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7:帶你去看雪
2023-10-02 05:58:12 作者: 林如斯
顧承中向來穩重,哪怕有大事兒他也是淡淡的,喜怒不形於色,什麼時候都穩得住,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但電話那端的人不知道說了什麼,他臉色難看之極,只說了一句「知道了,我馬上過去」,便掐斷了電話,面色陰沉如同大雨將至的天空被烏雲壓邊,令人窒息的陰沉迫近,我心臟瞬間提起來,見他匆忙扔了電話在床上,旋即穿上衣服,速度快得驚人。
我不知所措地上前,問了句,「出什麼事兒了?」
顧承中一面穿衣服,一面抬頭看我,闔黑的眼底雖然是沉靜如潭,但其間的慌張怎麼都隱藏不住,他冷著臉說,「穿上衣服跟我走。」
「怎麼了?」大約是很少見到他這樣的狀態,我有點慌了,特別想知道緣由,可他卻厲聲對我說,「別廢話!趕緊穿衣服!」
語氣里,全是藏不住的慌亂和命令。
我不敢再遲疑,趕緊找衣服穿上,他速度很快,不瞬就將衣服穿好,站在窗邊等我,握著電話思忖,不知道打給了誰。
那邊沒人接聽。
他背影蕭瑟,肩膀在微微發抖,我心中大致感知到,事情不簡單,不敢再耽擱,我裹上外套,把頭髮紮起來,包也不拿了,悻悻地說,「我好了。」
顧承中轉過身瞅了我一眼,眉峰緊蹙,面色沉峻,旋即,大步走在我前面,我連忙跟上。
午夜的車庫鬼影子都沒一個,顧承中快速發動車子,急不可耐般開離小區,黑色的轎車駛入夜色無邊的上海街道,闖了不知道多少個紅燈,一路飛奔到醫院。
路上我沒敢說話,也沒敢問他,看著他默然的側面和方向盤上纖長的骨節分明的手指,我發現他的動作雖然都鎮定,可那份鎮定里,藏著無法言喻的慌張。他握著方向盤,目視前方,燦若冷星的眸子裡閃著寒光,他在隱忍和著急。
到醫院後,門口有人接應,帶著我們搭電梯上樓,路上顧承中問,「現在情況如何?」
那人穿一身休閒羽絨服,頭髮剃得很短,很精神。看不出來是做什麼的,但似乎和顧承中很熟,他回答說,「很危險,半夜月姨發現的,馬上送來醫院了。」
「家裡的人呢?!」顧承中凌冽地看著對方,目光鋒銳,怒氣涌動。
「大爺和大夫人參加高家的酒會去了,夜晚並沒有回家,四小姐和五小姐都在外面住,家裡只有我和幾個傭人。」那人低聲說,有些忌憚顧承中的模樣。
「高家?」顧承中疑惑地說,那人點點頭,確認說,「是高家,昨晚是高家小姐的生日酒會,對方發了帖子來,請大爺和夫人去。」
顧承中瞳孔縮了縮,冷笑說,「他們倒是會左右逢源,這麼早就開始找外援,也不怕站太高跌下來摔死!」
涌動的怒氣在空氣中輕輕顫抖。即使言語落幕,餘音還在顫抖。
這時電梯到了,顧承中率先走出電梯,我和那人連忙跟上,一路奔向手術室外邊,「手術中」三個字被點亮了,外邊的顯示屏上寫著手術名稱,還有主治大夫的名字。
我瞅了眼,是心臟手術。
寂寞的塑料椅子上空無一人,空蕩的區域有冷風颳過,顧承中站在電子顯示屏前看了看,背影頎長魁梧,卻寫著落寞。
聽方才的一席話,我猜到了是老太太出事兒了,大約是舊疾復發,且挺嚴重的,就顧承中這著急的樣子來看。
我猶豫了下,走上前握住他的手掌心,他遲疑地看了我一眼,凝眸中肅殺的眼神稍稍緩和了些,我溫聲安慰說,「別擔心。老太太吉人自有天相,會平安無事長命百歲的。」
顧承中沒說話,只是反過來抓緊了我的手。
掌心的溫度一點點傳來,伴著一股堅韌的力量。
半晌,踢踏的腳步聲傳來,我和顧承中不約而同地看過去,只見一臉疲倦和擔憂的月姨匆匆趕來,顧承中丟開我上前扶住月姨,老淚縱橫,抹著眼淚抽泣,顧承中將月姨抱住,卻說不出安慰的話。
而後他把月姨拉到椅子上坐下,月姨說,「我已經打電話通知大爺和四小姐無小姐了,她們一會兒就來。」
顧承中冷聲說,「不需要他們。」
「三爺,事情突然,他們也不知道,怪不得他們--------」月姨淚眼連連地說。
顧承中冷哼,「明知道媽身體不好,還不仔細著,若不是我讓羅森過去看著。今夜還不知道鬧出什麼事兒來!」
月姨緘默了,默默流淚,我掏出紙巾送上前,她抬眸看我,抽泣地說了聲謝謝。
手術到最後時,顧啟中和林彩秀才匆匆趕來,顧雲溪和顧佳妮先來的,兩人看著顧承中板著臉都不敢說話,旁敲側擊地來問我,我卻什麼都不知道。
當然,一道來的,還有林陽。
林彩秀以來就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找理由說夜晚喝太多了就在高家住下了,主人家盛情難卻,加上顧啟中身體不好,不方便來回折騰,噼里啪啦的說了一通,卻沒有一句是關心老太太身體的,顧承中聽得厭煩了,怒目瞪著林彩秀,警告地說,「你再多說一句試試!」
林彩秀吃癟,雖然不高興顧承中,卻不敢說什麼,悻悻地看了一眼顧啟中,而顧啟中坐在輪椅上,身上蓋著厚厚的毛毯,臉色蒼白。
顧啟中自己推著輪椅向前,去安慰月姨,我坐在月姨身邊,察覺到一束灼熱的目光正打量著我,順著視線看去,是林陽。
我和他對視了兩秒,然後,我先挪開了目光。
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我很反感他的眼神,像是在跟我解釋什麼。
這時,顧承中冷笑,嘲諷顧啟中說,「大哥,你身體不好何必出去應酬,不怕出點什麼意外,你來不及託孤?」
我錯愕地看著顧承中,心想,這話說得有點狠了吧。
顧啟中滿不在乎地冷哼了聲,望著顧承中的眼睛說,「我死了不要緊,你大嫂孤兒寡母我放心不下,阿陽的婚事還沒著落,我不著急,難道讓你替我著急?」
「哼,我怎麼不知道這裡有我大嫂?沒記錯的話,我大嫂現在應該是孤魂野鬼。」顧承中冷眸盯著林彩秀說。
顧啟中臉上掛不住了,氣呼呼地看著顧承中,林彩秀本來就是憋不住氣的人,這麼被人說,自然是要發泄一下的,她指著顧承中說,「老三,你說話注意點兒!要說我和你大哥不照顧媽,你呢?半夜三更,你也不是在外面跟小妖精逍遙自在!你別以為找了個手下在家裡蹲著你就孝順了,咱們彼此彼此!」
顧承中走上前,逼視林彩秀,他冷著臉的時候跟要吃人似的,鱗林彩秀本來就是個紙老虎,被顧承中一步步逼著往後,最後哆嗦一下,摔倒牆上,顧承中冷哼,威脅地說,「你最好祈禱媽沒事兒,不然,你這輩子都別想進顧家大門。」
說完,顧承中轉身坐到一邊去,林陽去把林彩秀扶起來,林彩秀剛要哭,林陽哼了一聲,叫她閉嘴,她咬著唇看四周的人,竟然沒有一個人要安慰她,尤其是顧啟中,坐在輪椅上沉著臉,特別肅穆的樣子。而顧雲溪和顧佳妮,兩姐妹靠在一起,也是悻悻的。
一堆人等在手術室外面,鴉雀無聲的,死寂的氛圍在半夜清冷的醫院走廊上,有點瘮人,通風口的窗戶沒關上,有風呼啦呼啦地吹進來,拍在臉上,而後渾身雞皮疙瘩。
後半夜凌晨四點的時候手術才做完,護士推著出來,直接送去了icu,老太太面色慘白,跟一張紙似的,面無血色,掛著呼吸機,瘦弱的身子被雪白的被子包裹著,看起來特別我……特別的可憐。
我和月姨還有林陽守在監護室外面,顧承中他們一行人去了一聲辦公室。月姨疲倦極了,我讓護士安排了個房間給她休息,她一開始不願意去,我和林陽勸了好久才去的。她走後,就剩下我和林陽,我們尷尬地坐在監護室外面的藍色塑料椅子上。中間隔著三個空位,是怎麼都走不近的距離。
牆上的掛鍾滴答滴答地走著,一秒接著一秒。我輕輕跟著那秒針行動的軌跡數下數字。
林陽雙手絞在一起,放在大腿膝蓋上,看著自己的雙手,他不知道憋了多久才說,「小唯,事情解決了?」
我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說的事情是指周琪,我點點頭,「解決了。」
「原來,不需要我,你也可以把事情處理得很好。」他莫名其妙地感嘆了一句,旋即看著我的側臉,苦笑地說,「小叔幫你了?」
「幫了。」我實話實說。
林陽輕笑,不知道是自嘲還是嘲諷我,反正那語氣聽了讓人有點不舒服。
「當時你可以找我的,我一樣可以幫你。」
我轉過臉看他,撞上他我深邃的眼眸,我擰眉說,「林陽,你現在說這個是質問我的意思嗎?我為什麼不找你,你想不明白?」
林陽無奈地看著我,攤開雙手,苦笑,「我沒有質問你,我只是有點失落,出事兒的時候,你第一個想到的人不是我。」
「如果你要說我第一個想到的人是你小叔,那你就大錯特錯了,我第一個想到的是我自己!」我氣急說。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林陽一說這個問題我就生氣,難道是我心虛了?可我當時的確是考慮到林陽的地位和處境啊,本身我也沒打算讓顧承中幫我,只是他將一切掌控在手中,我措手不及啊。
可我憑什麼要跟林陽解釋這些?這些蒼白的理由真的有用嗎?還是我們明明知道有些事情不可能了,卻也要掙扎兩下來緬懷自己的不甘心?
真沒意思。
林陽痴痴地看著我,我急紅了臉,他沒再說話,我被他看得很不自在,起身去了洗手間。
我想,我們都需要冷靜。
後半夜,我和顧承中守在病房外面,顧啟中因為受涼感冒,當晚也住進了病房,第二天就高燒不止,林陽和林彩秀去照顧他,顧承中安排了顧雲溪姐妹在醫院的病房先休息下,等老太太醒來。
第二天中午的時候,老太太終於醒了,但是令人惋惜的是,手術的成果並不好,大約是他們早就知道了這個情況,所以即使手術完了,也沒有一個人離開。
老太太醒來,第一件事是要見林陽。
其餘人都站在門口,通過玻璃窗戶看裡面的情況,呼吸機撤下了,老太太說話的速度很慢,很艱難,林陽把耳朵貼上去才聽得見。急的外面的人都上火,尤其是林彩秀,一直嘟噥著說了什麼,還吵著要進去看老太太,被顧雲溪哼了兩句,林彩秀臉上掛不住,氣呼呼地跑回病房把高燒的顧啟中給弄了過來。
顧承中冷笑,真能折騰。
大約十分鐘後,林陽出來了,換了顧雲溪和顧佳妮兩姐妹進去,說了什麼我們都聽不見,只見兩姐妹哭得稀里嘩啦的,抓著老太太的手抽泣。
再後來,進去的是我和顧承中。
我沒想到老太太會讓我進去。這讓我很意外。我錯愕地看著顧承中,一夜未睡,他臉上竟然沒有疲倦,一直強撐著精神,他拉了拉我的手,我剛要說什麼,他卻搶白了,「走。」
老太太基本上說不出什麼話來,聲音很細,很小聲,飄飄蕩蕩的,氣若遊絲。他拉著顧承中的手,顧承中會意地把耳朵側過去,我沒聽清楚說什麼,但是老太太說完後,看著顧承中,而顧承中嘴唇發抖,最終說了一句,「不可能。」
老太太眼淚顫抖地落下,閉上眼睛歇了歇,然後看到一邊我的,讓我站過去,但是那時候她已經說不出話了,只拉著我和顧承中的手顫顫巍巍地放在一起,無法用言語表達,她就在我們手背上拍了怕。
她的意思是,讓我和顧承中好好的。
老太太看著我,眼裡淚光閃爍,似有千言萬語。
我看著她,卻無法明白當時她的意思。
最後一個進去的是月姨,這位和她生活了幾十年的陪嫁丫頭,她的地位超越了顧啟中和林彩秀。
老太太沒有見他們。
月姨在病房裡呆了很長時間,一直到老太太離世。
不是沒時間見顧啟中和林彩秀,只怕是不想見。
等醫生匆匆趕來宣告死亡時間,林彩秀嚎啕大哭起來,嗚咽著咆哮著,卻沒人理會。她抓住林陽不停地搖晃,問他,「奶奶跟你說什麼了?有沒有說遺產怎麼分?給你多少!?」
林陽厭惡地推開林彩秀的手。冷眼看著她,問,「奶奶剛走,你說這種話合適嗎?」
「怎麼不合適!她剛才見了那麼多外人,是不是把財產都分給外人了?奶奶有沒有提起我和你爸爸?」
「沒有。」
「不可能!」林彩秀驚慌失措,連連喊著不可能,又說,「老太太這些年都不偏心的,死了一定也不會!」
這時,輪椅上面色潮紅高燒眩暈的顧啟中,忽然大吼一聲,掙扎著都輪椅上撐起來,一巴掌扇在林彩秀臉上,叫她閉嘴。
而顧承中,一直坐在一邊,不言不語。
他沉默地看著護士整理遺體,然後跟著一同送去了太平間。
他不許任何人跟上,包括顧雲溪顧佳妮姐妹。
之後的幾天,日子過得漫長而痛苦,我跟著顧承中四處張羅喪禮,因為顧家的關係,前來弔唁的人很多,那幾天我和顧承中都沒睡,一杯杯咖啡灌下去,提神醒腦。
葬禮過後的那天下午,我和顧承中在我公寓裡睡了一下午,凌晨三點起來他說餓了,我給他煮一碗麵條,他卻吃了兩三口就不動了,一個人坐在客廳里抽菸,也不跟我說話。
我就陪著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不知不覺睡著了第二天一早醒來,發現身上蓋了條毯子,客廳的遮光窗簾一拉開,天光大亮,顧承中不知所蹤。
我收拾了自己去公司上班,這些天一直請假,工作落下的不多,因為林陽也沒去公司。公司上下都知道顧家有喪事。
奇怪的是肖珊不在,我一問才知道,她跟著林陽出去了,貌似是去處理什麼重要事情了。
午餐時,徐娜叫上我一起去員工餐廳吃飯,在餐廳冤家路窄,我碰上瑤。
當時我和徐娜剛坐下,而對面就是瑤,她原本言笑晏晏地跟同事聊天,一抬頭看見是我,臉色瞬間變了,整張臉看起來就像是一塊被凍僵的豬肉,僵硬難看,眼底藏不住的無措。
我對她笑了笑,陽光燦爛的。我是真想笑,看她著表情,想必是收到我送她的大禮了。
我對她揚了揚眉毛,意味深長地說,「好巧。」
「不好意思,我吃好了,你們繼續。」瑤對我點點頭,然後慌張地起身,都忘了拿走,人已經遠去了。
徐娜狐疑地說,「設計師這是怎麼了?都忘了拿。」
「放那兒吧,我一會兒去設計部送東西,剛好可以給她送去。」我笑眯眯地說。
「那好的,給你。」徐娜說。
吃過飯,我上樓拿了文件去設計部,問了瑤的位置在哪兒,同事說她去洗手間了。我就去洗手間找她,一進門就聽見她在隔板見里打電話,放低了聲音說,「周琪什麼時候離開的?她沒留下口信什麼的嗎?」
「我是她朋友,找她有點事兒!」
「那好吧,就這樣。」
掛了電話沒一會兒,我聽見沖水的聲音,她要出來了。
我照了照鏡子,然後從鏡子裡看見她推開門出來,看到我站在盥洗台前照鏡子,驚恐地縮了縮,錯愕極了。
「好巧。」我對著鏡子裡的人笑了笑,旋即轉身,雙手撐在盥洗台上看著她,揚起嘴角笑。
瑤錯愕地看著我,手上的動作遲緩著鬆開門板,卻不敢往前走,她慌張地看著我,卻又努力地表現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你怎麼在這兒?」
「我來找你的。」我淡笑著說。
「你找我?」她笑了笑。尷尬又害怕,「你找我做什麼?」
「找你聊聊天啊,老同學,敘敘舊不是很正常嘛?」我笑呵呵地說,一點都沒有威脅的意思。
但是她心裡有鬼,怕了,慌了,「我跟你沒什麼好敘舊的,我還有事兒,先走了!」
說著她要離開,往門口去,我快步走上前,一把抓住她胳膊,用力一扯,拽住了,她慌張地回頭看我,「楊小唯,這是在公司!你想幹什麼!」
「你說我想幹什麼?」
我一步步逼近她,她退縮著往後,一直被頂到盥洗台上,雙唇哆嗦著,威脅的口吻說,「這裡是公司,你休想亂來!」
「這麼嘴硬?不考慮對我客氣點?」我故意說,「瑤,別這麼沒有眼力見,你還有東西在我手裡。」
瑤慌張地說,「什麼東西?楊小唯,你休想詐我!」
「你心虛什麼?我又沒說什麼。」
「你……你什麼意思!」
我冷笑,身子前傾將她往後壓,她半截身子都貼在盥洗台上了,往後已經沒有多餘的地方了,「你好像很害怕我的樣子。」
「我沒有!」
我冷哼,從口袋裡拿出來,拍在她臉上說,「我是給你送來的。」
語畢,我往後退了一步,瑤繃緊的身子一下子癱軟了,雙手撐在盥洗台上,喘著氣看我,她一動,掉下地,「啪」的一聲。
她悻悻地彎腰去撿,這時我往前走,高跟鞋踩在上的同時,一把抓住她頭髮將她往上拎起來,她吃痛,頭皮被我扯了起來,貓著腰站起身來,怒瞪我,杏眼裡是警告,「楊小唯,這裡是公司,你--------」
沒等她說完,我抓著她腦袋往盥洗台的洗手池裡面塞,擰開水龍頭,冰冷的水嘩啦啦流出來,將她腦袋淋濕了,她不停地掙扎著,翹腿來踹我,雙手撲騰在盥洗台上,我把洗手液摁下,液體淋在她腦袋上,經過水龍頭的衝擊力,泡沫都散開了,撲在她頭髮上。
她越是掙扎。我越是摁住她腦袋讓冷水沖刷,一月份的上海,自來水非常冷,淋在腦袋上更不用說了,她驚聲尖叫,但是我進來時已經關好了門,隔音效果非常好,就算她喊破喉嚨也沒人來救她。
沒一會兒,洗手池裡的水累積起來,方才我照鏡子的時候,順手把下水道的活塞堵住了,這下她整張臉都泡在水裡,還有洗手液的泡沫一起,多難受我不知道。反正要她難受就對了。
我算著人能在水底下憋氣的時間,約摸一分鐘左右,再把她腦袋扯起來,髒水順著面頰流到衣服上,她身上漂亮精神的套裝被弄得髒兮兮,面頰上除了水漬,還有細小的泡沫,她好不容易睜開眼睛,側臉瞪著我。眼白都紅了。
我從鏡子裡看著她噁心的臉,冷著臉,一點表情也無,「爽嗎?」
「瘋子!你這個瘋子!」她咆哮地罵我,伸手來扯我胳膊,我反應快,又把她摁在水裡,「看來你記性還不夠!不會好好說話!」
我之前跟大家說過,人在報仇的爽快瞬間,會有一種很奇妙的感受,那種感受來自於暴力的釋放和內心仇恨的發泄,會讓人上癮,甚至失去理智,會讓人忘記原來的自己。
這也就是為什麼那麼多人喜歡打遊戲,尤其是暴力血腥的遊戲。因為在你親手血刃敵人的時候,會得到一種無法言說的快感。
半分鐘後,我把她腦袋拎起來,她一離開水面,就大口大口地呼吸,長大嘴巴,不停地喘氣。
「我問你爽嗎?」
她緊抿嘴唇,仍然是瞪著我。只是這會兒,眼神里已經少了方才的倔強和毒辣,取而代之的是恐懼和無措。
「寄給你的u盤欣賞過了吧?」我拎著她頭髮,看著鏡子裡的人,拍著她臉蛋說,「你覺得精彩嗎?」
她臉上有水漬,巴掌拍上去啪啪地響,非常有節奏感。
一說起那個u盤,瑤面如醬色,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大約是想起了u盤裡的東西,整個人都在發抖。
「你猜她現在去哪裡了?悄無聲息地離開上海了,還是死在某個不知名的山村被野狗啃了只剩下一堆白骨?還是被丟經海里餵鯊魚了?」我看著她面色的變化,慢悠悠地說,「你跟她這麼要好,臨走之前怎麼都不通知你一聲?好歹讓你對我防備點,別現在你滿世界找她。」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楊小唯,你放手!」
「哼,」我狠狠甩開她頭髮,她失去重心撲在盥洗台上,看著滿池子的泡沫嘔吐,我扯了兩張紙擦手。一面說,「這是我給你最後的警告,你要是還跟我來陰的,我會讓你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
擦乾淨手,我把紙團扔在她臉上,微笑地說,「下一次,我不會這麼輕鬆饒過你,記住了。」
瑤閃躲地看著我,一半是害怕,一半是掙扎,面上五彩繽紛,十分精彩。
我挑了挑眉,扔下她一個人離開了洗手間。
從工作區經過的時候,設計部總監露娜正好要上樓送東西,說同我一起,我還有點納悶,先前我們並沒有接觸過,她怎麼會叫住我?但出於禮貌,我笑了笑說好。
進了電梯,她沉默了兩秒,忽然跟我說,「楊特助,剛才我去洗手間了。」
我愣了愣,看著她臉上精緻的妝容,心想她是什麼意思。
「您和設計師有矛盾?」她開門見山地問我。
隔音雖好,但是貼在門上聽,倒是能聽見點東西的。我不想撒謊,也不想掩蓋,只說,「一點私事兒。」
露娜笑了笑,是諷刺的那種,一臉的尖酸,「早就該有人收拾她了,仗著自己海龜的身份在我手下耀武揚威的,若不是林總罩著,她哪裡來的資格囂張?我早就看不慣了!」
「我跟她是私事兒,與公事無關。」我笑笑說。不管瑤在設計部怎麼樣,那都跟我沒關係,我和她的恩怨我喜歡怎麼解決就怎麼解決,但我絕對不拿公事來跟她抬槓,一碼歸一碼。
露娜無所謂地笑了笑,盯著我,有些打探的意味。「楊特助,我沒記錯的話,好像顧老夫人的葬禮上你和林總的家人在一起,還是以親屬的身份接待客人的,你和林總的小叔什麼關係啊?」
這下我才明白了她的來意。
我沒說話,她卻笑眯眯的,一探究竟的地問我,「先前大家都在八卦,顧家的三爺有個神秘的女朋友,該不會就是你吧?哎喲,要真是你,瑤就是自討苦吃了,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哼,這下吃不了兜著走!」
「你想多了,我和顧先生不是那種關係。」我冷淡地說。
我抬頭看了一眼,電梯剛好到二十五層,但露娜還沒有放過我的意思,一個勁兒地問我是不是,我只好說,「我先去忙了,再見。」
她要上二十六了去歸檔,到此作別。
回辦公室的路上,我才發現那幾天忙葬禮,忽略了一個問題,那邊是前去葬禮弔唁的人,有許多都是顧氏的管理層和高級員工。而我作為林陽的助理,在公司跟很多人都見過面,我可能不記得別人,但別人會記得我的。
如此一來,豈不是很多人都見了我再在葬禮上以家屬的身份幫顧家接待客人?
我嘆氣,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當日,是顧承中給我準備了衣服,說顧雲溪姐妹忙不過來,林彩秀又是個壞事兒的主,讓我幫幫忙。當時我想啊,一家人都沉浸在悲傷里,我幫點忙應該的。現在想想,可不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可要說我不知道,那還正常,顧承中能不知道?他怎麼就安排我了呢!
現在要解釋都解釋不清了,林陽的貼身秘書都沒去幫忙,我一個助理,和他小叔在一起,能不叫人多想嗎?
悔之!悔之!
那一整日。林陽都沒來公司上班,肖珊匆匆回公司拿了林陽的公章又離開,一句話都沒說,來去匆匆。
下班後,我約了張駿見面,想問問他周琪怎麼處理的人去哪兒了?可他說,那是顧承中處理的,他並不知情。
如此,我也不好再問了。
吃過飯後我回到家裡,看看書,泡泡澡,很早就上床睡了。
半夜,我察覺有人抱著我,嚇得我魂飛魄散伸腳踹人,那人卻抱緊了我,腦袋貼在我肩膀上,低沉的聲音宛若漂游的靈魂,帶著疲倦和落寞,「別動,讓我抱一抱。」
是顧承中。
也不知道怎地,聽了他這句,我漸漸平靜下拉。剛才被嚇到的那種戚戚然漸漸撒開了,變成了寧靜和溫柔。我不敢動,就那麼任隨他抱著,本想說過一會兒再說話的,可沒一會兒,耳邊傳來清淺規律的呼吸聲。他睡著了。
那一陣夜我都沒敢動,怕吵著他。
然而,第二天早上醒來時,他又不見了。
我看著空蕩蕩的床位,上頭的餘溫和殘留的薄荷香告訴我,那個人昨晚真的來了,不是我的夢境。
我洗漱完,猶豫了許久,主動打了個電話給他,他接起來,一如既往的冷靜深沉,如同深海之星,靜默地倒影在海水中。
「什麼事?」
「那個,也沒什麼,就是問問你怎麼走那麼早,我還以為我做夢了,呵呵。」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在說什麼。反正是要說點什麼的。
不料他回應我,「你沒做夢,昨晚在你床上的人是我。」
「……」
「今天還要和律師碰頭處理遺囑的事兒,先掛了。」他波瀾不驚地說。
「好,拜拜。」
「晚上見。」
原來是去處理遺囑的事兒。
那說明,老太太是早有準備,知道自己身體時好時壞,哪天忽然就……不過啊,有錢人家這種做法並不奇怪。都是未雨綢繆防患未然。
同樣,林陽這天也沒去上班。
午飯時在餐廳和露娜撞上,她熱情地招呼我和徐娜一起坐,我拗不過,就一起坐下了。好在她沒亂說什麼,不然當著同事的面,我怕自己跟她翻臉,更怕我無可辯駁。
夜晚回到家,顧承中已經在家裡了,換了居家服在客廳里看電腦,不知道在寫什麼東西。我換了鞋子坐到他身邊去,忍不住關心一句,「事情如何了?」
顧承中手起電腦,攬過我肩膀說。「處理好了。」
我嗯了一聲,沒打算繼續問,他卻接著說,「媽早就做好了準備,只是有些人貪心,咬著不放手,想拿不該屬於她的東西。」
「什麼東西?」我問。
顧承中看著我,沉默了幾秒,手指捏著我髮絲不知道在想什麼,半晌他說,「以後告訴你。她現在不得意,以後更笑不出來。不急。」
我點點頭,「好的。」
卻不知道他口中的人,究竟是誰。不過,約摸是林彩秀吧。又或者顧啟中。
「之前不是說想去看雪嗎?等年底清算完成,我帶你去看雪。」
「哇塞!這麼棒!」我忍不住驚呼,可轉念一想,「不過,我看天氣預報說上海也要下雪了,滅必要出去了,年底很忙的。」
「再忙也要休息。」顧承中說,「今年我們在外面過年吧。小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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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不固定,苦了大家了哈。
咱們明天見。
(* ̄3)(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