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送蛋糕

    在洛杉磯，四月份的正午幾乎已經進入盛夏，即使現在已經是太陽西沉，從停車場吹拂進來的熱浪依然帶了滾燙的夏季風味，凱文掏出手絹擦拭了一下臉上的汗珠，支吾著一時反而沒有開口，似乎找不到恰當的開場白，過了一會，他似乎也想通了什麼，索性直截了當地問道，「珍妮弗，關於剛才你說的那個社交媒體數據檢索系統，我對它非常有興趣，如果福克斯發行付費的話，是否可以購買它的服務呢？就像是我們購買那些數據統計機構的服務一樣，可以付出一筆現金做包年服務——當然了，價錢肯定能讓你滿意。」

    「你是說——」珍妮也是表情一動，她像是從沒想過這個主意一樣，「把大夢的這部分業務獨立出來，做成一個數據服務部門？」

    「對，對對，」凱文熱情洋溢地說道，「這一部分業務實際上並不涉及公司的核心競爭力，還是票房預測的一部分，所以應該不存在保密級別的問題……」

    任憑凱文巧舌如簧地忽悠著自己，珍妮表面掛著又驚又喜，仿佛被他開啟了新視野的恍然表情，實際上卻是因為完全不同的原因而露出微笑——和她預料的一樣，凱文還是指望著用一個相對低的價錢來買到這方面的服務。既然自己似乎沒有意識到這種搜索系統的戰略價值，他也當然不會點醒自己，這種搜索系統如果應用好了，能對整個影視大數據產生什麼樣的影響，不誇張地說，這甚至是會對電影電視界的一次革命——

    對於福克斯這樣的大片廠來說，資金、人脈、技術都不是問題，什麼樣的故事它都能夠生產，而最大的問題反而是『到底該生產什麼樣的故事』，觀眾對什麼感興趣？會為了什麼花錢？像是珍妮剛才說的那套理論，其實大部分公司都是能夠總結出來，但在網絡時代以前，想要收集一線觀眾的回饋是非常困難的，也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再加上影視製作周期有嚴重的滯後性，當你意識到一個熱點的時候，它對於影視方來說已經是完全過氣了，所以在這點上，公司只能因人成事，或者是高管，或者是製作人和導演，依靠他們對市場的預判來進行立項。可以說這完全就是一場賭博，因為並沒有一個成型的、科學的計算公式，不論由誰來做都是靠猜，只是有些人猜得較准，有些人運氣較差而已。但這一套數據檢索系統，如果真的能大規模鋪開的話，那對整個預測、立項流程的改變完全是翻天覆地的，它會由一個不能量化的，蒙昧的、迷信的混亂體系，變成可以調校，有完善論據的科學系統，起碼能多出一項非常直觀的參照物——

    就以《阿凡達》來舉例吧，它從立項到上線，經歷了五六年的時間，即使是從開拍算起，拍完以後也經過兩年的後期製作才能上檔，而兩年的時間對於電影市場來說是非常漫長久遠的，幾乎可以說是一個世代，這使得所有在《阿凡達》上檔後再跟風製作的電影都面臨賠本的風險，因為2年後觀眾很有可能已經對視覺奇觀完全失去興趣。而如果福克斯完全信任這個系統的話，實際上從《阿凡達》第一次大規模宣傳上線開始，就能從觀眾的反饋中給出自己的判斷結果：觀眾覺得『這是全新的東西，讓我很有興趣』，ok，那麼在短時間內他們還不會看膩，我可以推出跟風作品撈錢，如果觀眾的感覺只是『hmm，看起來似乎挺有趣』的，那麼即使《阿凡達》的票房不錯，福克斯也會謹慎投資，笑看跟風作在2年後、3年後紛紛撲街。

    當然，這只是很粗略的說法，它也不能完全決定片廠的投資方向，但起碼這是一個可以量化，有柱狀圖的判斷依據，就算不提具體作用，哪怕是對高管的心理都有很強的安慰劑效用，更不說從珍妮的說法來看，它晴雨表的功能應當是相當強了，當k和r、tumblr等社交網站開始興起的時候，恐怕沒有人意識到它們還能在這方面發揮作用——如果說網絡讓世界變小的話，那麼，社交媒體就是讓交流變得扁平化，它給整個信息交互回饋系統帶來的，完全是一種革命性的顛覆……

    當然了，在2009年的現在，人們對於這一點還是認識不足，對他們來說，過去的十幾年裡，電腦對社會的改變已經夠大、夠多的了，難以想像還會有更深層次的改編——網絡和社會的交互度，在遵循著摩爾定律的同時，也有強烈的滯後性，在這個年份，只有一些時代尖端的弄潮兒在談論著大數據的概念，而等到它開始爛大街的時候，其實藍海已經變成了紅海，如果你沒跟上這一次疊代，那在同量級公司的競爭里，很可能從此你就完全落入下風了。

    從創建到現在，福克斯在電影界的幾次疊代中都牢牢跟上，甚至是引領潮流，作為這樣一間大公司里，能出來負責《阿凡達》這個核心項目的高管，凱文的敏銳之處是不必多加懷疑的，甚至只需要一個關鍵詞，一次含糊的描述，他就能自行想像出它對於業界的意義，繪畫出一張藍圖，其實就是詹姆斯和喬恩，剛才又何嘗沒有意識到珍妮拋出的這個檢索系統是多麼值得關注的創新，只是也許這和他們的業務領域沒有交叉，也許他們不能確切地意識到它的前景到底有多大，又或者也許他們對於這種侵犯了導演和製片人對市場的判斷力價值的科技本能上有些反感……所以他們不像是凱文這樣，急切而飢.渴地想要了解關於它的一切。

    「當然，目前沒法給一個明確的價格，我們也必須看到軟體以後才能確實地下這個決定，但可以肯定的是，吉姆對於這種新科技一樣非常有興趣，」在走出工作室的最後一個彎道前，凱文和珍妮不約而同地停住了腳步——隨著談話的順利進行，凱文的表情也比之前沉穩多了，甚至已經不再出汗，「福克斯每年付給s數百萬美元，購買票房預測和分析服務，如果軟體能夠讓人滿意，我們開出的價錢不會低於這個數的。」

    「噢，我不得不說，凱文，你真的啟發了我的眼界，」珍妮也顯得十分興奮，她甜笑著說道，「說真的，大夢開發這個系統只是為了我們自己的重點電影服務，但你的確提醒了我——為什麼不把它獨立起來，做成一個部門呢？就像是你說的，我們可以對外提供服務，甚至可以做一些更深入的定製服務！比如說……」

    裝作沒注意到凱文漸漸變得勉強的笑容，珍妮一手握拳，敲了一下另一隻手，驚喜地說道，「預測未來幾年的電影流行趨勢，不是嗎？提取關鍵字來評估觀眾的興趣走向……」

    就像是剛意識到這門生意的前景有多廣大一樣，珍妮的表情也出現了微妙的變化，從興奮漸漸變得沉吟，過了一會，她有些歉疚地對凱文說道，「抱歉，凱文，你說得對，這個軟體的用處太多了，我沒法自己做主，得問過鮑勃的意見……你知道，這裡蘊含的戰略意義有些太過重大了，我們必須考慮到迪士尼的心情。」

    其實，要說凱文也還是比較有風度的，雖然也有些算計的意思，但起碼沒把珍妮當成是不懂事的三歲孩童，直接過來索要軟體的拷貝，想要無償使用，他還是打算走正規的路子，只是想要便宜買好貨而已，可現在，他不能不為自己的紳士風度後悔了——好容易把珍妮弗哄得高興了，讓她意識到了這個軟體蘊含的商業價值……然後軟體就買不成了，雖然珍妮弗的腦子不是那麼的好使，但關鍵問題上的把控還是很到位的，一旦意識到了這個軟體的作用，她立刻就不給承諾了，就像是個乖娃娃一樣，根本不受氣氛的帶動，轉身就要告訴家長去了。

    可，軟體要是落入到迪士尼手裡，還有可能吐出來和福克斯一起享用嗎……這完全是給自己挖了個坑，自己跳進去啊……

    面對這張漂亮俏臉上的歉意笑容，凱文也無法興出憤怒和厭惡的情緒，只有滿心的苦澀和懊悔：自己多少是有些冒失了，看到珍妮弗平時天真又活躍，就完全把她當成了一個年輕的天才——就像是it界那些才華橫溢的年輕天才一樣，年輕的天才有個共同的特徵，當在自己的專業領域奇思妙想頻發，一日千里的進步時，在人情世故上卻往往顯得天真幼稚，完全不知世事險惡，只要能把握住談話的節奏，就能領著他們往陷阱里鑽。剛才珍妮弗透露出這個信息的時候是如此的興奮和得意，又是這麼的輕忽，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創造性思維有多偉大，所以他就像是看到一個敞開口袋的小偷一樣，非常急於夾出口袋裡的錢包——他怕自己稍微遲了一步，錢包就被同行給夾走了，而在好萊塢，這是很有可能發生的。

    心態上還是太過著急，也輕視了談判對手，凱文並沒有怨恨珍妮弗，而是在心裡一個勁地埋怨著自己——雖然活肯定都是別人幹的，珍妮弗可只在《夢露》的製片人名單上署了自己的名，能幹出這種事的姑娘，對於切身利益怎麼可能會含糊呢？她是不會因為說不出拒絕的話語而許下口頭承諾的，自己這一次倒是給鮑勃——還有迪士尼本部的迪克.庫克送去了一份大禮……

    「當然，當然。」既然事態已經發展到了如今這一步，再懊悔或責怪什麼也是於事無補，凱文當然不會指責珍妮，而是笑容滿面，滿心為她打算地繼續說道，「我當然能理解，只要大夢把福克斯列為第一批合作對象就行了——我是說，如果最終技術可以向外公布的話，即使鮑勃決定把技術完全保密也沒什麼，這是他的決定——或是你們的決定，畢竟，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珍妮弗，大夢應該是ab股制，其實公司業務還是由你來說了算的。」

    「是的——」沒有經過思考，珍妮弗不假思索地就肯定了凱文的說法，這讓他精神一振：其實，大夢內部的股票投票權並未向外界披露，對於一間非上市公司來說這當然也是司空見慣，凱文剛才的說法只是一個試探而已，在此之前，他並不能肯定大夢內部是否真的是實行這個制度。

    只是在直接和利益有關的關鍵點上把握得住，在一般的對話里還是沒有足夠的警戒意識……也許他還有一些機會！

    「大夢的確是ab股，但這並不能決定一切，是嗎，凱文，我想你也清楚，鮑勃在整個集團里的地位，如果只是一些無傷大雅的小軟體，當然我可以直接做主，但真正的大投資——」珍妮弗還在熱切地對凱文解釋著，很顯然，因為剛才凱文打開了她的思路，但她卻還是公事公辦地不能許諾為福克斯提供服務，這女孩有些過意不去，所以她很希望凱文能諒解她的難處。「還有真正很有用的東西，這些東西是必須和鮑勃商量著辦的，你明白我的意思，話語權其實和投票權沒有太大的關係——」

    她和鮑勃的關係非常好——當然啦，她是迪士尼小公主嘛——凱文沒有打算離間珍妮弗和鮑勃，他猜想這不會奏效，反而會惹起珍妮弗的警覺——他重新邁開了腳步，岔開話題地說道，「我們不能老站在這兒，珍妮弗，能請你到福克斯喝杯咖啡嗎——」

    「當然，當然，」珍妮弗現在特別的好說話，凱文知道他必須把握住這份內疚之情，如果等到它過期的話，自己說的話，珍妮弗可就不會那麼輕易入耳了。「上我的保姆車吧，那兒的地方寬敞一些——」

    在助理的帶領下，凱文和珍妮弗成功借著保姆車的遮掩，在沒被狗仔拍到的情況下鑽進了豪華而舒適的車廂里，繼續著關於鮑勃和軟體系統的話題。「確實，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珍妮弗，意識到這個系統的重大意義之後，當然你應該和鮑勃商量，鮑勃也有可能決定封閉這個技術。雖然就我個人認為，對於業內開放服務才更符合網際網路精神，才能讓電影行業更好地面對來自電視和其餘媒體的挑戰——」

    他用上了網際網路媒體這個詞兒，又給珍妮弗戴上了一頂高帽——年輕人就吃這一套，使命感和超越時代的優越感——看到珍妮弗漂亮的臉蛋上浮現出了贊同之色，凱文也是稍微鬆了一口氣，他在心底給自己打了個a：很好，彌補了剛才的失誤，在討論中，珍妮弗應該更傾向於開放授權以此盈利，這是來自價值觀的推動，接下來應該給她一些實際利益的刺激……

    「而且，就像是你對我實話實說一樣，珍妮弗，」在拋出這個觀點之前，凱文也猶豫了一下，但想到了珍妮弗即使以一般人來說都算是親和的脾氣（對明星來說就更是天使的性格了），他最終還是決定走出這一步大膽的棋，「既然也意識到了這種軟體的前景，福克斯肯定不可能坐視機會溜走，在已經知道基本思路的情況下，我想最多幾年的時間，福克斯也能研發出自己的關鍵詞軟體，而到了那時候，大夢手裡這個軟體的壟斷優勢就將不復存在——甚至於按照福克斯慣有的想法，我們會把軟體做成開放式的，歡迎各家公司加入使用，到那時候福克斯就會自然而然地成為業界的標準——而大夢只能是維持兩到三年的獨家，在這之後反而會落後於福克斯了，不是嗎？從這個角度來說，大夢損失的是今後幾十年內的固定豐厚收入，以及成為一個領域專家、標準制定者的機會，而換來的卻僅僅是幾年內的戰略優勢——而且，再往下想的話，大夢在今後幾年的項目其實都已經確定了吧？我是說，你們的現金流大約也只能支撐每年一部大製作電影——和迪士尼合作，一部中等製作電影，和若干部小製作電影的規模了，不是嗎？」

    凱文其實並沒有說一句假話，他只是技巧性地隱瞞了一些信息——對福克斯來說，找公司定製這種軟體是很陌生的行為，其實他完全不知道會花多少時間，又有多大的成功可能，既然對於大夢來說，製作這個軟體似乎並不很難（從珍妮弗剛才的語氣判斷），那麼就讓保持這個看法，讓他們繼續這麼以為好了。至於打探大夢現金流的行為，那更像是一種本能了，好不容易和珍妮弗營造出了這種敞開心扉說真話的氣氛，他又怎麼可能浪費？

    「確實，你說得沒錯，凱文，」就像是他預料的那樣，對於這種非關鍵的信息，珍妮弗並沒有足夠的警覺，或者說一點都不警覺，她一邊入神地聽著凱文的說話，一邊點著頭表示自己的贊成，「第一流的企業賣的都是標準——確實，我也是這麼認為的，開放軟體其實並不會帶來災難性的後果，你也看得出來，我對這一點的態度是非常開放的——真的，雖然我知道你是希望我能說服鮑勃把軟體賣給福克斯——」

    說到這裡，珍妮弗開朗地笑了起來，凱文則是心頭一跳，但表面上當然是不露痕跡，也強迫自己跟著珍妮弗暢笑地說了實話，「是的，我確實希望你把軟體賣給我們，這樣我們能省下自己研發的時間，但依然，我說的話——」

    「對，這就是我敬佩你的一點，雖然你也有你的目的，但你還是非常真誠，你的這些觀點的確非常有價值。」珍妮弗在此時也表現出了一個公司領導人——即使更多地像是個精神象徵——應有的素質，雖然在某些方面她依然粗心得驚人，但某些時候她又會一語中的地道破本質，這讓凱文也不敢過於放鬆警惕，依然在心底暗自保持著誠惶誠恐的心態，「的確，大夢的現金流還是比較有限的，就和你說的一樣，我們現在也就只能撐起這麼多而已，未來幾年的製片計劃表幾乎已經排滿，和迪士尼的合作計劃已經快把我們未來幾年內的現金流給吸乾了，如果還有什麼大動作，我們也只能找別的公司一起合作投資——」

    等等！

    還沒來得及為珍妮弗輕易透露大夢現金流規模的情況暗自感慨（這姑娘一定不知道這句話就能讓凱文估算出大夢一年的盈利規模了），凱文就敏銳地注意到了珍妮弗話里透露出的信息——『如果還有什麼大動作』、『和別的公司一起』——

    他的注意力立刻從這個數據系統轉開了，就像是禿鷲從一塊腐肉上離開，落到了一具剛咽氣的屍體上那麼迅速，幾個想法幾乎是同時閃過了腦海——

    大夢還想有什麼大動作？

    在《暮光》以後，在《夢露》和《馬利》以後，難道迪士尼還不準備承包下大夢的每一部電影投資？會把這個財源和別的公司分享？雖然正常的情況來說，雞蛋不放在同一個籃子裡，一個合作系列已經足夠多了，但，這可是大夢啊……

    福克斯能不能拿下這個和大夢合作的機會？或者更進一步，如果這是個ip改編的話，先行下手？如果是劇本的話，搶先買過改編權，如果這還只是個創意和策劃的話，直接複製使用？

    和只是展露出潛力，無法快速變現的數據系統比，大夢的『大動作』吸引力要強上了無數倍，凱文覺得全天堆積的疲倦已經是一掃而空，他強行壓制著自己的興奮，迸發出一個單音，「噢？」

    幸運的是，沉浸在自己思緒里的珍妮弗並沒有注意到他的變化，凱文的話似乎開啟了她心裡的一個情緒閘門，她自顧自地、宣洩式地說道，「所以其實對我來說，我是希望能讓軟體對外開放的，就像是你說的一樣，開放了意味一個新的衍生行業的壟斷，也許它能給大夢帶來強大穩定的金援，而且即使是封閉了，技術優勢也維持不了多久，對我們也沒有太多的好處，反而只能便宜了迪士尼本部……」

    說到迪士尼本部，她的表情有些複雜，像是在極力掩蓋著自己的真實情緒，但最終還是宣告失敗，忍不住泄漏出了厭惡和反感——而這個表情透露出的豐富潛台詞，也讓凱文又驚又喜：今天的驚喜實在是太多，他真的都有點處理不過來了——

    「啊……」他咬著牙齒，抑制著自己的興奮——甚至是興奮到打冷戰的衝動，而是露出了一個驚訝又理解的表情，就像是一個好朋友聽到八卦時最合適的表現一樣，「本部那邊——」

    珍妮弗對他扁了扁嘴，仿佛『一切盡在不言中』，她苦笑地說道，「我們都是迪士尼旗下的主流電影公司，雖然規模差異巨大，但業務範圍是重合的——你說這意味著什麼呢？凱文？」

    迪士尼本部居然會和大夢不合……即使這對於福克斯來說是個完全的利好消息，凱文依然有不解搖頭的衝動：這真是迪士尼正在衰弱的絕佳證明，對於集團的現金牛，居然內部不是忙著把它安撫得舒舒服服，而是和其產生紛爭——

    不撬了你的牆角，都對不起你製造出的機會啊，迪士尼！

    「天啊——」凱文掩住了嘴，逼真地抽了一口冷氣，「這真是——珍妮弗，這也太誇張了吧，我是說，你為集團帶來了這麼多利潤——」

    「可能有些人就是看不到這點吧，」珍妮弗撅起嘴，失落地搖了搖頭，「反正我們和本部也就是合作一個系列了，更多的想法我不想和他們做，寧可和別的公司一起掙錢——就像是福克斯——」

    她對凱文親熱地擠了擠眼睛，讓凱文——在百忙之中——也有些心旌搖動——隨後有些害羞地笑了起來，「起碼和福克斯合作的感覺還滿不錯的，會比和華納合作要順暢很多，華納的效率實在是讓人受不了，如果他們結款太慢的話，下一部我也打算把它們踢掉了，到時候也許能和福克斯一起聊聊——」

    「當然、當然。」對於這個問題，沒有可能有第二個回答，凱文幾乎是本能地說道，「簡直求之不得——其實你完全一開始就可以找福克斯的，我們和華納不同，我們效率高，結款快，《prada》就是最好的例子，不是嗎？」

    在這個時候，珍妮弗的犀利又上線了，她並沒有順著凱文興奮的語氣走，而是意外冷靜地說道，「《prada》畢竟是小製作，而且福克斯的結款速度也只能說是一般，起碼沒有迪士尼的快，這的確是他們的一大優勢……」

    在打斷了談話節奏，讓凱文暗自感到一陣難受的下一秒，她又對凱文露出了天真的笑，「當然啦，福克斯已經是非常好的朋友了——放心吧，凱文，這件事我肯定得問過鮑勃的意見，但我會儘量說服鮑勃，讓他開放軟體對外服務的，畢竟，我也想多掙點錢呀，幹嘛損害大夢的利益，為本部創造機會呢，你說是嗎？」

    得到如此明確的表態，凱文也是舒了一口氣，一直以來仿佛是坐過山車的心跳，也慢慢地平穩了下來，只留下了興奮和甜蜜的餘韻——如果最後迪士尼決定開放授權，福克斯就能取得和迪士尼、大夢一起，領先業界一步的優勢，這對他來說也是很大的功勞，而如果鮑勃.艾格最後沒有同意的話，這甚至也不能說是個壞消息：珍妮弗和本部之間的裂痕已經非常明顯了，為了本部的利益進一步犧牲大夢本可能到手的豐厚現金，這讓珍妮弗怎麼服氣？到時候，只要福克斯把握好時機，低可獲得和大夢共同開發幾部大製作的機會，高的話，甚至也許可以把珍妮弗從迪士尼撬到福克斯來——大夢的版權並不是它最有價值的資產，珍妮弗.傑弗森才是，當然，還有傳聞中是大夢幕後掌權人的切薩雷.維傑里——恰好又是珍妮弗的未婚夫，婚期也是近在眼前，如果能說動這兩人來到福克斯……

    說實話，到現在，凱文甚至已經不知道自己是希望羅伯特.艾格最終是同意開放授權，還是否決這個想法了，就像是一個孩子看著左手的冰淇淋和右手的巧克力一樣，真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選。

    「對了，之前你說大夢還有一些關於大動作的想法——」二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最終，凱文還是選擇不去惦念這兩頓還在雲端的大餐，而是關注起了現在就可以吃到的飯菜，「這應該都是大製作吧？否則你們也不需要找別的片廠，自己就能吃下來了。」

    「哈哈，別用這個語氣——我知道，現在外界把大夢的利潤傳得神乎其神，好像我們有金山銀山，」珍妮弗也樂得笑了起來，指著凱文說道，「但其實大夢現在也就是只能支撐中型製作而已，大製作我們的確無法獨立完成——我們也比較喜歡和大公司合作，這有助於降低風險、控制質量，再說，我和切薩雷——好吧，主要是我，我屬於那種沒什麼野心的人，你知道，對於頭銜和榮譽，我不是太在乎，能夠做出精品電影，這是最重要的——」

    「對對，」凱文沒有任何理由不附和珍妮弗，他點著頭，用真誠的讚嘆語氣說道，「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出這個決定的，珍妮弗，但我得說這個思路非常正確，因為盲目擴張而陷入資金窘境的公司並不少見，不是嗎？還是掌握好現有的這部分規模——」

    「對！你說得對，盲目擴張真的沒有必要，再說，如果要把大夢做成年產好幾部大製作的公司，那肯定要上市，不上市不行——但那真的就太複雜了，我對這些實在沒有興趣，你知道，他們都說上市以後，公司內部的鬥爭會變得很恐怖，而我真的不想在這些事上浪費時間——」珍妮弗瞪大眼睛，仿佛完全無法想像上市後的生活，她就像是個正在讀小學的女孩，對於中學生活充滿了恐懼和荒謬的臆想，如果不是凱文也需要這份恐懼，他恐怕自己真的會當場笑出來。

    「所以，還是現在這樣就可以了，」在他無聲點頭的鼓勵之下，珍妮弗笑了起來，滿足地說道，「錢，我已經有了，我想做的電影，有人可以和我一起做，幫我解決所有的難題，把利潤分給他們一部分——只要是合理的部分，那就沒什麼不能接受的，不是嗎？我覺得這樣的生活真的很好，對一個女孩兒來說已經足夠了，因為我和切薩雷這幾年也有要孩子的打算——」

    她又是甜蜜，又是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不過這個暫時先保密，凱文，你不許對任何人說——」

    凱文當然連聲保證，他想要調侃珍妮弗幾句——對一個女孩兒來說已經足夠了？一個女權icon說出這句話可有些不合適，也許他還能套出到底是誰在背後策劃了珍妮弗在奧斯卡頒獎典禮上的感言，整個策劃真的堪稱精彩，把珍妮弗和女權聯繫在一起？這是很好的一次轉型，也許是切薩雷.維傑里，這個人他當然挖不動，不過，如果是別人的話……

    不過，和電影相比，這些畢竟都是細節了，凱文最關心的還是珍妮弗預想中的大動作，他看了看窗外，確認他們還深陷在洛杉磯的高峰車流中，便開口問道，「那麼你現在還有什麼大製作的想法呢？即使只是一句話，也完全可以對我說的，福克斯真的非常有興趣和你，和大夢合作，相信我，我們絕對能提供比迪士尼更好的合作環境。」

    「我當然相信你。」珍妮弗沖他送上了一個溫順的微笑，眼神閃閃發光，「親愛的凱文，我當然相信你——其實，大夢現在想做而沒錢做的，你應該也想得到，和我們今天談論的軟體反饋結果是息息相關的：我們想要繼續做一些和3d、視覺奇觀有關的內容，但是缺乏資金，也沒有技術儲備……而且我們現在在想的是，我們能不能把視覺奇觀和藝術性統合在一起呢？當然啦，詹姆斯這一次沒有辦到，不過……」

    #

    由於嚴重的交通堵塞，當車輛到達福克斯的辦公大樓時，已經到了晚飯時間，而珍妮弗和切薩雷早就有了晚飯約會，她抱歉地改約下次，「今天真的不應該爽約的，但我們今晚有一個大計劃——」

    「沒什麼，沒什麼，一杯咖啡而已，我們隨時可以碰頭，」凱文當然一點也不介意，事實上，今天談話收穫之豐厚，已經讓他感到不虛此行，他打開了車門，阻止珍妮弗下車的動作，「狗仔隊的車好像還跟在後頭，快走吧，乘他們沒注意到——這樣你們還能享受上私人晚餐——」

    注視著感激微笑，不斷揮手的珍妮弗關上車門，凱文含著討人喜歡的笑意，對著保姆車保持揮手送別的姿勢，直到車輛開出了一段距離，他這才轉過身匆匆地進了辦公大樓，快步闖進電梯，直接按下了總裁辦公室的樓層。

    「安娜，吉姆還沒走吧？」

    「沒有，不過——」

    沒有不過，凱文像是一陣旋風，卷過了秘書辦公桌，他敲了敲門，說了一聲「吉姆？」，沒等到裡面的回應，便直接推開了門。「方便嗎，吉姆？」

    「啊，凱文。」吉姆並沒有介意凱文的不禮貌，事實上，他似乎也正等著凱文的到訪，「詹姆斯那裡出了什麼事嗎？安娜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她說你都沒有接聽。」

    從吉姆的表現來看，福克斯的這位ceo和稍早時候的凱文一樣，也是快被肩頭的壓力壓垮，全心全意在為《阿凡達》的未來擔憂，以至於對於凱文在卡梅隆工作室的會面關注到了這個地步，甚至是特意等到了此時還未下班——如果是今早的凱文，他會對吉姆現在的表現心領神會，和他一起互相鼓勵、寬慰，不過，現在他已經完全把這些事給拋到了腦後：他的視野已經遠遠超過了眼前的票房得失，而是隨著珍妮弗的描繪，看向了福克斯在今後幾年的發展藍圖。

    「是的，我當時和珍妮弗在談天，」他轉過身合攏了屋門，走向辦公桌前坐了下來，「最好讓安娜給我們倆叫了外賣，吉姆——我有好幾件非常重要的事想要說給你聽……」

    #

    正當初升的黃月亮斜斜地照進福克斯的頂層辦公室里，把玻璃幕牆內正揮舞著雙手，談得激動難抑的兩個中年人染黃的同時，珍妮弗.傑弗森的保姆車也正在月下疾馳著，開往幾十公里之外的馬里布，而剛才還滿臉欣喜笑意的珍妮，此時卻是一臉的疲倦，她斜斜地靠在寬大的座位上，慵懶地抬起腳擱在瑪麗腿上，讓她給自己按摩著小腿，嘴裡也不忘吐槽著這一天的行程，「回去一定提醒我做個面膜，說真的，我感覺我今天已經長出了起碼兩根笑紋。」

    「這真的是迷人的象徵，」她的助理說道，「不過，你今天真的表現得很好，j.j——尤其是那句『這對一個女孩兒來說已經足夠了』，完全是點睛之筆，我個人感覺，你的演技在那一瞬間真的飆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珍妮抬起腳，敲了瑪麗的大腿一下，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她誇張地嘆了口氣，掩飾著自己在聽到瑪麗的馬屁後產生的喜悅與自豪，「這就是小公司的艱難之處啊，連送蛋糕都得這麼低聲下氣，想想吧，如果我和迪克.庫克能換個位置……」

    「凱文已經對你很客氣了，」瑪麗以就事論事的語氣說道，「你的身份和長相真的給你帶來太多優勢了，j.j，如果你還要繼續抱怨的話，會不會有些太不知感恩？——再說，今天的效果真的很好，從凱文的表現來看，我想福克斯應該不會繼續把大夢當成什麼大威脅了，即使他們曾有過的話。」

    「嗯，我也這麼想的，起碼從凱文來看，福克斯應該還沒有和派拉蒙一樣認真對待大夢，」珍妮也點了點頭，收起了玩笑的語氣，「不過吉姆.吉安羅普洛斯是不是也這麼想，那就不得而知了，凱文雖然是他的心腹，但也未必了解他的全部想法。」

    她一邊找著手機，一邊笑了起來，「得給切薩雷打個電話了，我猜他正在焦躁不安地等著我們的回音呢——你不知道，送走凱文以後，真的有那麼一會兒，我連一句話都不想說——想到過幾天還得和喬治亞.蘭辛再來一次，我就對我的人生感到絕望——」

    正當她說話的時候，珍妮的手機大聲地響了起來——看到了屏幕上顯示的來電人，她和瑪麗對視一眼，也都笑了起來，珍妮接通了電話，輕鬆地說道，「我猜想你也快沉不住氣了，放心吧，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

    「我知道一切順利，」切薩雷低沉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他的語調比珍妮想像得要嚴肅許多，「我不是為了這個給你打電話——還記得前段時間撒出去的魚餌嗎？那些我們詢價過的版權？」

    「發生了什麼事？」珍妮一下坐直了身子，「有人咬餌了嗎？」

    「是的，」在電話那頭，切薩雷簡明扼要地說道，「一次動了五個——而且這五個版權里還包括了《飢餓遊戲》，蘇珊.科林斯的版權經紀人剛才打電話來，他們對系列版權已經給出了確定的報價。」

    「怎麼可能？」珍妮詫異地抬高了聲音，「這不可能！我們——」

    閉了閉眼，她果斷地放棄了追尋原因的衝動，而是平復了一下呼吸，控制著自己的聲調重回平穩，「是誰？切薩？是哪家公司下場和我們爭搶起了版權？」

    「你會吃驚的。」切薩雷說，「我不知道他們到底是怎麼想的，不過他們真的這麼做了，迪克.庫克居然真的這麼做了——」

    「什麼？居然是迪克？」珍妮情不自禁地驚呼了起來，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迪克？」

    而在她的驚呼聲中，切薩雷幾乎絲毫不受影響，語調冷酷地繼續說道，「——迪士尼本部居然親自下場，和我們爭搶起了版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