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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6:18:59 作者: 謙少
    正剪到黎商跑出去那一段,蘇容的手機亮了亮,後期房間很暗,孫曉只看見他把手機拿起來看了看信息,那瞬間他臉上的表情很難形容,像是有點傷心,又像是意料之中,平靜得幾乎過了分。

    「怎麼了?」孫曉心裡頓時著慌,忍不住問。

    「沒事。」蘇容朝他勉強地笑了笑:「繼續剪吧。」

    於是繼續剪下去,剪黎商包下私人島嶼逃離拍攝一下午,一分多鐘,都是他在海灘上發呆的剪影,然後是黎蕊去找他,沒有談話內容,只有黑夜中的影子,然後是第二天。

    「這裡停一下。」蘇容指給他看:「那台倒回去。」

    孫曉依言做了。

    「這裡應該有一個笑,你可以慢放出來,對,就在黎蕊給他拉衣服下擺之後。」

    這是兩台攝像機的畫面,一台拍的是黎蕊在下樓梯時悄悄替黎商拉了拉外套的下擺,一台是黎商的近景,黎商那個勾了勾唇角的動作稍縱即逝,幾乎是微表情。

    而孫曉驚訝的不是這個,而是因為他用的詞是「應該」。

    蘇容第二次用應該是在分別時,相比於上次的分別,這次的分別畫面顯然更糟糕,因為黎商全程很不耐煩,臨安檢時黎蕊叫住他,想說什麼,他卻連聽也懶得聽,直接側著臉盯著遠處的椅子看,連一個對視也難剪出來。

    這樣的態度下,黎蕊也覺得難以接近,但是母子天性使然,到了該走的時候,還是伸手握了握他的手臂。黎商條件反射,第一時間閃躲開,黎蕊不由得有點尷尬,囁嚅了一下,似乎要說什麼,但還是什麼都沒說,就轉過了身。

    「這裡,切一下黎商的特寫,對,放慢點,他應該會垂一下眼睛的。」

    主屏幕上,黎商的表情被放到最大,那畫面像極所有文藝電影的特寫,漂亮的人就是這樣好,他垂一垂眼睛,就讓人覺得看出了他心中無限傷心,恨不能為他去赴湯蹈火。

    他這表情遠在黎蕊轉身之後,而且細微到極致,要不是慢放加特寫,誰也不知道他也有這樣隱秘的情緒。像是在後悔不不該對她這樣冷漠,難以想像他也會有這樣的表情。世上的事從來以稀為貴,任琪那種濫用煽情沒人會當回事,而黎商冷漠了十一集,最後一個脆弱表情,如同大理石雕像在你面前活過來,沒人抵得住這個。

    如果今天蘇容不在這,誰又能抓得到這個表情呢?

    孫曉借著寫後期文案的機會悄悄打量蘇容,身形清瘦的經紀人並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坐在黑暗中,仍然沉默,仍然安靜。然而在孫曉看來,沒有比這更悲傷的故事了。

    他是怎麼找到黎商那些細微的表情的?

    他該這樣安靜地看過黎商多少次啊?

    那些細微的、隱秘的、無人察覺的情緒,那些攝像機都無法捕捉的微表情,那些也許黎商都不知道的自己情緒流露時會有的表情,不為人知的一面……

    他全部都看見。

    他全部都記得。

    -

    黎商接到蘇容信息是第二天早上七點。

    蘇容沒說什麼,只是叫他來公司一趟。

    他路上堵了個車,他的車平時也太張揚,走路人常被人嘲諷,但這次脾氣壞得很,只差摘下墨鏡朝那人豎中指。等到了公司已經是快上班時間,人還沒到齊,他直接進剪輯室,蘇容正跟剪輯師說話,說著說著見孫曉臉色不太對,回過頭來,看見黎商正懶洋洋靠在門上。

    Rita手下的人都怕他,孫曉一見他就找藉口溜了,剪輯室只剩下他們兩下。

    「這麼沉不住氣?」黎商一開口仍然是混蛋口吻,這世上再沒人把輕佻和漠然結合得這麼天衣無縫:「誰給你報的信,黃蕾?還是羅薇?」

    其實這工作室消息流通遠比這快,哪用得了一整天,何況要是想瞞的話,他就不會讓黃蕾那小喇叭進門了。

    他不過是要故意激怒蘇容罷了。

    蘇容不回話,拿著個pad往外走,黎商只施施然站正了,擋住了一半的門,每次蘇容側身要過,他就推一下他肩膀,蘇容熬了一天一夜,腳步虛浮得很,被一推還要往後退,如此兩次,他終於抬起頭來,看著黎商。

    「讓開,我去找孫曉。」他仍然公事公辦口吻:「最終版本出來了,你過一遍,哪裡不滿意,當面說,他好知道怎麼改。」

    「哦?」黎商意味深長看他:「所以你不是為樂穎思才叫我來的?」

    蘇容困極了才有這樣子,頭控制不住地往下垂,整個人都乖巧到極致,偏偏眼神還倔強得像第一次見面。

    「你想聊樂穎思?那我們就來聊樂穎思吧。」他語氣疲憊地道:「我記得嚴思筠解釋你為什麼外號叫618的時候,順便聊了你為什麼不睡樂穎思,因為她演技最好,身材最差,所以不在你食譜里。對嗎?那你今天是忽然換了口味,還是睡了她就只為了挑釁我呢?」

    黎商笑了。

    「你對自己定位未免太高……」

    「你得明白,黎商。」蘇容疲倦地看著他:「別人喜歡你,對你好,不是揍你一拳,並不需要你立刻回上一拳。愛也不是拳頭。」

    蘇容看過的紀錄片,那只在馬戲團里工作多年的老虎,挨了太多的打,卻從未被愛撫過,飼養員的手試圖愛撫地摸摸它的頭,它卻像被打到一樣伏低了身體,兇狠地瞪視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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