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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6:01:59 作者: 莞爾wr
    迎親隊伍沿路倒是極熱鬧,如今天氣雖然冷,但道路兩旁卻站滿了看熱鬧的人們,個個好奇的站在旁邊,一面跟在後頭歡呼熱鬧。崔薇擰著裙擺走在隊伍中,雙腳濺得滿是濘泥,一路打著晃,隊伍才剛出聶家不遠,倒有人不小心一撲爬摔倒在地。聶秋染看崔薇皺著眉頭的樣子,忍著滿耳的喧譁,一邊湊近她耳邊道:「我去將馬車趕過來。咱倆坐車過去。」

    要真是能坐車,崔薇自然求之不得,忙就點了點頭,站在原地等著,幸虧今日下雨。隊伍走得並不快,地上路滑,若是走快了將新娘子摔出來,才真正是出了大醜。聶秋染不多時將馬車趕了過來,抱了崔薇坐在前頭,自個兒也跳了上去。趕著馬車不遠不近的跟在轎子邊。

    這羅大成家所在的黃桷村正是緊鄰著鳳鳴村,隔小灣村也並沒有多遠,走了不到半個時辰。眾人便已經到了。羅家人這會兒早已經準備妥當了,屋外的大壩子上一溜兒擺開了七八套桌椅,許多婦人都在壩子中忙活著幫忙煮飯拆菜等,看到這邊新娘子隊伍過來時,一些半大的小孩子連忙就涌了上來。有人便拿了糖果出來,壩子上歡笑聲更響亮了些。崔薇從馬車上跳了下來。打量了這羅家一眼。羅家的房舍約有七八間,看起來倒是不錯,趁著那羅大成扶聶明下轎子的功夫,崔薇眼角餘光看到一個年約四十許的婦人挺著個大肚子,牽了一個只有七八歲的小童正往這邊看著,一邊不時的便抹下眼淚。

    「那是羅大成的娘。」聶秋染看到她眼神,一邊就湊近她耳朵邊輕聲說了一句,末了,又盯了那小男孩兒一眼,嘴角邊露出一個若有似無的笑容來,語氣多了幾絲凝重:「那是她七兒子,羅石頭。」

    不知為何,聽到聶秋染說到羅石頭幾個字時,崔薇像是聽出了他話中的一絲冷意,頓時打了個冷顫,抬頭看著聶秋染時,又見他臉上帶著溫文爾雅的笑意,一雙眼睛深邃迷人,剛剛就像是自己的錯覺一般,頓時就甩了甩頭。本來想問他為何會認識羅家的人,可誰料經他這樣一打岔,卻又忘了個乾淨。

    這羅大成的娘倒也能耐,生了好幾個孩子了,肚子中還揣了一個,崔薇看她肚子,頓時打了個冷顫,古代女人都不避孕,一旦有了孩子便生,光是瞧著就已經很嚇人了。不知是不是因為之前聶秋染提起羅石頭時的語氣有些奇怪,崔薇目光總不自覺的朝那小男孩兒身上轉。這孩子瞧著瘦弱得很,一雙手腕跟蘆葦杆似的,只剩了皮包著骨頭,臉頰極為瘦弱,凸顯得一雙眼睛便大了些,看人時的目光帶著警惕又帶著好奇,死死的跟在那懷著身孕的婦人身邊,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

    瞧著這模樣,倒不像是能被聶秋染另眼相看的樣子。崔薇打量了他半晌,沒發覺這孩子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倒是看他瘦成這模樣,心中也覺得有些憐惜,眾人忙著將新娘子送進房中,那挺著大肚子的婦人也跟了進去,那孩子也想進,只是羅大成的娘魏氏根本沒功夫搭理他,自然將他一個人留在了外頭。

    屋裡面擠得很,崔薇也懶得跟進去湊熱鬧,坐在了屋外,見那孩子怯生生的模樣,乾脆沖他招了招手,一邊笑道:「過來。」

    那名叫羅石頭的孩子猶豫了一下,大眼睛中露出惶恐與驚駭之色,搖著頭想要往外退,崔薇見他這模樣,乾脆起身蹲在了他面前:「你叫什麼名字?」雖然早已經從聶秋染嘴中知道了這孩子的名字,但崔薇依舊是問了他一句,原本是想打消他的顧慮,誰料這孩子抿緊了嘴唇,臉上現出一絲倔強之色,一邊背脊更是貼緊了門一些,沒有開口。

    崔薇也不以為意,見他消瘦的臉頰,以及身上明顯已經短了一截的衣裳,手腕與腳裸處露出來的地方竟然已經凍得有些發紫了,心中不由更是憐惜,乾脆伸手過去摸了摸他手,入手便是冰涼一片,凍得她打了個哆嗦,一邊就皺了皺眉頭道:「真冷,怕不怕感冒了?」崔薇話音落了,那孩子卻依舊盯著她不肯出聲。崔薇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上,她早上出來時怕自己半路想吃東西了,拿油紙包了幾顆奶糖,這會兒取了出來,乾脆拈了一顆沖這孩子示意他張嘴,可誰料這孩子滿臉倔強,崔薇最後也沒法子了,乾脆將糖全塞到他手上,一邊摸了摸他腦袋,感覺到這孩子身體緊繃了起來,這才站起身來又朝聶秋染走了過去。

    「聶大哥,這羅石頭怎麼穿成這樣。」此時人一般都是重男輕女的,而這羅石頭是個男孩兒,平日裡卻像是沒過什麼好日子一般,羅家看樣子又不像是窮得連飯都吃不上的,怎麼對兒子卻這樣苛刻,連大兒子娶媳婦兒都捨得花銀子辦得這樣熱鬧,偏偏對這個小兒子看起來卻根本不太重視的樣子,一般人家都愛麼兒,這情況倒當真是有些稀奇了。

    那孩子捏了糖,定定看了崔薇半晌,這才往外躥了出去。

    聶秋染嘴角邊露出一絲笑意來,眼神漸漸變得溫和了些,替崔薇理了理頭髮,這才拉了她坐在自己身邊,與她低聲說道:「羅石頭他娘生他時難產,是寐生,先出腿,險些命也沒了,而那一年他爹也受了傷,羅石頭在五月五日出生,這一天是毒日,他爹娘認為他不吉利,對他並不喜歡。」聶秋染看著崔薇,語氣溫柔而緩和,卻是聽得崔薇愣了一下,睜著一雙大眼睛盯著聶秋染看。聶家跟羅家是姻親,雖然聶明當初沒有嫁過來,可到底兩家之間換過庚貼,聶秋染對於羅家的一些情況知道也並不足以為奇,但為何他對於這羅家人竟如此熟悉?尤其是這羅石頭,他竟然連羅石頭幾月幾號生都一清二楚,崔薇頓時有些驚訝,看著聶秋染就道:

    「聶大哥,你怎麼知道這些?再說五月五日生怎麼就不吉利了?」

    聽她問話,聶秋染的表情有一瞬間不自在,看了門外一眼,腦中不知想到了什麼,一雙眼睛裡露出深邃神秘之色來,半晌之後才看著崔薇道:「五月初五自古以來便是被人認為乃是一年之中最毒的一天,羅石頭生在這一天,黃桷村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他說到這兒,忍不住臉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來,表情冷得讓人心寒。如今這個名為羅石頭的孩子,小名為寐生的不起眼小孩兒,在多年之後,卻是成為了一個大慶王朝之中上至王公皇親,下至達官貴人俱都無人不怕的存在,多年以後,他下令將整個黃桷村屠殺乾淨,親手將自己的父母兄長與侄兒女等都一一手段殘忍的殺死,許多百姓平民不知道他的手段,但權貴之中卻對其大名如雷慣耳,又有誰知道,他現在不過是黃桷村里,一個受人瞧不起的孩子而已?

    當初自己跟他鬥了大半生,不分伯仲,此人的心狠手辣與陰毒殘忍他是深深領教過的,對他的出生來歷只差沒有刻進骨子中,如何又能不曉得?

    第二百二十五章 心結

    崔薇不知道聶秋染想了些什麼,只是看他表情好似有些不對勁兒,屋裡正鬧著洞房,眼瞧著天色不早了,崔薇兩人只是過來送親的,也沒留在這邊吃晚飯,便準備要回去了。

    羅家的人倒是再三挽留,聶秋染的名聲如今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他們當然希望聶秋染兩人留下來,給羅家添些榮光也好,只是現在天色黑得快,再加上又下著雨,崔薇也怕回去晚了,路不好走,自然是婉言謝拒,那頭與聶明說了告辭,被她拉著又哭了一通,崔薇好不容易才跟著聶秋染上了馬車,臨走時她本來還想看看那個名叫羅石頭的孩子,可誰料羅家裡今日事忙,自然也不好打擾人家再問了。

    而兩人馬車剛剛離開,一個破舊的柴房裡,滿身瘦弱的小孩兒正手裡拿著一塊奶糖萬分珍惜的舔著,一邊眼睛盯著馬車離開的方向,臉上露出天真憧憬的笑意來。

    黃桷村離小灣村也不太遠,雖說離開羅家時天色已經不早了,但回到小灣村天色還沒有大黑下來,聶家裡早已經擺開了宴席,都到了這個時間點了,人家都早已經開始吃上了,崔薇自然也不想再過去了,一邊哆嗦著靠在聶秋染身上,一邊伸手進他胸膛里煨著,仰了頭道:「聶大哥,天都快黑了,咱們還是回家裡去自己做飯吃吧。」

    雖說馬車頭頂上已經擋了一塊遮雨的油紙,但風颳過來,一些毛毛細雨仍是吹在了身上,將她外頭裹著的披風都打濕了大半,穿在身上冷冰冰的,但也不敢脫,否則恐怕會受涼。聶秋染任由她將手捂在自己胸口上。一邊看了不遠處燈火通明的聶家,抿了抿嘴唇:「薇兒,為難你了,你放心,往後我必定會千百倍的補償給你!」今日聶明婚禮的熱鬧,更顯得當日兩人成婚時的簡陋,聶秋染心裡也明白自家不重視根本是因為自己要娶崔薇的原因,自然心中有些歉疚。

    崔薇將頭靠在他肩上,沒有說話,其實心中卻是對聶秋染說這話很是高興。既然都已經決定要跟他過一輩子了。那麼他要是知道欠了自己的,往後自然會加倍的對自己好回來,崔薇當然不會傻得去解釋說自己無所謂。兩人駕著馬車朝自家方向走去,這會兒天色雖然還未大黑,但村里許多人都去了聶家,四處都冷清清的,家中崔敬平也不在。估計也是去了聶家,如今崔家跟聶家之間有姻親,崔世福等人肯定是要去吃飯的。

    回了家煮了飯,又煮了一塊麥醬肉切來炒了花菜,又做了一道蒜泥白肉,炒了兩個素菜煮了小半盆酸菜粉絲湯。剛一吃完,那頭崔敬平才回來,這傢伙一回來張嘴就是一股酒味兒迎面撲來。恐怕在聶家是喝了酒的,想到他年紀已經不小了,再加上此時的酒大多都是米與高梁等釀出來的,崔薇也沒怎麼說他,只是燒了水讓他洗了。自個兒也洗了個澡,這才鑽進了被窩。

    跑了一整天。兩人都有些累了,剛剛在馬車上時崔薇還有些想睡的,可偏偏一鑽進被窩裡卻是睡不著。她剛洗過澡,手腳冰涼,這會兒腳擱在湯婆子上,雙手就被聶秋染一隻手抓著放在他胸口上,兩人也不熄燈,就這麼靠著說話,崔薇想到今日聶明出嫁,可是聶秋染卻表現得冷冷淡淡的模樣,像是比自己這個外人還像一個真正的局外人般,對聶家與羅家並不如何親近的樣子,雖然沒有失禮之處,但也沒有特別客氣的地方,這樣的兩兄妹,就算是恪守禮節,也實在太過奇怪了些。

    她忍不住仰頭看了聶秋染一眼,靠在他肩窩處,一抬頭只看到他的下巴而已,臉上的神色看不清楚,想到如今聶家嫁了一個聶明,還有一個聶晴,忍不住就道:「聶大哥,聶明跟你是不是有過節?」

    「看出不對來了?」聶秋染沒有直接說是,但他這樣一說,卻仍是證明了崔薇心中的猜想。兩人靠在一起取暖,他一說話胸膛跟著微微起伏,連帶著崔薇的腦袋也跟著微微搖晃,帶著一種讓人不會感到不適的頻率,他的呼吸吹撫在崔薇頭頂上,髮絲被吹得輕輕撫動,讓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抓上幾下。崔薇卻是撐了一天,這會兒躺床上了累得連手指頭都不想動了,還沒開口,聶秋染的聲音就淡淡的響了起來:「當年我病過一回,我爹不在家中,外出訪友去了,而我娘心中只有秋文,讓聶明出外喚我爹回來,當時聶明午時便出發,夜深人靜時才將我爹請了回來。」那一次的他其實已經是沒了,只是不知道上一世時的那一次生病,他為什麼又熬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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