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我欠了你一條命

    我看著眼前的女人，我已經不想承認她是我媽了，我也感覺那個「媽」字在我喉嚨里卡著，就像橫在裡面的一根刺，咽不下去吐不出來。

    我眼神悲哀地看著她，我替自己悲哀，我也替她悲哀。我有時候就會問自己，為什麼這個女人會是我的媽媽，我為什麼要是這個女人的女兒！

    「九年前你把我賣了是為了錢！九年後你認我，原來也是為了錢！」我咬著牙，狠狠地說道，每個字幾乎都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似的，「所以我們的母女情分在九年前你把我賣給人販子的那天起就已經盡了！所以我希望從此以後，你遠離我，我也遠離你，我們就當個誰也不認識誰的陌生人不好嗎？」

    我說這段話的時候，校長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他知道我在福利院，自然而然會認為我是個孤兒，估計他沒想到的是今天會有一個女人自稱是我媽來找他提出無理的要求，更沒想到我是被她賣掉的孩子。

    「趙丹丹，你怎麼可以這麼自私！怎麼能這麼說我！難道我就容易嗎？我一個女人，要支撐著那麼大一個家，我容易嗎？當初把你賣掉是為了救你爸，現在要你的入學名額是為了你弟弟，我哪有一丁點是為了我自己了？你說說！我為我自己做過什麼嗎！」我媽也激動了，對著我大吵大嚷的，那樣子簡直就和街上的潑婦一個樣子。

    她口口聲聲說是為了這個，為了那個，但是她為了誰傷害的都是我啊！為什麼我就一定要成為那個被傷害的！

    「既然你問的這麼理直氣壯，那我問問你，這麼多年來，你除了之前賣了我，現在算計我，你還為我做過什麼嗎？」我看著我媽，面目表情地問道。

    「我還生了你！」我媽理直氣壯地大聲回道，「沒有我，能有你嗎！」

    聽到她的這個答案，我立馬就笑了，我說對不起讓你失望了，如果可能，我倒是希望你別生我。生我出來受苦，不如當初就直接殺死在肚子裡，如此說來，我還真是欠了你一條命呢。

    我媽聽我這麼說，立馬又開始各種哭，說什麼當年懷我的時候有多不容易，生我的時候差點就死了，還說早知道生了我這麼不認家不認媽的孩子，當初她就不該生下我。

    我看著我媽在那哭天搶地，我的內心卻是平靜的，我突然覺得，我的出生或許就是一出鬧劇，一出悲哀的鬧劇。

    我見我媽完全沒有要離開的樣子，哭起來也完全聽不進去半句話，我只好轉身對坐在辦公桌後面略顯尷尬的校長說：「校長，我看我是勸不走她了，您叫保安吧。」

    最後，我媽是被兩個強壯的保安強行拖出去的。

    她哭喊著，掙扎著，就像臨行前的冤屈犯人似的，大聲喊著這個世界的不公。

    我站在校長辦公室門口，目送她被拖下樓，直到她的叫喊聲變小了，我才轉身回到校長辦公室，歉意地對校長說對不起。

    校長問，那個人真是你親生母親。

    我說可能是吧，警察是這麼說的。

    校長說，你的錄取通知書還在她手上呢。

    我說在就在吧，我要是動手搶回來，她肯定就直接撕了。

    校長嘆了口氣說，幸好你是直升本校的高中，就算沒有錄取通知書你也一樣能來上課。

    我說謝謝校長，沒什麼事我就出去了。

    我剛走到門口，手才搭在門把手上，突然想起了一件舊事，於是轉過頭來，看著校長，試探性地問：「校長，我有件事，不知道應不應該告訴你。」

    校長今天顯然有很多工作要忙，他聽到我說的話，便抬起頭來，好奇地問我：「什麼事？」

    「校長，你和院長，你們倆……」我一時不知道要怎麼開口問，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校長。

    就在我琢磨著怎麼開口詢問他們那兩個人之間的關係的時候，我聽到校長輕嘆了一聲，然後說：「那天我和她的對話，你都聽見了是吧……」

    我連忙點頭。

    「我跟她是真的很相愛，可是當年我卻因為仕途放棄了她……所以她怨恨我，她嫁給別人，她到現在都不原諒我，我也無話可說……」校長說到這些的時候，眼神中滿是疲憊。

    「校長，您知道院長她有一個女兒嗎？」我問道。

    「知道。」校長點了點頭。

    「據我說知……那個女兒，在院長沒結婚之前就已經有了……」我也不明白我為什麼要對校長說這個。

    可能是覺得院長作為一個女人太委屈了，宋月作為一個孩子太無辜了。

    我面對那樣一個媽媽，那樣一個弟弟，我都幻想過能有一個屬於自己真正的家，何況是她們了。

    校長聽了我的話，先是愣了幾秒鐘，隨後他立馬放下手頭的工作，站起身來便快步走出了辦公室，臨出門前還對我吩咐了句：「記得把門鎖上。」

    看著校長匆匆離開的背影，我想他應該是想到了什麼。

    宋月是不是校長的親生女兒我不知道，我也只是猜測，但我希望他們三個能有一個圓滿的結局。

    不過我沒有太多感慨的時間，張艷和她肚子裡的寶寶還在家等我呢，一想到那個寶寶未來的命運可能和宋月一樣，可能會質疑自己出生的意義和生存的價值，可能會埋怨張艷當年為什麼沒有狠心打掉她，更可能會覺得自己就是一個沒有人喜歡的累贅時，我的心就有說不出來的難受。

    回到家，跟張艷說了下我剛剛在校長辦公室里的奇遇，我原本還指望她能安慰安慰我，結果她聽完了，就只有淡淡的一句：這樣的媽，有還不如沒有。

    「所以你可要好好愛你肚子裡的這個寶寶。」我坐到張艷身邊，伸手摸了摸她平坦的小腹，有點白痴地問：「他咋不踢我呢？」

    張艷聽了賞了我一記白眼，說何秋，你真懷疑你這智商是怎麼把學習搞上去的。

    張艷說，明天你就是正式的高中生了，你有什麼感覺？

    我說，跟做夢似的。不敢想這些都是真的，甚至怕我一覺醒過來，一切都是假的，除了一場空，我什麼都沒有。

    因為我中考的成績非常好，所以高中分班的時候，直接就給我分到了重點班，聽說這個班級里的學生，全部都是重點培養考名校的。

    對於我的出身，我的過往，那些和我一樣直升的學生多少知道一些，那些新來的學生則完全不知道這些。

    我原本還有些擔憂，我怕我到了一個新集體之後，還會被人把過去挖出來，然後嘲笑我，欺負我，貶低我，踩壓我。

    可幾天之後，我的生活依舊平靜如水，班級里的學生們除了讀書還是讀書，他們從來不會閒聊一些誰的八卦，在他們的認知里，那些都是浪費生命的事。

    所以在這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班級里，我第一次感到特別的輕鬆，我就好像是一個最最普通的高中生，這樣的日子，我不知道在內心渴望了多久。

    開學半個月後的一天中午，我簡單吃過午飯，就悶頭在教室里做習題，這時候有個同學突然叫我，說有人找我。

    我覺得奇怪，就放下筆，出了教室，當我看見站在教室門口，對著我微笑擺手的女生時，我驚呆了。

    我甚至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