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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5:38:21 作者: 李思危
賀思嘉猝然停步,偏過頭說:「我想抽支煙。」
他牢牢鎖定監視器後的余楓,心底已做好被拒絕的準備,當看見余楓點頭時,甚至以為出現了幻覺。
余楓伸手摸煙,有人比他更快扔出煙盒,賀思嘉接住,目光移向煙盒主人——光影切割著吳臻的輪廓,構成獨特的影像質感,就像早些年流行的膠片電影。
賀思嘉忽然想,如果《玩古》真是膠片電影,余楓多半捨不得讓他拍那麼多遍。
煙盒裡有枚打火機,賀思嘉取出支煙,血漿很快污染了捲菸紙。他不顧形象地坐在地上,在無數鏡頭前,抽完了指間帶著薄荷味的香菸。
再次補妝後,賀思嘉趴在凹凸不平的地面,背上壓著木櫃,就像壓著一座山。
他按照余楓指導的姿勢,沖鏡頭露出大半張臉,卻並未強迫自己進入表演狀態,余楓也沒催促。
五分鐘。
十分鐘。
或者更久。
賀思嘉不知道攝像機是否在運轉,至少沒聽見余楓叫停。
或許受了尼古丁的麻痹,他自我封固的某個角落逐漸鬆懈,灰白煙霧腐蝕記憶的閥門,從縫隙中勾扯出一段過往。
恍惚間,他看見了一條潮濕逼仄的暗巷。
十七歲少年重傷躺在垃圾桶旁,右小腿極為不自然地反扭,空氣中充斥著令人作嘔的酸臭。
少年清醒而麻木地哭了一夜,直到清晨曙光降下,一名清潔工發現了他。
在被送往醫院途中,少年對自己發誓,再也不會為那些人掉一滴眼淚。
「卡!OK!」
余楓放下無線對講機,重重舒了口氣。
短暫寂靜後,片場逐漸響起掌聲,所有人都在慶祝,慶祝這段折磨人的戲終於過了。
而賀思嘉此刻才發現,他早已淚流滿面。
儘管對剛才一鏡非常滿意,余楓表達卻很含蓄,他需要賀思嘉保持情緒再拍幾鏡。
等整段戲結束,現場的氣氛徹底活躍,唯有賀思嘉情緒低落,獨自坐在張矮凳上,拒絕與人交流。
余楓好聲好氣地在旁開解,可惜沒什麼效果,見吳臻過來了忙說:「你當哥哥的還不快哄哄弟弟。」
吳臻雙手揣在兜里,打量了賀思嘉片刻,輕聲一笑,「弟弟不用哄,只需要我抱抱他。」
他這麼說,也這麼做了。
兩人一坐一站,賀思嘉額頭就抵在吳臻腹部,硬邦邦的,不怎麼舒服,但他確實需要一個擁抱,至少在這一刻,讓他感覺自己是被愛的。
突然,余楓聽見了一聲壓抑的低泣,正想安慰兩句,就見吳臻豎起食指,做了個噓聲的動作。
吳臻輕輕撫觸賀思嘉後頸,低斂的眉眼比月光更溫柔。
兩人旁若無人地抱著,漸漸的,賀思嘉心緒平復,扯住吳臻衣服下擺擦了把臉,再抬頭時眼皮都有些腫。
吳臻從兜里摸出顆巧克力,蹲下來與他平視,「要吃嗎?甜食會讓人開心。」
賀思嘉鼻頭通紅,啞聲說:「哥哥幫我剝紙唄。」
吳臻好脾氣地笑笑,撕開錫紙,餵到他唇邊。
一旁的綿綿見自家老大目不轉睛盯著吳臻,乖乖接受了餵投,心臟猛然一縮。儘管畫面很美好,可一點難以言說的不安悄然滋生,在她心裡埋下顆種子。
綿綿緩了緩神,抹殺掉腦內雜亂的念頭,遙遙便見付淺走了過來。
付淺這趟來倒不是為賀思嘉,自打化妝間餵薑湯以後,她明顯感覺到賀思嘉的態度冷淡了許多,左思右想也不明白問題出在哪兒。可既然對方無意,她也沒必要死纏爛打,以免得罪人。
等走近了,付淺發現賀思嘉應該剛哭過,她今天沒來片場,有點好奇發生了什麼,才愣神沒幾秒,就聽吳臻問:「付老師怎麼過來了?」
付淺猛回過神,忙說:「是這樣,那個……余導,我明天要殺青了,經紀人也會過來,我們想請大家聚個餐,不知道方不方便……」
「方便!」
賀思嘉聽見聚餐二字,雙眼驟然發亮,興致勃勃地問:「余導,方便的吧?」
余楓本就有心同意,點了點頭,又笑看著賀思嘉:「你倒適合演戲,情緒來得快也去得快,不容易憋壞。」
賀思嘉雙腿一攤,假裝聽不懂:「怎麼憋不壞,我無聊得都快長毛了。」
余楓見天聽賀思嘉喊無聊,平時從不搭理,今天卻有心安撫:「再堅持堅持,伽羅村的戲份就快拍完了。」
聚餐一事敲定,賀思嘉又高興了,跟余楓打了聲招呼就去卸妝。
次日,他中午就到了片場,其實今天沒排他的戲,可只要一想到晚上的聚餐,他就興奮難耐,在房間裡根本待不住。
賀思嘉習慣性搜尋吳臻的身影,見對方站在遠隔人群的角落,拿著劇本默默背台詞。
他忽然想起吳臻說過,要注意字面記憶,背台詞不用抑揚頓挫,只用死記硬背。一旦形成本能意識,不論發生任何意外都能不假思索地念出台詞。
這時,他聽見余楓嚷嚷著準備了,賀思嘉眼珠子一轉,貓腰上前。
吳臻已醞釀好情緒,正等著場記打板,他隨意瞄了眼橫在面前的小木板,忽地凝住。
「賀思嘉!你又來搗亂!」余楓率先吼道。
「我哪兒搗亂了,免費打工不行嗎?以後我不當演員,還能當場記。」賀思嘉舉著場記板,振振有詞道:「余導你好偏心啊,明明是吳臻不專業,你看他都笑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