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大夢的『分享蛋糕』

    「關於這件事，現在有兩點需要我們注意和跟進。」

    平心而論，馬里布的懸崖豪宅到了晚上的確有些淒清，三層樓大部分房間都黑著燈，只有小起居室的一個窗口透出了孤零零的一盞燈，勇敢地把光芒投入了黑暗的夜色里。而珍妮就正坐在起居室的沙發上，她穿著寬鬆的t恤和運動褲，盤著一條腿，手裡端著一杯花茶——極為居家的打扮，但語氣卻嚴肅得好像在參加行業峰會，「第一點當然是本部的行動有沒有經過鮑勃的許可，第二點就是《飢餓遊戲》，吉姆，你確定我們的郵件什麼的沒有往外泄漏嗎？」

    吉姆站在門邊，手裡拿起咖啡壺，他給自己加滿了一杯咖啡，隨後搖了搖頭，「大夢的網絡安全一塊一直是影視公司里做得最好的了，我們用的是雙重防火牆，而且平時的管理也很嚴格，你幾乎不會有接觸到病毒的機會，即使有，那也一般只局限於一台電腦，很難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地侵入網絡，而且，關於你們想買《飢餓遊戲》的事，連我都是今晚才知道——」

    「做一下篩選，看看內部郵件和通訊工具的記錄里有沒有提到飢餓遊戲，也許有員工無意間收到了消息，」切薩雷的表情當然還是最淡定的，不過珍妮現在並不是很信任他的面具，自從他說過『我也是邊干邊學』以後，她就不認為自己能從切薩雷的表現里猜到他的真實情緒了，因為在他說出口之前，珍妮還真的以為他已經千帆過盡，面對任何突發事態都能眨眼間拿出對策。「無意泄密的可能還是有的，雖然並不大——這畢竟是一件和迪士尼之間千絲萬縷的公司。」

    珍妮和吉姆都無言地點了點頭，沒有否認他的猜測，有很多時候，事情就是這麼巧，這麼邪門，這種可能也不能否認，而且先驗證這個猜想，也能讓人緩上一些，不用立刻面對一個非常難堪而且棘手的事實，雖然現在看它的可能性高達80%——雖然珍妮和切薩雷都沒有主動對外人談起過《飢餓遊戲》，但問題是，在自己的公司里，談話會不會那麼注意？做事會不會那么小心？要麼是公司出了內奸，要麼就是迪士尼本部對大夢派遣了商業間諜，反正不管是哪種可能，對於有可能猜測出大夢對《飢餓遊戲》興趣的高管，接下來免不得要來一場傷筋動骨的甄別程序了。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現在最重要的是版權的爭搶，以及對整個局勢的深入了解，切薩雷也是默契地沒在這點上停留太久，而是打開筆記本電腦，簡明扼要地介紹起了局勢，「在我們的第一輪試探性詢價里，我詢問了20多本ip的版權報價，迪士尼選中了其中的五個ip入局和我們競爭——聖杯神器系列，系列小說，已經出版了三本，銷路非常不錯，暢銷排行榜的小說，還有《宿主》，這也是ya（youngadult）題材里的精品ip，《安德的遊戲》系列，ya題材經久不衰的作品，也是橫跨了科幻題材的經典作品，還有《雨果.卡布里特的發明》，當然，丹.布朗的《失落的符號》也沒有放過，不過這個很難說是針對大夢，因為這本作品雖然是系列作，但像是丹這個等級的作家，版權當然都需要爭搶，他不可能獨家授權給索尼什麼，只能說索尼有一定的優勢。」

    「這都是比較熱門的ip，」珍妮皺了皺眉，明白了切薩雷的言下之意——本部那邊做事還是比較含蓄的，沒有給人留下太多的話柄，畢竟，這幾本小說都是各有優勢，要說只因為大夢感興趣而吸引到迪士尼的注意力，那大夢多少有些太自戀了，「只有《雨果》算是比較冷門……看起來迪克也怕惹怒鮑勃，不想給鮑勃留出發火的藉口……這件事獲得鮑勃首肯的可能性應該不大，但我們也很難讓鮑勃支持到我們——幾部作品的版權紛爭畢竟是小問題，如果我們提出抗議的話，最好的結果也只能是共同開發了。」

    切薩雷點了點頭，「我和你想得一樣，這也是我沒有第一時間給鮑勃打電話的原因——也許迪克正盼著我們這麼做，這才是他對這幾部電影開出報價的真實用意。」

    如果說迪士尼是個大家族，大夢是個飽受寵愛，但畢竟有一半血統不屬於家族的私生子的話，那麼本部就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羅伯特這個當家人雖然疼小兒子，但在處事上必須公道，甚至是略微拉一下偏架，否則他也很難自處。如果大夢一被本部欺凌就去告狀的話，即使向著大夢，羅伯特也很難做，更不說鮑勃雖然也樂見大夢壯大，但肯定還是更想看到本部的成績能有起色，很有可能還真的未必能向著大夢呢。這時候打去電話，不但可能會影響到大夢和羅伯特的關係，而且會失去迴旋的餘地——如果羅伯特牽線，大夢和本部合拍呢？大夢拍不拍？拍不拍都難受，不拍憋屈，拍了窩囊，總之在本部仰仗六大身份碾壓大夢的時候，大夢怎麼反抗都很難受，這也許就是身為小公司的原罪。

    「那《飢餓遊戲》呢？」珍妮對於幾部□□並不是很關注，切薩雷說的這幾部ip里即有慘烈仆街作，也有票房勉強回本作和少少盈利作，不過唯一盈利的《雨果》票房也不是很多，且是3d片，大導製作，這都意味著製作方利潤的減少和回本時間的拉長，仿佛雞肋一般食之無味棄之可惜，迪士尼有興趣拿下的話，去做好了，反正虧損的不是她的錢——她現在關注的是《飢餓遊戲》的版權動向，「迪士尼方面給的報價是多少？」

    「這個消息當然不能從作者方面知道，」切薩雷扯了扯唇角——他的動作忽然頓了一下，過了一會才繼續說道，「就像是本部肯定是從我們內部弄來了《飢餓遊戲》的消息一樣，我們也只能從本部內部去弄到他們的報價了，不過，在金錢上我們肯定是沒法和本部競爭的——如果只有本部，也許還能爭一下，但……」

    「你是說——」珍妮倒是沒想到這一塊，她情不自禁地追問了一聲，但很快也自己明白了過來，髒話也隨之衝口而出，「*！他這完全是在耍無賴吧——他根本就沒想買《飢餓遊戲》，只是為了破壞我們的計劃啊！」

    「什麼？」吉姆驚愕地抬起頭來，他之前一直在敲著鍵盤，「為什麼會這麼說？本部到底想不想買《飢餓遊戲》？」

    「如果本部想買，就不會往蘇珊方面公開報價了，」珍妮苦澀地說道，「起碼不會允許蘇珊的經紀人四處通知此事——我們現在還沒有表現出明顯的興趣，僅僅是詢問過《飢餓遊戲》的版權情況，版權經紀人的電話都打到了切薩雷這裡，這也就是說——」

    吉姆長長地倒吸了一口冷氣，這一次，連他臉上都是一片訝然了：在明知大夢詢問了20多部作品的情況下，迪士尼忽然對其中六部作品做出報價，有一部是名不見經傳，沒聽說被大夢問過價格的作品，對於有心人來說，這個信息可以解讀出許多可能了。起碼來講，戰略上的隱蔽已經完全失去，只要10個公司里有2個會把《飢餓遊戲》、大夢、煙幕彈聯想起來，那麼大夢購買版權的道路就會出現無限的煩惱和阻礙，即使本部最後不能成功買下版權，大夢也很難成為那個最後接收的人——會做到這一步，本部的ceo迪克.庫克已經是明擺著要和大夢他們撕破臉了：如果我買不到，你也別想買，甚至可以說，重點不是我買得到，重點是你買不到……

    「ok，ok，」原本因為自己沒得到一手消息，還有些隱約不快的吉姆，現在已經完全放下了自己的小情緒，和珍妮、切薩雷站到一起，同仇敵愾了起來，他搖著頭，語氣又驚又怒，顯然還沒從震驚中平復過來，連說了一長串『ok』，才問道，「那麼我們現在該怎麼辦，是加入這場遊戲嗎，繼續被本部羞辱下去嗎？還是——」

    從他的表態來看，吉姆確實已經是對大夢失去了信心，或者說，雖然在幾年的歷練中長進了不少，但吉姆還是不擅長做對抗性思考——讓他藏身幕後做黑手，這沒問題，但直接以弱博強，以大夢的小身板去扛本部的大拳頭，他本能地就想要迴避這種血淋淋的衝突。

    「現在收手，當作這件事沒發生過，的確還能故弄玄虛，給外界保留一些神秘感，讓他們懷疑自己是否多心。」珍妮說出了吉姆沒有說完的話，「當然，就像是你說的一樣，也能避免丟臉，避免讓外界看到集團內部的鬥爭……」

    如果按照珍妮以前一貫的想法，人家都打到臉上來了，不還以顏色她還能姓陳？但現在，在切薩雷多次的洗腦式教導之後ure也成了她的一種思維習慣：從公司的角度來說，局面已經是這樣了，再衝上去和本部撕得天翻地覆，反而會影響到雙方一起合作開發的童話系列，鬥氣的成本是很高的，在大夢和本部都已經簽訂了合作協定，大夢短期內也沒有脫離迪士尼的計劃，相反還將購入迪士尼股票，成為股東的前提下，忍了這口氣，不出面和本部爭奪，讓本部順利拿下這本註定大爆的作品，然後從羅伯特那裡拿到一些安慰性的報償，這也是一條很穩妥的應對策略。

    然而……

    她看了切薩雷一眼，想要確認一下他對此事的態度，「你怎麼看，切薩？」

    非常出奇的，切薩雷並沒有和以往一樣，全神貫注地投注在討論之中，他正垂著頭不知思索著什麼，一根手指機械地敲打著錶盤，直到珍妮又叫了他一聲，他才肩膀一震，清醒了過來。「什麼？」

    「你認為在現在的形式下，我們真的完全失去了拿下《飢餓遊戲》的希望了嗎？」珍妮好奇地盯著他，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大夢總是有一些獨特優勢的，我不知道，除了錢和發行渠道以外，我們總是可以拿出一些打動蘇珊的東西的——」

    「大夢已經完全出局了嗎？」在短暫的失神之後，切薩雷看起來已經完全恢復了正常，他稍微沉吟了一下，便搖了搖頭，「我認為還沒有，如你所說，我們還是有一些制勝的機會，但需要考慮的是大夢出手爭搶版權的後續影響。」

    「你是說——」珍妮拉長了聲音，「鮑勃的看法？」

    「在本部這一招之後，大夢再入局兇狠地吃走這部的版權，無疑是把雙方的矛盾放到了檯面上來——就像是華納的內鬥一樣，成為業界的笑柄，甚至可能登上新聞，這當然不會讓鮑勃太高興，此外，對我們的童話改編也會造成影響。」切薩雷的回答里果然也提到了珍妮之前顧慮的點，這讓她情不自禁地微微點頭，感覺自己取得了一次小小的勝利，「此外，還有矛盾公開化以後派拉蒙的反應，我們和派拉蒙已經有仇怨在先了，如果說現在六大對於我們手中可能握有的黑客資料都感到忌憚的話，派拉蒙已經無需再承擔這份威脅，我們在派拉蒙的子已經被兌出局了。現在，知道迪士尼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我們能從集團內部拿到的支援並不是很多了以後，派拉蒙會怎麼做？這是我們無法預測的。還有索尼呢？環球呢？我們和這兩家沒有太深厚的交情，就連福克斯——」

    「福克斯那裡應該是沒問題的。」當切薩雷徵詢的眼神落向珍妮時，她快速地說道，「今天凱文非常吃我們『神奇軟體』那一套，我可以感覺到，福克斯對於我與其說是忌憚，不如說是覬覦，看起來他們似乎很想把我們拉攏過去，尤其是在『神奇軟體』以後更是如此——當然，我們今天聊到的幾個項目也有很大的幫助。其實，只要給我們足夠的時間，我想環球也會改變態度的，就是索尼都應該不是問題……」

    說著說著，她也有些遲疑了：按照大夢原定的戰略，現在似乎的確不是和本部翻臉，讓矛盾外化的好時機，這整個『神奇軟體』配合有吸引力項目的策略之所以有效，正是建立在大夢在迪士尼的地位水漲船高，整個集團似乎鐵板一塊的基礎之上的……

    「her*er，」吉姆明顯也和她想到了同一點上，他憤憤地罵了一句，「該死的迪克.庫克，連野獸都不會咬那隻餵他的手——而我們甚至已經選擇了把第一塊肉丟給他吃！」

    「那是因為雙方認知不同，」即使珍妮也算是在商海里廝混多年，見識夠了厚顏無恥、翻臉無情，但她現在也忍不住哼笑了起來，「在你眼裡，這塊肉是送給它的和平禮物，但在它眼裡，那是一次羞辱——我猜迪克以為所有的童話改編都是他的地盤，對於我們反過來提出這個項目，他肯定感到我們是在當面扇他的巴掌，而他必須有所回應。」

    「這是一種可能的動機，」切薩雷捲起了兩邊衣袖，露出了淡金色的胳膊，抱著手臂冷然地說道，「此外，我們從一開始就走的是羅伯特路線，這應該也讓迪克有被忽視和受壓的感覺，這是公關上的一次失誤，如果在這幾年之間，我們一直注重維護關係的話，也許就不會培養出這個危險的內部敵人。——其實，如果你從另一個角度看的話，這也是迪克對鮑勃的一次抗議，他認為鮑勃對電影具體業務的關注有些過分了，這讓他同樣身為六大電影部門的ceo，但卻一直找不到同輩們的存在感，大夢在這次事件上實際上充當了出氣筒的角色。確認這一點，對於我們認清局勢也許至關重要。」

    如今好萊塢現存的六大里，只有迪士尼是完全獨立存在的傳媒集團，而不是某個財團的子公司或是傳媒部門——索尼買了哥倫比亞，新聞集團擁有福克斯，維亞康姆拿下了派拉蒙，環球是康斯卡特的一部分，而華納就不必說了，和時代集團合併成為時代華納以後，他們也成為了財團中的一個部門，只有迪士尼，從沃爾特.迪士尼創辦這間公司以來，它一直獨立生存，一步步地發展到如今的龐大規模。這也使得迪士尼集團的ceo傳統上一般由迪士尼電影出身：這是沃爾特創辦的第一間公司，也一直都是公司的核心業務所在，迪士尼是一個以電影為核心驅動的集團，它通過連續不斷的電影帶動迪士尼樂園的盈利，也支持著迪士尼電視台的各種探索，所以集團ceo對於具體電影的干涉要較其餘幾間大公司更多，而且更平常，這客觀上的確壓縮了迪士尼電影ceo的存在感，也讓迪克的地位有些尷尬——派拉蒙的布拉德.格雷、福克斯的吉姆.吉安羅普洛斯、華納的傑夫.羅賓諾夫，這都是集團中一方諸侯般的存在，在自己的電影小王國里，他們就是國王，即使是對董事會和上層領導報告，也享有非常大的自由裁量權和決策權，但迪克在集團內部就感到束手束腳，從《加勒比海盜》時代起，迪士尼大製作的重要決定都由集團ceo做主，他的作用相當有限，更像是個大管家的角色。

    這種事必躬親的感覺，應該能讓羅伯特感到安全，也滿足了他的權力欲，但對迪克來說當然是另一回事了，而他的抗議到底有沒有道理——這也不是由大夢決定的，得看羅伯特的意志，如果羅伯特覺得他的訴求有理，那麼這就是絕對正當的想法，而反之，如果羅伯特認為迪克的野心有些過分的話，那他在電影部門ceo的位置上也呆不久了……

    幾乎是只在一瞬間，珍妮就理解了切薩雷暗示的這條思路，她皺起了眉，「這確實是個讓迪克滾蛋的好機會，但鮑勃可不是傻瓜，即使你成功地影響了他對迪克的看法，讓他決心踢掉迪克，這也不可能在瞬間完成——麥可.艾斯納在集團ceo的位置上頂了多久？超過三年，當然，迪克和他無法比較，不過這對眼前的困難並沒有實際幫助，不是嗎？」

    「確實，現在討論這些並沒有意義，」雖然大夢眼前面對的是一道較為棘手的難題，但這種雙方你追我趕，不必浪費任何時間在解釋上的對話，其實對於當事雙方都是享受，切薩雷瞥了還在拼命眨眼的吉姆一眼，露出一個轉瞬即逝的微笑，他站起身從角落裡推出了一塊白板，「讓我們梳理一下局勢，盤算一下我們在如今的情況里有多少策略線路可以使用——首先，是我們在義大利擬定的『分享蛋糕』計劃，現在看來，它起碼為我們拉攏到了福克斯，根據珍妮的說法，短時間內福克斯將是我們最堅定的盟友，在這片混沌的海岸里，我們已經確定了四個落腳點。」

    他在白板上畫了三個圓圈，其中兩個打上了叉，「華納、福克斯安全，本部和派拉蒙，危險。環球、索尼，未知。」

    既然確認了大夢想要走上一條艱難而光輝的道路，那麼在接下來一段時間裡，大夢反而要致力於隱藏自己的野心，換來一段平安發展期，這是珍妮和切薩雷共同的思路，而在雙方有史以來最為坦誠，珍妮只差把最後的底褲都露出來的情況下，利用超前的知識和自己超強的戰略部署能力，切薩雷也為大夢勾勒出了接下來幾年的發展道路，這能讓大夢儘量少犧牲，或者根本不犧牲，和六大雙贏，同時打消六大對大夢的敵意，儘可能和平地崛起成為第七大——這條思路在現在看來其實已經是相當明顯了，那就是分送蛋糕，把珍妮知道的，版權或者製作優勢握在六大手裡，現在還處於蟄伏期的一些電影當作大夢的天才創意，當成禮物送給六大，和他們一起做。

    說實話，這個主意也讓珍妮感受到了一定的沮喪，有種智力上被正面擊敗的感覺，其實有些事說穿了就是這麼簡單，思維上繞一個彎的問題，但她享受了這麼多年的先知優勢，就硬是沒有想過這麼利用手裡的資源，還是想著搶先一步挖掘到無主的好項目，就沒想過拿過別人家裡的聚寶盆來，大家一起發財，完了以後還要讓別人來感謝自己……

    就像是和迪士尼合作的童話改編系列，在珍妮心裡，這個項目她是放棄的，因為這並不是一個靠電影質量取勝的優質項目，而是更側重於製作公司的資質，靠的是迪士尼強大的宣傳能力和發行能力，把原本質量不是很出色的電影在全球做出好成績——這種策劃電影對發行方的能力有極高的要求，而全球發行正是大夢的短板，但切薩雷就提出來，既然童話無版權可言，那就讓大夢來主導，本部配合，蛋糕分一半給本部，還要算做是大夢讓出的人情……事實上，如果不是本部ceo迪克.庫克對大夢的敵意已經積累到了一個很難扭轉的程度，在『大夢出品，必屬精品』的光環籠罩下，一個至少五部，投資1億起，票房肯定是奔著全球4億、5億甚至更高去，算上周邊，整個盤子起碼近百億的大蛋糕，大夢都肯分他一半，正常人就是再怎麼不舒服，在這麼有誠意的見面禮跟前，也都會多少被打動一些的。

    至於福克斯、環球等『外人』，除了那些他們自己家的那些優質系列以外，珍妮還準備了一個『神奇軟體』大禮包，說實話，這個就純粹是蒙人的手段了，無非是為了大夢再塗脂抹粉一番，用新概念甜甜嘴，做個胡蘿蔔而已。抓取關鍵詞等大數據統計，的確是未來一段時間內好萊塢的潮流，但這個要做到跨平台檢索，而且還要系統化、規範化的服務，那根本不是大夢自己的技術部門幾個月內能搞出來的，珍妮現在的確是讓吉姆在搞基於k的抓取軟體，定期抓取和《阿凡達》有關的用戶po文，然後保存下來讓員工分批觀看總結，但這麼做只是方便提高手工搜索的效率而已，她主要的目的也不是做大數據，而是想在預知《阿凡達》會爆的情況下，儲存網絡回饋，為日後可能的研究準備資料。順手用這一套忽悠一下凱文，也就是給天平上多添一點籌碼，讓福克斯的立場更親善一些，屬於惠而不費的小花招。

    ——如果騙局戳穿該怎麼辦？這一點完全不是問題，大夢本來就打算用『鮑勃的意願』為藉口來吊著福克斯，他們打算將『分享軟體』視作和迪士尼鬧翻的一個象徵，而由於這種軟體的前景看上去真的很好，福克斯對此也無話可說——如果不好，他們幹嘛那麼想要？所以正常來說，福克斯不可能一棵樹上吊死，肯定會多管齊下，而就在幾個月到一年之中，大數據、雲數據這個概念就會火起來，除了k以外，youtube、netflix等網站都會推出自己的大數據服務，利用用戶軌跡來為自己創收，而之後幾年內，netflix也會首創利用大數據進行影視製作的模式，而到了那時候，摘下神秘面紗的大數據會讓大公司們意識到，這東西其實也沒有想像中那麼好，就拿netflix製作的一批電視劇來說，投入重金製作的一批電視劇里，真正大受好評，形成風潮的也就是《紙牌屋》和《女子監獄》，也有表現平庸的電視劇如《鐵杉樹叢》，大爛劇如《馬可波羅》，這說明大數據並不是回答一切問題的神奇答案，無非也只是多出了一種新思路而已——而且這種深度定製的模式還很難移植到公共電視台或大屏幕上，而隨著供應市場的百花齊放，第一個吃螃蟹的勇者的出現，福克斯等公司也不可能再惦記著大夢的自製軟體，即使到時大夢承認項目失敗，他們也無話可說，這畢竟是探索，沒有人規定大夢的項目就不可以失敗。

    當然了，這只是一個添頭而已，真正有分量的砝碼還是那些有潛質的項目——因為和導演李安創意分歧，福克斯現在暫時擱淺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這部電影屬於版權早已售出的那種，在珍妮想到它之前就被福克斯買走）、環球目前還屬於二級製作，重視力度並不高的《速度與激情》……對於這些公司本來握有版權，但因為諸多原因而不能得到應有重視的優勢項目，大夢的介入和點撥、改造可以帶給福克斯和環球最寶貴的東西——對票房的信心，這也等於是分享了六大最忌憚的，大夢的獨門武器——珍妮弗看好一部爆一部的直覺，起碼在這幾部電影沒製作完畢以前，福克斯和環球不會和大夢翻臉，打壓大夢也等於是打壓他們自己，誰都知道自己家的版權庫里有滄海遺珠，珍妮弗給你挑一部那就是大賣一部賺一部，即使要分票房合資製作，這個錢大部分人也都付得心甘情願，得罪大夢了，珍妮弗以後不給你挑了，你還得繼續豪賭，那滋味好受嗎？有錢大家一起賺多好呢？大夢在前進是不錯，可大夢在前進的同時，我也在前進啊，還有什麼好擔憂的呢？

    按照切薩雷原本的設想，大夢將會和六大中的其餘五家扭成一股，形成合力，對派拉蒙營造出孤島效應，這種局勢在一年、兩年內也許看不出什麼，但隨著合作電影的逐一上映，逐一爆發，布拉德.格雷這個ceo的位置估計也會搖搖欲墜，相當危險，即使只是為了穩固自己的地位，到時候恐怕他也會主動來對大夢示好，而靠著合作電影豐厚的分成回報，大夢也有機會專注在自己的當家系列上：漫改、ya小說改、小成本三俗喜劇，這三個系列涵蓋了高中低製作，同時亦是在未來幾年內最不容易撲街的類型作品，6年的時間，足夠讓大夢獲得一個很豐厚的版權庫，把獅門遠遠拋在身後，形成自己的發展勢頭——屆時，大夢的版權庫將會呈現出一種非常怪異的現象：可能很多公司的版權庫都是良莠不齊，大量的垃圾版權滴水石穿地累積著收益，但大夢的版權庫里將沒有一部瑕疵品，每一部都是能讓別人流口水的精品、超精品、傳奇精品……到那時候，即使沒有前知優勢，算是完全重新開始，但有了這樣的版權庫，以及在過去十多年裡累積的戰略優勢，大夢要再做不起來，那就確實是能力不足，怨不得天時地利了。

    而有了這樣的前景在先，珍妮的確得掂量掂量想要和迪士尼本部撕破臉的成本了，撕破臉本身可能不是什麼事，她也許有足夠的把握把迪克.庫克擊敗，但如果這間接導致了布局失敗的話，這已經不是用心痛、失落來形容了，這會徹底干擾到大夢的發展策略，可能會讓夢想成空——

    「通過前段時間的試探詢價，現在各方的態度其實也不再是一團迷霧了，」切薩雷添上了環球、索尼兩枚棋子，「在第一輪試探後，我們沒有馬上遭遇到針對性抬價，說明派拉蒙起碼現在對我們的敵意已經沒有那麼強了，他們並不想把衝突升級，而環球、索尼等其餘四家公司的平靜態度也表明，現階段他們沒有把大夢當作一個需要立即處理的威脅，甚至於大夢的合作價值更勝於敵對價值，反而是迪士尼本部主動跳出來嚇了所有人一跳。」

    他頓了頓，退後幾步，撩開了落到眼前的金髮，眯起藍眼睛打量著白板，似乎在思考著什麼，過了一會，才拉長了聲音，繼續說道，「這說明，大夢的處境遠沒有我們想的那麼壞，迪士尼並不是我們唯一的支柱，也許在如今的局勢下，我們可以採取另一種方法……」

    不論是珍妮還是（剛跟上進展）的吉姆，都不自覺地坐直了身子，希冀而期盼地看向了切薩雷——在他們幾乎可以用崇慕來形容的眼神中，切薩雷的唇角往上矜持地翹了翹，他抱著手臂走到白板跟前，清了清嗓子，「到了明天，迪士尼的大動作應該會傳遍好萊塢，而大夢是否會對《飢餓遊戲》做出對應報價，肯定是其餘五大關注的重點，而我們就……」

    #

    對於珍妮來說，這是漫長而疲倦的一天，一大早驅車前往卡梅隆工作室以後，她的精神就一直處於緊繃狀態，一直到深夜才得到喘息的機會——以切薩雷和她的習慣，任何一個商業冒險在實施以前，都會經過無數次的反覆討論甚至是演練、模擬，對於不同的局勢變化都做出不同的預案，這才會真正付諸實施，而由於時間上的緊迫性，這工作也推不到明天了，必須在今晚就把思路定下來。足足大半個晚上他們和吉姆都在忙活著這件事：雖然從理論上來說他們已經不需要吉姆了，但他和莉莉安不同，對這些事還是很有參與興趣的，帶上他一起玩也未為不可。

    事發突然，三個人都沒吃晚飯，頭腦風暴到晚上11點以後，吉姆終於宣告陣亡，叫了暫停去廚房歷練自己的烹飪技能，並第一萬次抱怨這裡沒有外賣，小組也進入中場休息時間，珍妮藉機躲到小起居室外的露台上，叼起了一根煙，拿著打火機做著天人交戰：她可以抽，也可以不抽，但她現在實在累得提不起精神來——噢，原來從這也可以看得到前幾天種下去的那片羅勒……

    玻璃門方向忽然傳來了推拉聲，然後是一縷淡淡的煙味飄了出來——切薩雷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從盥洗室回到了起居室，嘴裡已經叼上了一支煙。

    按珍妮對他的了解，切薩雷雖然經常帶煙，但幾乎從不主動抽菸，除非是社交場合需要奉陪，她望著切薩雷在陰影中顯得格外有雕塑感的面容，還有那分不清喜怒的漠然表情，猶豫著不知該不該從藏身處出來——她待的地方很黑，以切薩雷心事重重的表現來看，他未必有注意到她，現在打斷他的私人時間是否不太禮貌……

    很顯然，切薩雷是個很有禮貌的會議人員，他並沒有步出陽台的意思，打開門只是為了方便通風——一手插在口袋中，一手夾著煙，金髮在海風中飄拂不定，但表情卻越來越冷硬，仿佛已經深陷入自己的思緒之中……他就這樣迅速地抽了一整根煙，速度比平時要快了許多，甚至還做了一件對於他來說極為稀罕的事：他把菸蒂扔到了陽台上，伸出一隻腳狠狠地在地上碾了幾下。

    而這個粗魯的動作，似乎也幫助他下定了決心，切薩雷伸出手在臉上搓了幾下，然後低下頭拿出手機，飛快地解鎖鍵盤、按動號碼，他靠上了牆邊，一隻手按著額頭，輕輕地敲擊著太陽穴，另一隻手扶著電話——手指同樣在有節奏地敲擊著機身。

    認識切薩雷已經8年了，他們經歷過太多風風雨雨，太多焦慮而緊張的時刻，但切薩雷幾乎從來沒有這樣的表現——很明顯，這是焦慮的表徵，珍妮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她本能地屏住了呼吸，甚至不知道該不出聲提醒自己的存在——

    在海風的呼嘯聲中，隱約的彩鈴聲鑽進了她的耳朵里，沒有多久，鈴聲中斷了，一個女聲帶著笑意地應了一聲，「hello？切薩雷？」

    「是你嗎？」切薩雷閉上了眼，低沉地問道，他的手來回地撫著額頭——這是，甚至是莉莉安用逃婚來和他分手的那個晚上都沒有出現過的表情——

    珍妮已經說不出話了，她震撼地望著切薩雷，望著他的表情——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稱得上是痛苦、憤怒與失落的表情，而在此之前她甚至從沒有想過他也會有這樣失去自製，這樣焦躁而鬱結的時刻，她甚至不知道該如何描述這一刻的感受，就像是一尊玩偶忽然變成了一個人，那些人性化的細節，那種感覺——

    「告訴我，是你嗎？」

    電話那頭一片沉默，只有切薩雷平靜的追問聲被風吹著，支離破碎地落入了她耳中，「是你嗎？」

    沒有等到對方的回答，在幾秒鐘的僵持後，他把手機拿開耳邊，注視了片刻，掛斷了電話，重新把手機塞進了口袋裡。

    珍妮吞咽了一下，她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在自己後悔以前，猛地跨出一步，出現在了切薩雷的視野里。

    「呃，抱歉，」她尷尬地說，「我——我恰好也在——」

    切薩雷的臉龐又關閉了下來，不是好的那種關閉，那種寧靜的面無表情——不過，他並沒有太多詫異的表現。

    「我知道。」他說，直盯著珍妮的雙眼，站直了身子，「而現在你也知道了——事情是我搞砸的，《飢餓遊戲》的秘密，是由我這裡泄漏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