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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6:18:59 作者: 謙少
他從來冷漠,從來鋒利,從來喜歡傷害人。但他殺傷力最大的時候,恰恰不是為了傷害人。蘇容一直以為他是頑石,是南牆,用他精緻利己的價值觀,和冷漠的毒舌來嘲諷一切,解構一切。然而他最大的天敵,恰恰是那些讓他說「可笑」「噁心」「看不下去」的場景,因為他無法消化這樣的場景,就像吃素幾十年的人聞到油葷會吐一樣,就像小麥看的天文知識的腦筋急轉彎,地球人靠氧氣而活,而火星的大氣全是二氧化碳,火星空氣對地球人是有毒的,那火星人會不會覺得地球的空氣也有毒呢?
黎商生活的空氣,是黃蕾那類的邏輯,才是他待慣的地方,也會讓他覺得安全。陌生帶來恐懼,恐懼帶來敵意。
蘇容不是沒有察覺,他從小聰明,早早洞察人情世故,如果說黎商那次因為小麥而冷戰他還無法察覺,那這次他已經察覺到了端倪,他甚至隱隱知道黎商這次為什麼忽然變成一個混蛋。
上次是因為蘇容對小麥那種不計後果的好,這次是因為Vincent愛蘇容,純粹的家人的愛。整個除夕夜,一點點累積,像不斷加溫的水,最後在走廊里達到沸點。黎商站在那裡,那個庸俗而衰老的Vincent,他也可以這樣真切地愛著蘇容,追出來要給他最心愛的小徒弟一個紅包。這世間芸芸眾生,所有醜陋的平庸的俗氣的人,所有他嘲諷過嫌棄過甚至碾壓過的每一個人,從陸赫到片場偷懶的小工,都會愛人也被愛,他們都有自己的家人,除夕夜萬家燈火,千萬個家庭,人人都在團圓。
這是他一個人的火星。
所以他變得這樣生硬,就連蘇容也有所察覺,不然他那句話之後,蘇容不會還有理智再警告他。
他每次都是要逃走,才會打傷人。像急著離開的小孩,別人拖住他手臂,他就揮拳還擊。只是他已經長到二十四歲,擁有無比的財富和美貌,英俊而輝煌,他已經可以輕易摧毀一個人,而且他以前從來不需要這樣的拉扯,因為他身上毫無掛礙,直到遇上蘇容。
最開始他以為是因為蘇容喜歡他,但喜歡他的人那麼多,誰也無法對他造成哪怕一絲阻力。後來他才明白,原來是因為他喜歡蘇容。那些千絲萬縷的聯繫,原來來自他自己。
要是說到這為止,其實也都已經真相大白,他們都是聰明人,正因為聰明,才虛耗這三年。多可惜啊,三年的時光全用來舞刀弄劍,甚至沒來得及好好說一段話,真到了現在,卻又什麼都不必說了。
但黎商還是有話要說,真是畫蛇添足,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總會讓人變得愚蠢而笨拙,黎商早早發現他多出無數軟肋,他甚至連吵架也不再吵得過蘇容。
「我不討厭小麥。」他認真告訴蘇容。
「我知道。」
「我不喜歡電影。」
「我知道。」
你喜歡經濟學,所以你講給小麥的故事都是枯燥的經濟故事,所以你輕易就看出博誼做那個咖啡的模式,連博焱都為你的見解而驚訝。然而你沒有選擇你喜歡的專業,就因為不想和你厭惡的那些同學在常春藤名校的商學院再見。你浪費你的天賦,不做自己喜歡的事業,就像你浪費你的美貌和大好年華,不去愛一個人。你就是不肯和這世界和解,你拒絕這世界的壞也拒絕它的好,浪費這世界也浪費著自己,虛耗這許多年。
多可惜啊,一切的答案,早在那天,我發著燒睡在九樓的時候,你就已經告訴我了。
飛機仍在劇烈顛簸,蘇容甚至沒法看清黎商的臉,他知道自己的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黎商。」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叫著黎商的名字。
「我在。」
「其實我一直愛著你。」
黎商沒有說話,他忽然艱難地伸手過來,抱住了蘇容。
「我知道。」他說。
如果飛機這一刻墜落,其實也沒有關係,他和蘇容在一起。但Vincent一定很傷心,他甚至沒來得及跟他道歉,為那句Vincent並沒聽見但也值得道歉的冒犯,為自己欺負他心愛的小徒弟這麼多年。他看電影的時候常笑導演的野心太明顯,吊橋效應也被用到成爛梗,但原來自己親身經歷,真的會在一瞬間明白所有的事情。他與這世界周旋二十四年,作壁上觀,從來不曾入局玩一場。這樣想想,陸赫那文藝片般的說教也不是全然沒意義,他總要黎商去生活,去經歷,去愛人。
原來再多的書和電影,再多的嘲諷和不屑,也比不過自己親自活一場。
他在劇烈的顛簸中抱著蘇容,等待一場撞擊的到來,他在這瞬間洞悉了人類的渺小,他一直以來的局外人視角並不會讓他的人生變得有意義,而愛一個人卻可以。然而撞擊卻遲遲未到,飛機甚至漸漸平穩,舷窗外的黑暗甚至淡了淡,露出機場的燈光來,飛機落地的瞬間飛機再次劇烈震動,把心臟都震回了胸腔里。蘇容坐在座位上,仍然是魂飛天外的狀態,臉色蒼白,一片茫然,黎商摸著他的臉,他還沒反應過來。
空姐也戰戰兢兢過來收拾,她沒想到黎商對他說的第一件事是讓她把機長叫出來,機長竟然真的出來了,金髮碧眼,一身肌肉,看起來很抗揍的樣子,黎商正要發難,聽見蘇容叫他的名字。
他轉過頭,蘇容直接撲了上來,是劫後餘生的那種飛撲,然後他直接捧住黎商的臉,直接親了上來。黎商怔了一怔,也反應了過來。他直接攬住蘇容的腰,把他按在飛機內艙上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