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你高興了

    孫倩見她不說話，以為她是同樣的想知道，於是蠕動了下，緩緩說道。

    「孩子。沒了。」後面的兩個字，想到那個已成型的死嬰，孫倩的眼底一下子就濕潤了，面對著白水心，她感到了萬分的慚愧。因為就在她失去孩子的兩個小時前，她們才通過話，因為歐紀斯和阮之情的事情想要取得她的安心，卻不想這恰恰傷到了她，這是她沒有想到的。

    雖然白水心在醒來的那一秒心中便有了答案，然而此刻當她親耳聽到別人告訴她孩子沒了，這個事實，猶如巨石一般狠狠的壓在她的心頭，沉重得，痛苦得，讓她只覺得心口一陣繃緊的疼痛，喘也喘不過氣來。

    鮮血混合著酸痛自她的心口溢出，湧上她的喉嚨，鼻子一陣的酸意冒出，她黯淡的雙眸一下子變得霧蒙蒙的，眼前的景象瞬間就模糊了。但她沒有當場就哭出來，而是貝齒緊緊的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沒有任何表情的吸了吸氣，再開口說話之時已是格外的冷靜。

    「是男孩還是女孩？」白水心一閉眼，目光之中的瀲灩褪去，除了臉色蒼白之外，整個人出奇的平靜。白水心的表面雖然是這樣，然而沒有人知道，其實她的心底在滴血。因為帶著對孩子的期待，因為無論是男是女都可以，所以她一直沒有詢問性別，只是她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能夠得知他的性別竟然是在他離開自己之後想到這裡，白水心的心狠狠的一抽，痛得她幾乎要昏死過去。

    孫倩原是不想多提及孩子的事情，以免讓她更加的傷心，但是看著此刻白水心一臉期待的神情，她忍不住側過身子拭了拭滾落出眼角的淚水，深吸了口氣，調整自己的呼吸，然後回答。「是個女孩。」頓了一下，接著說道：「長得很漂亮，模樣很像你。」

    孫倩的一句話又給了白水心重重一擊，只見她靠著枕頭的身子猛地一震，枕頭立馬就往旁邊傾倒。

    「是嗎？」白水心的心重重的抽痛了一下，她並沒有將自己的痛苦表現出來，只是將自己晃動的目光四處的轉移，不知道看著哪兒，有些發怔。

    出乎意料的，白水心的反應異常的冷靜。

    雖然並不希望因為自己的話而引起她過於的激動，但她過於平淡的反應也嚇到了孫倩。

    「水心，你沒事吧？」孫倩擔憂的目光緊緊的盯著她蒼白的臉頰，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不摸還好，一摸她才發現她的臉頰竟然冷得像是被冰動過似的，完全沒有一點的溫度。「天哪。」孫倩忍不住倒抽了口氣，擔心她會不會出什麼事，她連忙想要按下旁邊的呼叫鈴，卻不想被白水心制止了。

    孫倩錯愕得抬頭迎上白水心那陰鬱的目光，還來不及反應，就聽到她低低的話語透過空氣傳了過來。

    「沒了也好。」白水心的語調雲淡風輕，一開口的一句話卻叫毫無準備的孫倩猛地一震。

    孫倩就那麼愣在那裡好一會兒，當她好不容易反應過來之時，目光之中滿是驚愕。

    「水心啊」她開口想要說什麼，只是一句話沒說出口，白水心就接著開口說道。

    「這個孩子本來當初就來得意外，即便是生下來也不一定能夠幸福。或許，她知道哪裡才是最適合她的地方，所以才會發生這樣的事。」白水心說得真真切切，有條不紊，聽起來就像是發自內心的話。本來已經做好了決定，卻因為心疼這個即將到來的孩子而遲遲下不了狠心，現在她沒有了顧及，終於可以順從自己的心意做下決定了。白水心斂下眼眸，讓人看不清她眼中的真實情緒。

    孫倩並不知道她的心裡話，以為她是因為悲傷過度所以才反而變得過於的平靜，心揪緊得更加痛了。

    因為心痛，淚水再度朦朧了她的雙眼，生怕自己會哭出聲來，她猛的捂住自己的嘴，硬是花了好大一番力氣才沒讓自己哭出聲來，然後哽咽著道：「你還年輕，孩子以後還會有的。」此刻，她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話來安慰她了。

    白水心抬頭望向她，然後緩緩的點了點頭，「嗯。」

    白水心的這句話之後，病房裡便沉寂了下來。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一時之間，只聽到孫倩細碎的啜泣聲。

    就這麼過了好一會兒之後，等到孫倩好不容易平靜下來之後，她拭乾臉上的斑斑淚跡，開口說道。「我囑咐張嬸準備了人參雞湯，替你補身子用的，現在不想吃飯的話沒關係，不過喝點湯吧，你兩天都沒有吃東西了。」她用誘哄的口吻輕聲說道，那種小心翼翼的音調，就像是生怕嚇到她一般。

    孫倩看著面無表情的白水心，為她心疼得不得了。這兩天來不知道她何時會醒過來，所以她每天都叫人熬了帶過來。

    白水心本是想要拒絕的，但當目光迎上她殷切懇求的目光之後，隨即頓了一下，緊接著點點頭。「嗯。」白水心不想讓她難過，只好答應。「謝謝媽。」她感激的謝道。

    孫倩將方才因為顫抖而身子歪掉的白水心重新扶正，看到她因為疼痛而皺起的眉心，關心的說道：「小心點。」

    「嗯。」白水心一邊應著，一邊更加的小心翼翼。沒有了孩子，身體也輕了不少，只是那種久違的輕鬆感，為什麼讓她有種想哭的衝動。

    白水心做好了之後，孫倩便推來了小桌子，然後將自己從家裡帶來的保溫盒一一的拿到白水心的面前，一一排開。「我怕光喝雞湯會讓你覺得膩，所以準備了些小菜，你要是覺得清淡了，就就著小菜吃吧。」她說著盛出還冒著熱氣的雞湯，擺放在白水心的面前，見她望著自己一副出神的模樣，以為她是不方便，於是關心的問：「要我餵你嗎？」

    孫倩的話出口，白水心當即楞了一下，當回過神來之後，迅速的搖了搖頭：「不用，我自己來就可以了。」說著伸手接過她遞過來的雞湯。「謝謝。」

    雞湯加人參，濃郁醇厚的香氣在空氣之中繚繞著，引人食指大動。然而面對熱騰騰的雞湯，白水心只覺得噁心。只是婆婆還看著自己，她不能表現出來，於是白水心只好拿起湯匙開始吃起來。

    孫倩看她咽下了雞湯，驀地回過神來，說道：「以後不要再說謝謝了，你這樣的話就真的是太見外了。」也讓她覺得她是有意的與自己畫出界限。

    對於孫倩帶著哀傷的話語，白水心僅是淡淡一笑，然後就再沒有任何的言語。

    望著她，孫倩一雙本就載滿了憂傷的眼眸更加的深沉。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總感覺她這次醒來之後似乎是變得不一樣了，外貌上是沒有任何的變化，便是心境上的變化。心境，想到這裡，一股不安的預感在心底滑過，一個念頭乍然在胸口炸開。回想著她方才的話語，方才的神情，她該不會是想到那個有可能的想法，她的心口便狠狠的揪在一塊兒。

    不，應該不會這樣的，事情不會變成那樣的！她搖了搖頭，將腦子裡那些不該有的念頭甩開，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不要去多想那些有的沒有的。

    孫倩花了好長一會兒的功夫來抑制住自己那股不安的情緒，看著白水心吃了一會兒之後，她抿了抿唇再度開口。「水心，你當為什麼會摔到是因為我的關係嗎？」孫倩終於鼓足了勇氣來問出了這兩天一直猜測的問題。

    她想過了無數遍，水心一向是個小心謹慎的孩子，而且自從懷孕之後她就一直穿有防滑底的鞋子，平時下樓梯也是一步一個台階，站穩了才會往下走。而為何偏偏那天在下樓梯的時候會摔到，是因為她那通電話的關係嗎？白水心失血過多的原因，孫倩是聽顧易陽說的。

    白水心沒有想到孫倩會突然問這個，頓時楞了一下。

    見她沒有立即的回答自己的問題，孫倩眼底霎時被濃濃的愧疚所聚攏，沒有任何言語的便垂落下了頭。「對不起，都是我，都是因為我的那通電話才害的你摔下樓梯的，我對不起你和孩子啊。」孫倩真心誠意的跟她懺悔，懊悔自己當時為什麼要急著說那些話。如果，如果自己沒有打那通電話的話，如果沒有因為擔心她會做出什麼而急著想要跟她說明的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孫倩越想越是痛苦，晶瑩的淚水順著她的眼角滑落，這是她今天之內，第三次落淚。

    白水心也沒有急著說明，就那麼的看著她，好一會兒之後，她緩緩的手裡的碗放回桌上。面對淚眼婆娑的孫倩，她幽幽的勾起唇角，搖了搖頭。「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不小心絆倒了東西。」

    雖然當時自己確實是因為她的話而動搖了，但是真要追究起來，是她自己不夠小心，在接電話的時候粗心的將塑料帶著放在下一節的樓梯上，事後沒有注意到就直接踩上了，從而腳下一滑滾落至了樓下。

    「可是，你是因為我的話才分心所以。」

    孫倩把所有的錯誤歸結到自己的身上，並沒有因為白水心的解釋而和緩一下臉色。只是白水心不等她一句話說完，便打斷掉了。

    「我早就知道他們的事情了。」

    白水心突然冒出來的一句話叫孫倩愣住了，一時愣在那裡忘了要有所反應。等到她看到她鬱結的表情之後，倏的明白了她話的意思。

    「你」孫倩的瞳孔一陣擴大，臉上剩餘的表情凝結成冰。她猛地咽了咽口水，用閃躲的心虛目光望著平淡至極的白水心。「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該不會是那天在廚房裡？」孫倩忽然回想起那日廚房裡三人對峙的情形，那個時候因為自己一向相信她的話所以沒有多加思考的便相信了。這麼說來，她是在那天知道的？所以才會在隔天突然就回娘家？想到這裡，孫倩兩道眉頭緊緊的皺在一塊兒，一臉不悅之色。

    白水心看著她，一下就明白了她在想什麼，於是開口說道：「不要責怪張嬸和小紅，是我比逼著她們告訴我的。如果您真要責怪，應該責怪那個做這種事情的人不是嗎？」她的話語中微微有諷刺的意味。

    「水心。」白水心的話語是孫倩沒有料到的，她頓時就楞了一下，然後想要開口替歐紀斯說話。「那天紀斯他不是有意的，是因為喝醉了酒所以才會跟之情」只是一句話沒有說完，她就看到白水心搖了搖頭。

    「事情都過去了，我們可以不談這個嗎？」白水心淡淡的說道，斂下纖長的眼睫，一副完全不想再聽的模樣。

    孫倩看著她，最後只好點點頭。「好。」

    這個話題一斷開，白水心便接著上面的話題。「所以失去這個孩子並不是因為你的緣故，你完全沒有必要對我感到愧疚。」

    白水心帶著強制性的話語讓孫倩的身子一晃，最終沒有說什麼。「湯還剩了很多，再喝點好嗎？」得到了白水心的同意之後，她這才又舀了些出來。

    昏睡了兩天，白水心完全沒有一絲的飢餓感，在知曉自己失去了孩子之後，更是沒有什麼胃口。本就是不想為難婆婆才吃得，所以更是有一口沒一口的往嘴裡舀著，至於那湯是什麼味道，她完全沒有任何的感覺。

    結束了沉重的話題，但是病房裡的壓抑卻絲毫的沒有褪去，空氣之中，仍舊都是滿滿濃重灰暗的色彩。

    白水心一邊漫不經心的喝著滋補的湯，一邊想著什麼事，忽然一聲細微的推門聲響傳來，一下子就引起了白水心的注意。她順著望過去，當看到那一抹閃進病房裡的身影之後，手裡的湯匙一下子「啪嗒」掉回了碗裡。

    心口萬千的錯雜，但當與那一道熾熱的視線在空中匯聚的那一剎那，白水心忽然想到了什麼，於是趕忙斂下自己的眼眸，就裝作好像沒有看到似的，拿起湯匙，安靜的繼續喝著湯。

    一旁的孫倩將她所有的反應都看在眼底，目光微微的一個抽動，一抹的悶痛在她的眼底泛開。她這才轉過頭看向將自己整理完畢，站在門口煥然一新的兒子，然後低低的說了一句。

    「我想你們應該有話要說，我就先回去了。」說著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然後逕自就轉身走到歐紀斯的身邊，對他囑咐道：「水心吃完之後你收拾一下吧，放在一邊，我一會兒會再過來拿的。」

    歐紀斯垂眸睇了一眼母親，看到她還泛著猩紅血絲的目光，便知道了是發生了什麼事。

    歐紀斯在醫院裡附屬的公共淋浴間沖洗了澡，也刮去了下巴的青髭，再換上孫倩所帶來的居家服，整個人便清爽精神了很多。走出淋浴間，很多女護士和女家眷都沖他投射過來傾慕的目光，只是當接觸到他眼底的那一絲冰冷之後，又紛紛的轉過了頭。

    再回白水心病房之前，他打了個電話囑咐leon替他處理工作上的事物，然後又連續的打了幾個電話，直到確認所有的事情取消的都取消，囑咐的該囑咐之後，又在醫院的餐廳里隨意的吃了些東西之後，這才回到病房。

    在打開病房門的前一秒，歐紀斯還憂心忡忡的想著她究竟何時才會醒過來，令他萬萬也沒有想到的是，推開門的那一瞬間他看到了她坐起來的情景。

    第一眼，他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或是出現了幻覺，直到反覆的眨眼確定是真的之後，一股激動混雜著欣喜在心頭溢開。只是他的欣喜沒有持續三秒鐘，便因為白水心望過來的那一抹冷冽目光而消退。

    歐紀斯整個人因為她冷漠的那一眼而凍結在了原地，等到他反應過來之時，卻見白水心已經低斂下了眼睫不再看自己。

    她歐紀斯的心底一陣悶痛。

    她的反應完全是在無視自己，她是因為孩子的事情而痛恨自己，所以連一眼都不想看他嗎？

    歐紀斯眼角的肌肉微微的一抽搐，就那麼愣在原地，不知該作何反應。等到他好不容易從中回過神來之時，只聽到耳邊母親的交代聲傳來，然後就是房門關上的聲響。

    病房的門「咔嚓」一聲合上了，隨著孫倩的身影一消失在門背後，白水心立馬就放下了手中的湯匙。沒有理會婆婆對歐紀斯的囑咐，白水心直接收拾了一下移動桌，然後費力的推到一邊。

    見她緊皺著柳眉一副吃力的樣子，歐紀斯沒有多想便迎了上來，「我來。」然後將桌子推到一邊，不會輕易碰到的地方。

    歐紀斯處理完，正轉身準備在椅子上坐下之時，白水心凌厲的話語突破空氣如利劍一般射了過來。

    「孩子沒了，你高興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