天晚了,我送您過去。」
惠明聞言站住,有些猶豫的朝後頭的蘇公公瞧了一眼,元寶便又知機道:「您放心,這條路您沒走過幾回,咱們可都是走慣了的,這一路幾個坑幾道坎都記的清清楚楚,師父沒燈也出不了事!」
見元寶這麼說,惠明便也謝過了這好意,因為蘇公公就在身後不遠,便壓低了聲音問道:「你來送我,蘇公公回去不會怪你吧?」
元寶有心為自個師父解釋幾句,但擔心叫蘇瑾聽見,便只回的比惠明還要小聲:「自然不會!其實,就是師父叫我來的,姑姑別誤會,師父心裡其實很是擔心姑姑,不過是不好意思罷了,您可千萬莫怪他!」
惠明心裡也一直覺著蘇公公是個熱心腸的好人來著,當下對元寶這話也格外的贊同:「我自然明白的,公公對我恩重如山,我是真心想要報答,你也幫我轉告一二,叫公公千萬莫多心,顧及這些沒用的名聲,倒與我生分了。」
兩人所說的「誤會」與「顧忌」雖然不是同一回事,但在這一刻卻是神奇的達成了高度的一致,當下只是連連點頭,都覺著對方都已明白了自個的意思,簡直有些知已的意味,越說越是興起,不知覺間,便已走過了蘇瑾所在了門口,徑直越發往裡行去。
只是已到了自己屋前後,一直不遠不近墜在身後的蘇瑾顯然就並不好繼續跟著,他立在原地,靜靜看著前頭交頭接耳、相談甚歡,顯得格外親近的兩人漸行漸遠,直至燈籠的光芒都如同閃爍的螢蟲幾不可見。
蘇瑾原本以為他早已嘗夠了世間的諸多苦難,原以為這幾日的對惠明的有意冷落,便已叫他足夠難過,但直到此刻,他卻才發覺,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取蘊苦竟原來還不算盡頭,對著惠明,除了以往的感情之外,他竟還會生出這般一種他從前從未有過,卻細細密密,只叫他手心冰冷的痛覺來。
分明心底里也隱約知道眼前這一幕並非他所想的一般,也明白自個這情緒來的毫無道理,可這陌生的痛覺卻是依舊不受控制,叫他甚至顧不得元寶的身世來歷,顧不得往日的情分,一瞬間只生出一股冰冷的殺意來。
元寶尤不察覺,他送了惠明了一路,便也口下不停的將自家師父誇了一路,等到將惠明送進了許嬤嬤的小院後,這才自覺滿意,高高興興的轉身折了回來----
直到不留神險些撞到了立在門口的黑影。
一陣冷風吹來,元寶手心一顫,連手裡的氣死風燈籠都脫手掉了出去。
宮中的燈籠,用的是上好的白桑紙,即便被火苗燃住,一時半刻也輕易燒不起來,元寶低著頭,餘光掃過地上的燈籠,卻竟是壓根顧不得理會,只心驚膽顫的叫了一聲「師父。」
蘇瑾此刻已經回過神,只是面色還幽幽的看不出絲毫情緒,他目光涼涼的自元寶的面色上一掃而過,便徑直轉了身:「回罷。」
他並不打算細問方才元寶都說了些什麼,不單單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的狹隘之心生的實在是莫名其妙、毫無道理,也不止是因為情分與良心,從一介官奴一步步走到今日,這些東西都早已叫他扔的乾乾淨淨,之所以不問,更多的事因為那是惠明,是他時至今日心裡唯一的一塊淨土,他不願,也不能將這般下作的猜度放到惠明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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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與此同時,已經行到了許嬤嬤門口的惠明自然不會蘇公公的心思,她立在門口叫了兩聲,聽著有人答應了,便掀簾進了屋內。
屋裡燃了十幾支火燭,處處都照的格外清楚,可一進門,最先叫人察覺的不是屋內擺設,而是一股子處處瀰漫的辛苦藥味。
惠明繞過門口木屏,便看見許嬤嬤正坐在羅漢榻上,褲腿高高的挽在膝蓋上面,雙腳泡在加了熱水的高木匜里,一旁有個粗使的小宮女幫著加水,許嬤嬤則是拿著一瓶子似青似褐的藥油倒在手中在膝蓋上塗抹,這刺鼻的藥味道便正是從此傳來。
「這個時辰,你怎的來了?」許嬤嬤抬頭瞧她一眼,不緊不慢的問道。
說來慚愧,惠明得罪了魏姑姑後,能在乾德殿裡順利立足,離不得許嬤嬤的撐腰照料,可她整日裡只滿心想著蘇公公的性命,前些日子又加了七殿下那王嬤嬤的病情,雖說早已知道許嬤嬤的風濕厲害,但這些日子除了一副護膝之外,竟是再沒有過來好好瞧瞧。
雖說她今日過來的本意是為了蘇公公,但既然已經來了,心懷愧意的惠明打了招呼之後,便只叫許嬤嬤往後靠著,自個則挽起袖子接過了藥油,仔細的在許嬤嬤膝蓋上塗抹揉搓了起來。
這藥油不知是什麼來路,但入手卻很是刺激,沾的時間長了,惠明手心都隱隱有了些火辣辣的灼燒之感,許嬤嬤顯然對此也清楚的很,塗抹了一陣後便伸手阻止了她,嚴肅的道:「再過一會,你該趕不上乾德宮下匙了,若叫明正司的人查出來,我可是不給你擔這掛落,說罷,尋我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