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紅色絲絨鞦韆架
2023-10-02 05:58:12 作者: 林如斯
如果非要用一個詞與來形容當時顧承中的樣子,我想只有一個字,那就是:帥。
很帥。帥到撩動了我的少女心。就是那種忽然一下,感覺有道閃電迅速略過我身體,帶著不可名狀的驚喜和怦然,電光火石的一瞬間,我覺得顧承中真帥。
「顧先生,您這也太不近人情了,咱們有事情好好商量,這小孩子鬧點矛盾也是正常的,而且,都是同學,沒必要鬧得這麼僵吧?」學長的母親乾笑著說,看著顧承中的時候眼神都是閃躲的。
而顧承中呢,整個過程都是面無表情的,喜怒不形於色,大抵就是這個意思了,他眉毛都懶得抬一下,冰冷又疏離地說,「顧某憑什麼近你的人情?」
學長的母親尷尬了,一臉無奈地看著顧承中,脖子上的珠寶在燈光下熠熠生輝,她不服氣地說,「一個巴掌拍不響,怎麼能吧所有責任都歸結到我家孩子身上呢?顧小姐如果不招惹我兒子,我兒子怎麼會、怎麼會招惹她?您這不分青紅皂白的,不是護短麼?」話雖如此,但說到最後,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顧承中輕哼了聲,闔的眸子盯著她,深不見底的眼眸里全是寒光,如同上海一月的冷風,刺骨的寒涼,「我就是護短,你能奈何?」
赤裸裸的挑釁啊!
我斜了一眼顧承中,只看到他半邊刀削般的側臉,剛毅的輪廓在微光之下分外俊朗,只是面上蒙了一層霜,寫著「生人勿進」。莫名地,我心裡流過一陣暖意。
「你這是仗勢欺人!」學長的母親急了,破口而出,怒氣沖沖地瞪著我和顧承中,這時一個穿休閒西裝的男人走出來拉住她,叫她少說兩句,她置氣地甩開了。
顧承中冷眼相對,語氣一點都沒鬆弛,冷冰冰地說,「有話找我律師談。」
語畢,他轉身看我,幫我把肩膀上的外套攏了攏,攬著我的肩離開了行政樓。
出行政樓後,是一個三岔路口,路燈稀稀疏疏的,昏昏,帶著曖昧的橘色,照亮夜行的路。顧承中一言不發,堅實有力的手臂搭在我肩膀上,摟著我一路往二號門停車場去,那段路大約有五百米,中途我和顧承中誰都沒有說話。
一直到家,他都沉著。
終究是我憋不住,進了玄關,我來不及換拖鞋,趕緊抓住他胳膊,那一瞬間,溫熱的感覺全在我掌心裡。他的臂膀健碩有力,肌肉的線條和紋路在掌心裡張弛著,一種厚重的安全感悄然萌芽。
藏青色襯衫的材質非常舒適,恰到好處的裁剪包裹著他健壯魁梧的身材,因為常年運動的關係,即使三十幾歲,顧承中看起來卻如同二十幾歲的青年一般活力和勇猛,我感覺掌心微微發燙,抓著他胳膊的手鬆了松,而一抬頭,便撞上他深邃的眸子,脈脈又冰冷的眼神讓我心尖一顫,我頓時心虛了,但是沒鬆開他的手,目光閃躲地望著他的臉,小聲地說,「顧承中,今晚你怎麼會去學校?」
其實我想問的不是這個。我想問的是,他都看到了什麼。
「路過。」顧承中未曾思考,冷森森地丟給我兩個字。
莫名的失望騰起來,根本不受控制,忽然就蔓延開了。就像一杯灑掉的水,用最快的方式蔓延開,你都來不及把杯子立起來。
我垂下腦袋,忽然就語塞了。
兩個人就那麼僵持了幾秒,顧承中的呼吸聲近在咫尺,靜謐的空氣里,沉如金。
「放手。」半晌,他忽然說。
語氣冰冷,淡然,客氣,如同跟空氣講話一樣,沒有半點情緒,沒有半點波動。
我沒敢抬頭看他,只是看著他的手臂,然後緩緩鬆開手。
然後他就轉身走了,大步進了臥室,而我一個人在玄關處傻站了好久。我不明白,為什麼在學校的時候還那麼關心我,離開學校後就變得這麼冷漠?那個為我狂揍學長的人,是他嗎?
我看著門縫的微光發呆,脫了鞋子,也回到臥室。
坐在床沿上。窗戶沒關好,夜風吹進來,帶著陽台上夜來香的味道,那抹味道里,也混入了淡淡的古龍水味道,我低頭看著身上的衣服,名貴奢華的面料,高級的剪裁定製,五一不顯示著這個人的品位和地位。
手指緩緩划過面料,腦海中忽然閃過從保衛科出來時的畫面。
那一陣晚風來得很巧,吹得我渾身哆嗦,本來我就感冒了,加上這樣清冷的夜風,我不由地顫了顫,那一個顫抖,恰好落入顧承中眼中,他從台階上下來,眉頭微微皺了皺,站定在我跟前,一把奪過我手腕上搭著的西裝,雖說冷著一張臉,但是動作卻是輕柔又霸道的。我下意識地反抗。他卻冷眸瞪我一眼,薄唇輕啟,簡單的幾個字,簡單的語氣,卻叫人無法抗拒。
「不要鬧,穿好。」
進了校長辦公室,看到熱水器,他二話沒說倒了溫水給我。
我不是傻子,這些潤物細無聲的關心,我都知道。可我只是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之前那一次,他明明是想用強的——————他對我,到底是什麼感情?什麼意思?為什麼我覺得這麼彆扭?可又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他對我的好,並且歡喜著。
為什麼?
這時,電話鈴聲忽然響起,是顧承中口袋裡的電話。那陣鈴聲很熟悉,很銳耳,「何文淵」三個字在屏幕上跳躍。
當時我是想接起來的,但看到閃爍號碼的一瞬間,我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巨大的誘惑力促使我鼓起勇氣前進,我快速摁下靜音,把房間門反鎖好,把電話丟在床上,又匆忙跑去浴室把淋浴開了,嘩啦啦的水聲響起,安靜的房間裡,頓時熱鬧起來。
我趕緊回到臥室,拿起,何文淵的電話剛剛掛斷,屏幕上顯示未接來電1。
我找到通話記錄里,一直往前翻往前翻,翻了很久,數字快速在我眼前閃過,我憑著記憶去搜索那個號碼,終於找到了!
手指頓在鍵盤上,那種踏破鐵鞋無覓處的感覺讓我不能呼吸,我錯愕地看著那串號碼,封存在腦海中的記憶一下子翻湧上來,就是它!我快速跑到梳妝檯上,用眉筆在筆記本上寫下號碼,然後毀屍滅跡,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
十五分鐘後,我洗完澡出來,坐在床沿上用浴巾擦頭髮,顧承中敲響門,我去打開,他穿著深灰色的睡衣站在門口,冷不丁地說,「我的衣服。」
我哦了一聲,趕緊把整齊放在床頭的衣服遞給他,說了聲謝謝,他淡然地接過去,面無表情轉身離開,我站在門口,冷靜的外表下,一顆心早就按捺不住,砰砰砰跳個不停。
關上門的一剎那,我開始緊張起來,大口大口地呼吸,靠在門板上,只覺得胸口如雷,我顧不上頭髮滴水,坐到梳妝檯前,拿起電話,顫顫巍巍地摁下一個個數字——————天知道我當時多緊張。
當下是北京時間晚上十一點,美國紐約時間應該是早上十點左右,這個時間打電話過去,會有人嗎?可不管會不會有人,我都必須打這個電話!
如果這個電話是林陽的,我該說什麼?我會聽見他的聲音嗎?一系列問題在我腦海中縈繞,糾纏。我手在發抖,握著,手心裡一陣汗涔涔。
越是靠近真相,那種窒息緊張的感覺越是明顯,簡直快要把人給吞沒了!
我咬牙,心一橫,摁下了綠色通話鍵!
我顫抖著手把放到耳邊,開始漫長又痛苦的等待,嘟——-嘟——-嘟——-
響到第三聲的時候,電話被人接起來,還未等我開口,電話那頭的女聲明媚清脆,帶著歡快的意味,「hello——————」
那抹聲音鑽入我耳膜里,快速,直接,我腦海中一下想起當年我離開南城之前,陳嘉豪給我看的那張照片。
「hello?」對方頓了頓,疑問地口氣說,「whoareyou?」
一口標準的美式英語。
「whoareyou?canyouspeaking?」
「誰的電話?」一抹清澈的聲音從遠處飄來,傳入我耳中。順著那抹聲音,我幾乎能想到聲音的主人說話時輕顫的尾音和淡然的面部表情。
兩年半,時隔兩年半,沒想到竟然在這樣的情況下聽見他的聲音。
「不知道,對面一點聲音都沒有。哎,林陽,咱們這電話是不是壞了啊?真的一點兒都聽不見!」
「嗯,擱哪兒吧。明天叫人來看看。」
「那好吧。我的早餐呢。」
「餐桌上,你動作快點,要遲到了。」
「哎呀,你等等我嘛,今天我要去——————」
那頭話沒說完,電話掛斷了。
無邊無盡的嘟嘟聲音在我耳邊縈繞。
手臂忽然失去力氣,落到地上。虧得地上鋪了一層長絨地毯,摔上去,毫無反應,空氣很靜,那陣嘟嘟的聲音還在延續。
我轉頭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眼淚不知道什麼時候悄然滑落。縱橫肆意,蒼白的面孔把失落和絕望全寫在臉上,那種忽然揭開真相的苦痛,全都凝結在臉上。
我憋著氣,越來越厚重,漸漸地,胸口像是被堵住了一樣,我開始大口大口地喘氣,像是被人卡住脖子一樣,我感覺自己快死了。
「啊——————」看著鏡子裡那個滿臉軟弱和無助的人,我一陣惱怒,手臂在梳妝檯上狠狠一揮,滿桌子的東西全都掉落在地上,噼里啪啦的,護膚品和化妝品盒子落了一地。還不解氣,我站起身來,抄起擺在一邊的棱形花瓶,抓起來整個往門上砸,「砰」的一聲,漂亮的花瓶四分五裂,碎成了渣渣。
我像個瘋子一樣站在我鏡子面前歇斯底里,狂吼,咆哮,卻怎麼都抒發不掉我內心的怒氣和苦痛!為什麼!為什麼他和齊瑤在一起?當初的不辭而別是為了齊瑤嗎?為什麼!
一百萬個為什麼在我心裡縈繞,我靜靜捏著拳頭,看著鏡子裡蒼白面色的自己抑制不住怒氣,狠狠地一拳頭往鏡子上砸,一拳接著一拳——————
此時,臥室的門被敲響,顧承中在外面喊我的名字,低沉又著急的嗓音一遍遍喊著我名字,門把從外面被拽動,但因為我反鎖了,顧承中根本進不來。
「楊小唯,你開門!」
「楊小唯,你在裡面幹什麼?」
我抄起身邊能抓的東西四處砸,仿佛只有破碎才能讓我心裡舒服一點,沒一會兒,屋子裡的東西被我砸得差不多了,一地狼藉,我坐在地上,半截身子撐在床沿上,一直胳膊放在床上,腦袋枕在上面。
門外的聲響驟然平靜了。
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
此刻我腦海中一片空白,什麼思緒都沒有,耳邊不斷重複著電話里那個熟悉久違的聲音。
原來,別人早就放棄了,只有我一個人傻傻等待。
原來我就是那個最傻的人!
真可笑。
過去的一切都可笑!
楊小唯你這個大笨蛋!
這一刻,我什麼都不想去,我只想就這麼坐著,坐到死。
顧承中是從陽台上翻牆過來的,次臥和主臥各有一個陽台,中間值一個小小的窄窄的水泥台把兩邊聯繫在一起。他翻過陽台來,從外面打開窗戶,爬窗進來我的房間。
他穿著灰色睡衣和拖鞋,跳到我身邊時,緊張地把我從床上拉起來,漠然冰冷的臉上全是擔憂,他抓著我肩膀,眉頭深鎖,「你怎麼了?出什麼事兒了?」
我垂著腦袋,濕漉漉的頭髮把臉蛋全部埋住了,顧承中幫我放在他臂彎里,輕柔地幫我撩開濕漉漉的頭髮,帶著淚水的熱氣,在看到我淚水縱橫的臉蛋時,顧承中愣了愣,抿著的嘴唇輕顫兩下,遲疑地問我,「小唯,你怎麼了?」
我眼睛都哭腫了,看著顧承中的時候,感覺特別不真實,朦朦朧朧的,水晶燈下他的輪廓剛硬,挺如走劍的眉毛攢在一起,擔憂地望著我,手掌不斷在我臉上輕撫,溫聲緊張地問我,「你到底怎麼了?」
「顧承中,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抬起手,推開他的胳膊,支起身子靠在床沿上,因為感冒和歇斯底里,這會兒嗓子已經啞了,聲音乾澀困難,我抽泣著,顫抖著嗓子說,「你一定早就知道了,才這麼瞞著我!」
顧承中的眉頭擰得更深了,眼神凜然,悽厲地看著我,深不見底的眼眸波光粼粼,他微微怔了怔,忽然明白過來我的意思,語氣驟然嚴厲了,「你翻看我了?」
「顧承中,我真傻,我竟然相信他會回來,他還記得我,當初他的走是有苦衷的!呵呵,原來是和齊瑤在一起,可註定了要分開當初為什麼還要來招惹我!我什麼都沒有,好不容易大膽地對一個人付出感情和信任,他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我哭喊著,抓著顧承中的胳膊,眼淚的鼻涕一股腦往下掉,我痛苦地咬牙,想把抽泣和眼淚都憋回去,但結果都是徒勞。
顧承中沒有說話。只是巋然不動地蹲在我跟前,任隨我對他捶打,掐,抓,他都毫無反應,我嗓子啞了,哭喊都顯得無力羸弱,絕望和悲戚在無聲的哀嚎里得不到釋放。
「我該怎麼辦?我堅持這麼久,就是為了等他回來,現在我該怎麼辦——————」我抓著顧承中的胳膊,緊緊地拽著,想要把痛苦和絕望都傳遞給他。
顧承中深吸了一口氣,把我推開,撥開我額前的亂發把臉漏出來,他捧著我的臉,認真地打量著,冷靜又殘忍地說,「小唯,你聽我說,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最好,知道了對你沒好處。」
我抽泣地看著顧承中,淚眼朦朧地,我恍惚看見顧承中眉梢眼角的心疼,我冷哼,一把推開他站起身來,「瞞著我又有什麼好?我要離開,我再也不要見到你,不要見到你們任何一個人!」
我轉身就跑,無奈腳上沒有鞋子,剛走出去兩步還沒摸到門把,就踩到滿地的花瓶碎片,鑽心的疼從腳底躍起,顧承中驚慌失措迎上來扶住我,抬起我的腳看,鮮血從腳底板出來,染紅了一片,顧承中眉頭緊皺,怒氣沖沖地看了我一眼,霸道地將我打橫抱起。
那一刻我是真的瘋了,我只想逃。可我不知道為什麼要逃。我只知道,我不想看見顧承中,不想看見林陽,不想想起,我只想一個人躲起來靜靜地舔舐傷口,所以當顧承中抱住的時候,我潛意識裡是抗拒的,我也蠻地捶打他的胸口,他的腦袋,拳頭如同雨點落在他身上,可不管我怎麼任性,他都巋然不動,打開房門,徑直把我抱去了他的臥室,扔在他床上。
我撲騰著要下床,他一手摁住我,一手去摸電話,快速撥通了個號碼,沒兩秒對方接起來,顧承中喘著氣說,「阿駿,你馬上到我公寓來一趟,帶上藥箱,有人腳上扎了玻璃碎片。」
對方問,「你傷了?」
顧承中沒好氣地說,「你少廢話!趕緊來!二十分鐘足夠你開車!超過一分鐘,你那個投資項目面談!」
沒給對方回應的機會,顧承中果斷掛了電話,把扔在一邊,喘著氣看我,我這才發現他額頭上全是汗水。
我喊得嗓子都啞了,說不出話來,只掙扎著要走,顧承中把我從床上拉起來,雙肘壓在我腿上,望著我的臉,十分無奈地低頭嘆氣,旋即,他抬頭起來盯著我,目光灼灼,帶著哄小孩子的語氣跟我說,「小唯,你聽話點,不要亂動,醫生在來的路上。如果你讓我不高興了,我會發火,我生氣起來自己都害怕,你最好不要挑戰我。很多事情,等你冷靜了我再告訴你我。明白嗎?現在你冷靜下來,等醫生來。」
我不肯,虛弱地瞪著顧承中,雙手不斷用力去推他,我的執著和倔強讓他窩火,他發毛了,忽然一巴掌甩在我臉上,「啪」的一聲,力氣很大,扇得我半邊臉都了,我怔怔地看著他,豆大的眼淚倏忽而下,方才的瘋狂和激動都戛然而止,我錯愕地看著顧承中,他也失神了,擰著眉頭,胸口不斷起伏著,他站起身來,扶著額頭揉了揉眉心,轉身背對我,思忖冷靜了兩秒,他轉過身來,指著我警告地說,「楊小唯,多餘的話我不想說,我警告你別亂來,不然我會做出什麼事情來我也不知道。」
我聽見嗓子裡哀嚎,喑啞的哭腔,卡在嗓子眼兒里出不來,難受極了。我不斷抽泣著,上氣不接下氣的那種,顧承中擰著眉頭看我,在他發怒之前,我眼前一,暈了過去。
等我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上午。
牆上滴答的掛鍾告訴我,現在是上午十一點。
睜開眼,窗簾縫隙里偷跑出來的陽光明媚,短短的幾秒,眩暈和沉重的感覺還在,我撐著胳膊肘起身,靠在床頭,床頭柜上放著一杯清水,我口乾舌燥,端過水抿了一口,接著喝掉大半杯,喉嚨刺痛,應該是扁桃體發炎了,吞唾沫都疼。
顧承中的臥室陳設簡介,基礎色調是灰色,淺灰色,灰白結合,給人一種簡單大氣但是冷漠的感覺,不容易靠近。我掀開被子準備下床,發現左腳腳上被纏著白色的藥用繃帶,傷口已經被處理過了。
我輕手輕腳下床,踩著拖鞋趴著牆壁緩緩前進,靠著牆壁,我聽見屋外有人在說話。
靠近門口,那抹聲音漸漸明朗起來,我輕輕擰開門把,扶著牆往外走。
「承中,你變了,連你自己都不知道!」
是盧晗菲的聲音。
我頓住腳步,聽見盧晗菲提及我的名字,語氣里是憤憤不平。還有焦躁和撒嬌,「你總是跟我說,你對她別有用心,可承中,你自己聽聽,這樣的言語是否有可值得信任的分量!你的算盤和感情,是不是弄混了!」
「晗菲,我的事情,我自有分寸,你無權過問。」顧承中的聲音淡淡然的,相對於盧晗菲的急躁,他顯得平靜而淡漠,「我想做什麼事情,沒人能阻攔。」
「可承中你別忘了,他是罵你小侄子的女朋友!就算她現在知道林陽和那小女孩兒在一起,又如何?你以為初戀是這麼容易忘記的嗎?」
「沒有什麼是忘不掉的,晗菲,只是有沒有努力而已。」
盧晗菲冷笑,自嘲又失望的口吻,「承中,真正的忘記,是不需要努力的。若是那麼容易忘掉。今時今日,我又怎會在你身邊?我是女人,所以我了解女人,楊小唯兩年半都沒忘記你的小侄子,你顧承中以後也沒有機會!」
「這與你無關!」顧承中回應道,雖說還是漠然冰冷的口氣,但語速明顯快了很多。
盧晗菲問,「所以你這態度,是真的愛上她了?天啦,承中,她只是個小姑娘!比你小十幾歲!你到底怎麼想的?跟你住在一起已經很讓人匪夷所思了,難道你還想在客廳里架上一座紅色絲絨鞦韆架嗎!」
紅色絲絨鞦韆架?
一陣噁心襲來,就沖這個詞,我對盧晗菲的印象大打折扣。用這種惡毒的詞語來形容我和顧承中的關係,除了噁心,沒別的。可轉念一想,在世人眼裡,我和顧承中,是否真是這樣?
「晗菲!你不要太放肆!注意你的言辭!」顧承中怒氣沖沖。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憑著聲音和語氣,以及他平時說話的習慣,我隱約能想像到他此刻的表情。
「只是我這麼說。你就暴怒不堪,倘若其他人呢?換了其他人說你,你又會如何?你不覺得羞恥嗎!」盧晗菲大聲吼了一句,她的聲音很細,溫柔的時候帶著嫵媚,發飆的時候就變成了刻薄。
「出去!」顧承中冷聲說,語氣里是不容抗拒的命令,「你最近工作不夠忙才有時間過分關心我的私事,我下個月,你去法國吧,那邊的合作需要形象大使,我會讓秘書安排你的行程!」
「顧承中!」
聽到這裡,我已經沒了興趣。我不想現在出去打擾他們的談話,白惹一身尷尬,我扶著牆轉身,一回頭去看見洗手間門口站著一個身材頎長面孔俊逸的年輕男人,正笑眯眯地看著我。講真,看到這副面孔的時候,我有一瞬間的顫抖。
房間裡忽然跑出來一個陌生男人笑意盈盈地看著你,換了你你驚詫不?而且,這個人的眼睛還和你前男友的眼睛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我連忙扶住牆,想說話。但是嗓子啞著,聲音很小,「你是誰。」
那個年輕男人走向我,笑眯眯的,一把抓住我胳膊把我往旁邊扶,順手輕輕扣上房門,問我,「聽牆角,有意思嗎?」
我盯著他,有點惱怒。
「想問我是誰?」他對我抬了抬眉毛,旋即,淡淡一笑,扶著我胳膊說,「先坐到那邊去,我有問題想問你。」
他把我扶到床沿邊,摁著我坐下,退到窗邊的椅子上坐下,一手捏著下巴打量我說,「你是顧承中的小情人?」
我頓時惱了,盯著他,眼神敵意。
「ok,是我唐突了,你是顧承中的小女朋友?」那人笑笑,爽朗極了,換了一個提問。
我嘆氣,冷冷搖頭,「不是。」
「那他昨晚為什麼那麼緊張你?你是誰?我怎麼從沒見過你?你在這裡住多久了?跟顧承中什麼關係?」
一連串的問題啪啪飛過來。
這時門被推開了,顧承中站在門口,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和對面的男人,冷聲說,「你好奇的地方太多了,出去。」
邊說著,顧承中走進房間,坐在我對面的男人說,「是你半夜三更叫我來還不許我走非得守著她的,現在又趕我走了?不讓我給檢查傷口了?哎,對了,你那相好的老妖精走了?」
顧承中冷冷盯他一眼,警告的眼神,旋即,他坐到我身邊,命令對面的人說,「你最好現在做點讓我滿意的事兒,不然。我把你從這兒扔下去。」
那人咂嘴,哼哼地說,「你這叫過河拆橋!小心我告狀你!」
顧承中嘴角浮起一抹笑,「我借你三個膽子。」
「得,你牛!我服!」那人氣呼呼站起身來,走到床邊,蹲在我腳下,專注地拆開腳上的繃帶和紗布,看了一眼,又幫我換了新的紗布,這才站起身來,傲嬌地看著我和顧承中說,「下次再打電話江湖救急我就急死你!」
顧承中抿嘴笑,抬眸說,「你可以走了。記得帶上門。」
那人扭頭就走,到門口時,他頓住,轉身對顧承中說,「奶奶念叨你好久了,你最好這周回去吃頓飯,不然,奶奶準備了十車的相親對象給你!到時候膈應死你!你別怪我見死不救!」
顧承中眸子一沉,闔的眼底湧起一陣不耐煩,淡淡一句,「知道了,你可以滾了。」
然後那人就走了。剩下我和顧承中面面相覷。
他轉身看著我,細細地嘆氣,伸手摸我的臉蛋,溫聲細語的,「還疼嗎?」
哦,說的是他昨晚賞我的一巴掌。
我瞪著他,心裏面想的是,你說呢?
我以為他會認錯,不認錯至少也道歉吧,可他竟然說,「疼就長點記性,這麼大的人了,什麼事情能做,什麼事情不能做,你應該清楚。」
「你——————」我啞著嗓子說,後半句話被他手掌堵住,他淡淡的看著我,眸光涌動,複雜的眼神和複雜的情緒。剪不斷,理還亂,「別說話。躺下去,睡覺,學校我給你請假了,這一周你都不用去。」
語畢,他扶著我躺下,卻一直坐在床頭沒有離開。
靛青色的休閒褲襯得一雙腿筆直修長,白色棉質短袖,簡單樸素,沒有一點花紋圖案,看起來整個人年輕了許多,只是嘴角的鬍渣青澀,他雙手交叉放在腿上,欲言又止。
「剛才那個人是誰?」我輕聲問。
顧承中側臉看我,嘴角帶著嘲弄的笑意,「你不是看出來了嗎?還問我?」
「我想聽你親口告訴我。」我盯著他的眼睛說。
「他叫顧駿。是我的侄子。」顧承中特意強調說,「林陽同父異母的哥哥。」
怪不得,那一雙眼睛,如此神似。
我心頭微微一顫,那個名字,再次刺痛了我的心。
「你好好休息。有事再叫我。」顧承中起身,離開了房間。
我看著天花板,陷入沉思。
之後的一整個星期,我都沒出門。顧承中白天去公司,家裡容嫂陪我,照顧我一日三餐。那個叫顧駿的年輕男人偶爾來一次,但都是跟顧承中一起來的,幫我換好藥又離開,每次換藥的時候他都盯著我看,打量我和顧承中,揣測我們的關係。
我總感覺他怪怪的,但是又說不上來哪裡奇怪,第六感隱隱作祟。
當然,我說的奇怪,這個意思並不是指他對我的態度。而是,他整個人,行為舉止,各種。
一周後,我腳上的傷口好得差不多了,臨近夏天,傷口恢復很快。顧駿幫我拆下紗布,囑咐我一些日常注意的東西。然後往沙發上一躺,招呼容嫂送咖啡上來,顧承中從書房出來,叼著一根雪茄,下逐客令。
顧駿趴在沙發邊角上看著顧承中,笑呵呵地問,「小叔,你家的貓呢?我來這麼多次,怎麼沒見著你家的貓?抱出來我玩玩唄,我最喜歡那種小東西了!」
我和容嫂都是一驚,齊刷刷看著顧承中,只見顧承中眉頭微擰,不耐煩地說,「你可以滾了。」
「哎呀,小叔,別這么小氣嘛!玩玩又不會給你玩兒死!」顧駿不泄氣地說。
「那個——————-家裡沒有養貓的。」我看著顧駿,說出事實。
顧駿斜我一眼,不相信地說,「切,亂說。小叔自己說的,家裡養貓了。」顧駿轉向顧承中,躍躍欲試。「小叔,你自己說是不是?年夜飯那天,奶奶留你在老宅休息,你說家裡的貓沒人喂,非要醉醺醺的回來,你自己說!」
我頓時懵逼了,看著顧承中,耳根子迅速燒紅了。腦子裡一下閃回到除夕夜那晚,顧承中忽然回來。
眼神對視的一秒,我竟然看見顧承中眼底的不好意思,但他掩藏得很快,轉瞬即逝,指著顧駿說,「我給你五分鐘時間喝完你的咖啡,給我滾蛋,不然我就把你扔下去,說到做到。」
說完,顧承中轉身進了書房。
顧駿懊惱地看著我,「喂,他是不是沒吃藥?怎麼成天擺著臭臉給人看?」
我點點頭,「嗯,是的。」
顧駿胳膊懟了懟我。置氣地說,「是吧,你也覺得。怪不得到這個年紀了還沒結婚,我說呢,這個臭脾氣,誰能受得了。」
我看著顧駿,認真地說,「我覺得你還是儘快喝完咖啡走比較好,不然他生氣了,真的把你扔下樓。」
然後,顧駿臉都了。
「你慢慢喝,我先回房間了。」我起身說。
「哎哎哎,楊小唯,你電話留給我一個。」
我報了電話號碼,顧駿直接給我撥了過來。
回到房間後,我存好顧駿的號碼準備上床睡覺,這時,忽然進來一條簡訊,陌生的號碼。
我點開一看,整個人都愣了。
「如果你想知道關於林陽的消息,可以加我qq或者msn。」然後是兩串號碼。
「你是誰。」我快速回復,拽著躺在床頭。
對方基本上是秒回,「你說呢,楊小唯。」
我看著那一行字,手在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