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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6:18:59 作者: 謙少
黎商是沒有等到英雄出現的那個小孩,他一路在這種不被愛的淡漠中成長,經過許多暴力和漠視,倖存下來,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社會達爾文主義擁躉。他蔑視愛,對這世界也抱著審視態度,他坦然站在這裡,像一片廢墟中的倖存者,像是在說:是啊,我小時候有過一段不太好過的日子,但那又怎樣,我活下來了,我很強大,漂亮耀眼,不需要任何人來愛我。
他不在乎什麼舊傷疤,也沒什麼傷疤是勳章的想法,傷疤於他只是一種客觀存在,就像他自己也是一種鮮明而強大的存在,像某種獨特而危險的動物,漫不經心地穿行在這叫做娛樂圈的叢林中。
所以他笑蘇容的小心思,用嘲笑口吻:「你真是多管閒事,你以為你說了那幾句話,那女人就會對他好點,少打他幾頓?這跟安慰劑有什麼區別,還不如讓他早點明白自己是個被淘汰的賺錢工具,就不會傷心了。」
他說的話殘忍卻現實,長痛不如短痛,但蘇容還是瞬間被激怒了。
「你以為我就只會做這個?」
「嚯,你還準備幹什麼?成立兒童保護局?」黎商不屑地笑了笑:「別異想天開了,有這時間不如捐點錢做慈善,妹妹。」
他嘲諷完蘇容,又懶洋洋過去拍他的照片了,蘇容沉著臉,在原地坐了一會兒,眼看著已經拍到最後一套了,黎商的時間非常緊,整個拍攝不過兩個小時,這還是臨時擠出來的時間,很快要去趕下一個行程。正如黎商所說,有這時間,不如多賺點錢,捐出去救更多的小孩。
但蘇容相信的規則不是這樣的,九樓的規則也不是這樣的,九樓的少年們來來去去,有留下的,也有稍作停留就消失無蹤的。最多時也不過幾十個,有男孩子,也有女孩子,顯然是無法把所有城市邊緣的小孩子們都收留。Vincent也不會刻意去尋找,只是看見了,就有了責任。像隔著報紙聽見有人受害,跟親眼目睹卻不施以援手,是不一樣的概念。
但如何施以援手呢。
黎商笑他開兒童保護局,正中痛點,國內沒有的恰恰就是兒童保護局,小孩幾乎是父母的所有物,意外弄死不過傷心一陣,連譴責都像火上澆油,所以他連斥責也不敢,怕激起米媽怒火,回去關起門來打。只敢旁敲側擊提高小麥價值,還被黎商看穿嘲笑。
眼看拍到最後一套,人都圍著看拍攝,蘇容從椅子上站起來,悄悄走近那叫做小麥的小男孩,在他身邊蹲了下來。
小時候日子不好過的小孩子大都敏感,因為需要敏銳的洞察力來逃避不知道什麼會降臨的毒打,所以對善意也很敏銳,只是不敢相信,仍然警惕地看著他。
「它叫什麼名字?」蘇容問道。
小麥握著小卡車的手指頓時扣緊了,盯著蘇容,似乎在判斷他會不會把自己的玩具搶走。但這陌生的青年人看著自己的眼神這樣溫柔,幾乎帶著點悲傷,小麥本能地覺得他應該是可以信任的。
「托馬斯。」小麥說,緊接著他就後悔起自己這決定,把小卡車收回來,緊緊地抱在懷裡。
蘇容笑了。
「我小時候也有個很喜歡的玩具,是一套玩具士兵,我給他們每個人都起了名字,每天教他們打仗。」他垂著眼睛,睫毛有溫柔的陰影。
小麥只是盯著他的臉,像是在判斷他是不是在說謊。
身後人聲喧譁,拍攝很快就要結束了,下午還有個品牌見面會,晚上飛S城,錄一檔新戲的宣傳。現在並不是好時候,但也沒有別的時候了。
蘇容伸手,從口袋裡拿出了錢包。
「小麥的記憶力好嗎?」他天生擅長這樣哄小孩的口吻:「能記住一串手機號碼嗎?」
「記不住!」小麥賭氣般故意道。小孩子天生有這種敏銳,本能地知道哪些成年人不會對自己生氣,越是被糟糕對待的小孩越需要這種經歷,因為那種有恃無恐感讓人感覺自己是安全的,被喜愛著的。不過大多數大人都忘了自己也有過這種時候,反而覺得他是熊孩子。
蘇容果然沒生氣。
他只是笑了笑,然後拿出一支筆來,在一張錢上寫下自己的號碼,他不用名片,這是個壞習慣。他把這張錢折起來,捲成極小的一個卷,放進了那叫做托馬斯的小卡車的車廂里。
「這是我的手機號碼,如果小麥以後遇到危險,或者受了傷,迷路了,記得打這電話來找我,把這錢給超市老闆之類的大人,借他們的手機打電話給我,不管你在哪裡,我都會找到你的,知道嗎?」
娛樂圈裡混過的小孩,比普通小孩聰明得多,其實不用這樣交代仔細的,但小麥顯然很久沒被人這樣教過,聽得很認真。只是神色仍然很戒備,帶著點兇狠,看著他。
他不會打這電話的,蘇容知道。他只會像黎商說的那樣,這樣過下去,倖存下來,長大,變成一個冷漠而帶著戾氣的成年人。更大的可能,是這號碼被她媽媽發現,被曲解成某種骯髒的用意,或者被他拿去買糖果或者玩具,被陌生人傳遞,某天被誰好奇地打過來,成為一個尷尬而平庸的結尾。
但蘇容什麼也沒說。
他只是揉了揉小麥的頭,然後笑著站了起來。拍攝結束了,他還有行程要趕,不能多作停留。
第72章 威脅
挨打小孩的事不過一個插曲。黎商和蘇容的冷戰在這之後仍在繼續,直到一個不速之客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