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蕭家舊事

    雲姿停下了手裡的動作，等著蕭宸沒了動靜，才小心的扯開他摟在自己腰間的手。站在沙發邊，看著蕭宸歪倒在沙發上抱著枕頭不停地叫老婆，摸了摸隱隱作痛的唇，覺得他今天的情緒有些反常。可最近除了蕭老太太和她母親的事情，應該沒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情。

    只靠猜測，自然想不出蕭宸究竟因為什麼事情煩惱，雲姿決定等第二天蕭宸醒過來，再問清楚事情的原委。叫小茹幫她一起把蕭宸扶進臥室里，雲姿身上全都是汗，讓小茹回去休息，自己開始伺候酒氣熏天的蕭宸。

    蕭宸喝酒，她自一開始就知道，但很少見到他喝醉，更何況是醉的這麼厲害。

    雲姿打了一盆熱水，用毛巾沾了水，給蕭宸擦身子。酒醉的人沒任何的知覺，蕭宸的手腳又長又重，穿著衣服擦身體也麻煩，她也顧不得害羞了，乾脆把蕭宸身上的衣服扒下來。

    擦乾淨了蕭宸的身子，雲姿想把蕭宸的衣服拿去洗的時候，手抖了一下他的衣服，一張紙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以為是銀行卡之類的，可她的目光落在照片上那女人的面容上，頓了一下。

    「大嫂？」照片上的女人側著身體，看不清全部的面容，可雲姿一眼就認出了這人是褚碧雲。照片的背景是她從一家酒店裡出來，應該是在A市，她記得那家酒店在城東靠河岸的地方。

    雲姿只是疑惑了一會兒，就把照片放在了桌子上，又檢查了下蕭宸衣服兜里，沒有發現任何東西就扔在了洗衣簍里。

    洗完澡，轉身回到臥室里的時候，蕭宸安靜的躺在床上，沒了剛才的孩子氣，也沒有平日裡的嚴肅，如果不是身上的酸痛提醒著她，今晚發生的一切，她一定會認為蕭宸剛才的孩子氣只是南柯一夢。

    爬上床，雲姿累極了，蓋上被子就睡著了。

    半夜雲姿睡得昏昏沉沉的時候，感覺自己胸口悶悶的，從睡夢中掙扎著醒來，借著昏黃的壁燈，她看到了大半個身子趴在自己身上的蕭宸。他嘴裡一直在嘀咕著一句話，不知道在說什麼，唯一能聽懂的只有兩個字——大哥。

    蕭家老大的事情，她只是略微聽說了一些。老太太一生有六個兒子，老大早早的就沒了，聽說是二十多的時候，自那以後蕭家老大的事情就成了蕭家人的忌諱。

    雲姿對這個大哥沒什麼印象，她能看到的就是褚碧雲。

    嫁給蕭家老大的時候，她十八歲，只相守了四五年，丈夫就沒了，被困在了蕭家老宅里整整二十年的時間，漫長而寂寞的時間，只能一個人，該有多可憐呢？

    雲姿怕蕭宸再壓上來，就把蕭宸的手腳移開，往床邊緣挪了一些再次躺下，可因為被蕭宸吵醒了一次，瞌睡蟲全跑光了，翻來覆去的滾了幾次，折騰了很久才迷糊的睡去。

    第二天天大亮，雲姿睜開眼睛，眼前是一片黑色，頭被悶在了被子裡面，難受的緊，扒拉著被子想要鑽出來，可剛爬了一下，就感覺整個世界都顛倒了過來，還沒反應過來，頭就一痛，整個人趴在了地上。

    捂著疼痛的頭從被子裡爬出來，雲姿兩眼淚汪汪的，她最近怎麼就那麼倒霉呢，家裡頻頻出事也就算了，連起個床都能從床上滾下來。

    她邊揉著頭，邊把視線掃向蕭宸那邊，看著他還在睡覺，把餘下的抱怨都吞入了腹中。拿了衣服，輕手輕腳的走進浴室里換，照鏡子的時候，才發現額頭上淤青了一小塊。

    手指頭捅了捅，有點疼，好在臉上的紅腫已經消了下去，不然舊傷未好就添了新傷，她可是要被蕭宸笑死了。

    推開門出來，雲姿看到蕭宸正在伸手拿她昨天放在桌子上的照片，忽然就想起來問他了，「這張照片我昨天幫你脫衣服的時候掉出來的，照片上的人是大嫂嗎？你拿著大嫂的照片做什麼？」

    把心底的疑問問出，雲姿也把這事情太放在心上，倒不是她粗神經，而是蕭宸和褚碧雲的為人她相信，再者兩人差了那麼多的歲數，也不可能有什麼。

    蕭宸原本是側對著她的，聽到她的問題，稍微轉了一個角度，在雲姿看不到的地方，手把那張照片攥成了一團，再轉過身的時候，面上已是淡然，「沒什麼，是有記者拍到大嫂去這家酒店剪彩，想做文章，問過大嫂她不樂意，我就讓人把這照片給撤了下來。」

    「這樣啊……」雲姿應了一聲，走到梳妝檯前，對著鏡子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嗯。」蕭宸修長的腿動了動，走到梳妝檯前，走到雲姿的跟前，「姿姿，今天回家吃飯吧。」

    「老宅那邊讓回去吃飯？」雲姿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問道。

    「沒有，昨天……是大哥的祭日，老太太恐怕會傷心，我們今天陪著她吃一頓飯，也讓她開心些。」蕭宸清越的聲音里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傷，他從小不討喜，總繃著一張臉，其他哥哥都不喜歡他。唯獨大哥對他好，帶著他玩，當初大哥去的突然，他甚至沒來得及見他最後一面。

    時隔二十多年，他至今記得，自己回到家裡，躺在刺白的床單上面色灰白的大哥。

    雲姿放下手中的梳子，轉身緩緩地抱住蕭宸的腰，想要給他一些安慰。死了自己的親哥哥，是痛苦的。難怪他昨天那麼失常，喝醉了酒，又不停地在叫著大哥。

    蕭宸對蕭家的人從不假辭色，可他是不會表達感情，並非沒感情。老太太那邊肯定比蕭宸還難受，回家陪著她吃飯也好，不能讓老太太白疼她一場。雲姿心裡很快就打定了主意，於是開口說道，「好，你快點收拾一下東西，我們早點回去。」

    「昨晚累著你了，以後不會這樣了。」蕭宸昨天喝醉了，但並非什麼印象都沒有，他知道自己回到了家中，知道雲姿替他擦身體，可他也只是記得這些片段。當時腦子裡一片混亂，他只想和她在一起，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才能把家裡那些齷齪事全都拋開，不去想不用面對。

    「說什麼呢！蕭宸，我是你的妻子。」雲姿的手抓住蕭宸的大手，笑了笑說道。

    「姿姿，有你在真好。」蕭宸忽然伸手，把她整個人都抱起來，將她的腦袋埋在自己的胸口，聞著她髮絲間的味道，眼眸深處涌動著各種情緒。

    ※※※

    吃過早餐，蕭宸和雲姿就驅車到了蕭家，進了前院，就看到沈嫂憂心忡忡的從走廊穿過，雲姿叫了沈嫂一聲，沈嫂這才像是注意到了兩人的存在，沒顧得上向兩人問好，沈嫂就著急地開口道：「宸少爺，你可回來了，老太太昨半夜就去祠堂里看大少爺，現在還沒出來，誰叫她都不理，又沒人敢衝進去，只怕她身子骨扛不住。」

    她的話還沒說完，蕭宸面色就沉了下來，「老爺子呢？」

    「老爺子前天接到一通電話，就出去了，說是有急事，要耽擱兩三天的時間。他走之前吩咐了，老太太在大少爺忌辰時出事，就打電話讓你回來。」沈嫂解釋，說話微喘。

    雲姿在後面聽的直皺眉，既然早知道老太太這個時間都會有事，為什麼不提早防範著，非要等老太太出事了，才想起來通知蕭宸。

    只是這時候並非發脾氣的時候，她也就把肚子裡的火氣給壓了下來。

    匆匆的趕到了蕭家的祠堂，祠堂外面已經圍了一圈的人，見到兩人來了，人群里發出了一陣低低的議論聲，無外乎是蕭宸來了，老太太就不會折騰了，他們也能安心了。

    「老六，你可算來了……」路過褚碧雲的時候，她開口想和蕭宸說話，可蕭宸聽到她開口說話，卻是眉頭皺了一下，沒開口徑直向祠堂里走了過去。

    褚碧雲被晾在了原地，面上擔憂的表情瞬間變為了尷尬，不過尷尬的表情不過是稍縱即逝，很快她就抬起步子走到了蕭家祠堂的門外。

    蕭宸站在祠堂門口，敲了兩聲門，沉聲說道：「媽，你在裡面就回應一聲，不回應，我數三個數，立刻讓人把這扇門給撞開。」

    「一二三……」

    第三個數的話音一落，蕭宸就對一旁的沈嫂說：「沈嫂，找幾個男傭人，立刻把門給我撞開。」

    沈嫂面露為難的臉色，這是蕭家的祠堂，並非別的地方。要是能撞開，這外面也不用等這麼多人了，撞開了就是犯了蕭家的規矩。即便蕭宸是蕭家的下一任繼承人，他要撞開蕭家的祠堂，懲戒是免不了的。

    「我的話沒聽到？！」蕭宸低喝出聲，眸光冷厲的掃向一動不動的沈嫂，周圍的氣氛立刻下降了不少。

    「是。」沈嫂沉默了片刻，開口說道。

    雲姿走到蕭宸的跟前，拉了拉他的手，想讓蕭宸冷靜了一些，不要那麼衝動。沈嫂是蕭家的老人，連她都阻止蕭宸撞開蕭家的祠堂大門，自然有她阻止的道理。她知道蕭宸是擔心老太太，她也擔心，但也不急在這一分鐘的時間。

    感覺到她的動作，蕭宸垂眸看著她，雲姿搖了搖頭，「蕭宸，給我幾分鐘時間，我去勸說下老太太。」

    蕭宸緊繃著嘴角不說話，撞開蕭家的祠堂是最快的方法，當然也是最低的手段。現在救出老太太，所有人都會說他孝順老太太，可當老太太平安後，還有誰會這麼說？心懷鬼胎的人，只會拿這件事情大做文章。

    雲姿見他沒再說話，鬆了口氣，走到門口，深吸了口氣又吐出來，揚聲對裡面說到：「媽，我知道你在裡面，現在出來好不好？所有人都在等著你，我們都很擔心你，你要是有個萬一，爸該怎麼辦？您不是想看到孫子嗎？你只要出來，我就答應你，生孫子好不好？」

    她的話字字清楚的傳入每一個人的耳朵里，沒提蕭家老大一個字，讓所有人都心裡都稍微的鬆了口氣。

    雲姿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她是真的想勸老太太出來，老太太對她很好，比她家人都對她好。她是把她當做母親來看待的，沒了自己的兒子，這事情的確是個母親都無法邁過去。

    可人總得向前看，再難過也都要忘掉。

    她不緊不慢的說著，說得聲音有些承受不住了，才停了嘴。看著面前紋絲不動的門，有些氣餒。回頭看了一眼蕭宸，覺得自己無措。

    「蕭……」她張嘴想讓蕭宸讓人把門撞開，畢竟再嚴重的後果也抵不過老太太的身體重要，可就在她說出第一個字，門吱呀的一聲從裡面被拉開。

    蕭老太太站在門口，雙眼紅腫，雖然她強撐著精神出現在眾人面前，但在場的人都看得出來，她是在勉強自己。

    「讓你們費心了，我老婆子就是想一個人清靜清靜，沒想到鬧出這麼大的動靜，都回去吧。」蕭老太太擺了擺手，示意聚集在庭院裡的人退下。

    聚集的人四散開來，很快院子裡就空蕩蕩的，原本是老宅，又種了許多的植物，沒了人在多了幾分的淒冷和蕭瑟，雲姿覺得有些冷，攏了攏自己的衣服。

    她這個動作引起了蕭老太太的注意，老太太轉過頭，看著雲姿一直緊繃的臉上露出了些許的笑意，「姿姿，你剛才說的話，我老婆子都記在了心上，等著你兌現了。」

    雲姿笑了笑說，「可以有，只要你老人家能開心，讓我做什麼事情都樂意。」

    蕭老太太眼角的笑紋加深，手抬起來輕輕地落在雲姿的肩膀上，「大早上的來，就是為了我吧？難為你和老六了，其實我也知道，老大走了二十多年了，早該放開了。可人老了，總愛想著以前的事情。我現在晃神時，還總覺得老大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就在我眼前跌跌撞撞的走著，叫我媽。清醒的時候，知道他沒了，就覺得世界都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