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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5:35:15 作者: 風流書呆
思忖間,鬼醫已牽著郕王走入靈堂,把他安置在軟椅上,嫌墊子不夠厚實柔軟,又給加了幾層,仿佛生怕觸及他後面的「傷口」。眾位藩王眸光變幻,終是心平氣和了。
「老七,昨兒晚上怕是不好過吧?」齊王低聲道。
郕王額角抽·搐,卻也並不解釋,只得gān笑拱手。齊王自以為猜測沒錯,心裡別提多舒慡,繼續道,「等父皇下葬,咱們兄弟幾個就各自回封地,你留下照顧老十四,順便幫他處理政務。」話中之意不言自明,便是讓他留下登基。
郕王對那至高無上的位置沒有絲毫興趣,連忙擺手拒絕。他寧願帶著有姝四處遊山玩水,也不願被困在皇城中案牘勞形。但別人只以為他在裝模作樣,並未當真。等十四皇子bào亡,找不到繼任者,大家才發現郕王那廝竟然帶著鬼醫跑了。
諸王立刻舉起大旗趕赴京城,自是好一番混戰,卻有志一同地避開郕王的藩地。郕王有神仙護著,無論誰登基,都得好好供著他,哪敢碰他一根頭髮?最終齊王取得勝利,花了七年時間坐穩皇位,把幾個兄弟殺的殺,貶的貶。朝臣也一力主張削藩,奏請皇上收回所有藩地的主政權,卻仿佛沒看見偌大一個兩江,竟對它隻字未提。
剛進入朝堂的愣頭青以為這是個表現的好機會,連夜寫了奏摺彈劾郕王,原以為會得到重用,卻沒料把皇上嚇得臉都白了,將他拉出去一頓好打。從此以後,兩江與郕王便成了禁語,再無人敢提。
第125章 醫術
二十年後,京城。
征和帝,也就是原齊王,終是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但他舍不下魏國的盛世江山,更舍不下手裡的滔天權力,死死拽住守在病chuáng邊的一名年輕男子的衣袖,竭力道,「國師,去兩江把鬼醫找來!告訴他,只要能讓朕延壽二十年,不,三十年,朕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年輕男子身穿純白道袍,一頭鴉青色的髮絲用玉簪束在腦後,露出一張俊美無儔而又聖潔端嚴的臉龐。他仿佛很反感旁人的碰觸,哪怕這個人是世間最具權勢的皇帝也一樣,輕柔而又堅定地把對方拂開,用帕子反覆擦拭被握住的地方,倨傲道,「連本座都治不好你,找旁人來又有何用?國師在此,皇上卻捨近求遠,是否有意折rǔ本座?」
征和帝露出焦急的神色,一再qiáng調,「你不懂,你什麼都不懂!去找鬼醫,世間唯有他能救朕!」
因當年皇宮變妖巢的事太過驚世駭俗,鬼醫給所有人下了禁言咒,但凡有人提起,哪怕只是半個字,都會頃刻間爛掉舌頭。是以,當他帶著郕王離開後,再沒人敢提「鬼醫」二字,連兩江的百姓也因太過敬畏崇拜而不敢稍有造次。久而久之,他竟似被遺忘了一般,從威名赫赫的鬼醫大人,終是成了只存在於別人記憶中的虛影。
征和帝這一代人對他諱莫如深,下一代、下下代則從未聽說過他的名號,更不知道他的詭譎莫測與道法通天。只因忌憚他,征和帝才會四處拜訪民間高人以收歸己用,終是在五年前找到眼前這名年輕男子。
男子道號玄清,乃正統的茅山宗傳人,於道術上極有天賦,才二十五六就已修煉出一甲子功力,可說是道教第一人。為了抗衡鬼醫,也為了讓郕王看看自己身邊也不是無人可用,征和帝特地設立了國師一職,把男子好吃好喝地供在身邊。然而這些都只是自欺欺人罷了,每當看見玄清累死累活地舞了半天桃木劍才召來巴掌大的一塊烏雲,年輕臣子們嘖嘖稱奇,又敬又畏,征和帝及一gān老臣卻暗嘆不已。
這等法力,當真連鬼醫的萬分之一都比不上,說出去不過貽笑大方罷了。但有總比沒有qiáng,雖然玄清無用了點,擺在那裡倒也賞心悅目,且還能震懾魑魅魍魎,便就這麼湊合著吧。
然而征和帝後悔了,悔不當初!若不是他對玄清太過禮遇,且把全天下的寶物找來只為提高他的法力,也不會將他養成現在這副目中無人的xing子。他以為自己奉他為國師,就真的能爬到皇帝頭上作威作福了嗎?誰給他的膽子?
是了,除了太子,還有誰能給他這樣的膽量?太子巴不得朕早點死,又哪裡會為朕治病?征和帝頭腦前所未有的清明,心知自己把國師架得太高,身邊這些人怕是不敢違抗他的命令。除了慢慢熬死,他已經沒有第二條路可選。
思及此,征和帝悔之莫及,想去摸索藏在枕頭下的廢儲詔書,卻聽玄清冷笑道,「皇上別找了,詔書已被本座燒毀。若非你存了這樣的念頭,興許還能再活幾年。」
「你,你們害朕!」征和帝目眥yù裂。
「是啊,但那又如何?我玄清要誰死,誰就得死,別說那些無用的太醫,就算大羅金仙來了也救不了你。」玄清湊近耳語。
征和帝幾yù吐血,卻最終恢復平靜。知子莫若父,太子的xing格他最為了解,殘bào不說,還極其剛愎自用,你越是不讓他做什麼,他就越要做,狂傲得無法無天。但他早晚得明白,比他狂比他傲的人多了去了,只是不屑混跡於世俗而已。遇見這樣的人,是虎你得趴著,是龍你得盤著,怎麼謙遜怎麼應對,否則定會被剪掉所有羽翼,從雲端跌至深淵。
玄清也是,整天擺出一副得道仙尊的模樣,真把自己當成了天下第一人。殊不知,與當年的鬼醫相比,他連給人提鞋都不配。
幾近死亡的征和帝忽然笑開了,且越笑越大聲,呢喃道,「不愧為朕的好兒子,手段比朕當年還厲害。好好好,把魏國jiāo到他手裡,朕終於放心了!」
玄清想不明白征和帝葫蘆里究竟賣什麼藥,分明上一刻還恨不得掐死自己和太子,下一瞬卻欣慰而又滿足,仿佛太子的所作所為正中他下懷,但無所謂,反正再過幾個時辰他就要死了,動搖不了大好局勢。
太子聞聽消息後心中生疑,匆忙趕來看父皇最後一面。征和帝不怒也不怨,只是拉住太子的手,反反覆覆叮囑,「兩江動不得,兩江萬萬動不得。好生敬著你七皇叔,切莫得罪他!」
太子假意哭泣,卻一字未回,待他垂頭拭淚的片刻,征和帝已經死了,目中划過一道jīng芒又迅速消散。宮裡喪鐘長鳴,哀聲遍地,來往宮人把殿內殿外的彩綢一一卸下,換成白幡。
太子在國師的攙扶下走到外殿平復qíng緒,內殿則圍滿了宮女,正在替征和帝整理遺容,換上殮服。
「兩江動不得?那麼肥沃一塊土地,那麼高額的賦稅收入,甚至還是鹽鐵產量最豐富的地區,父皇竟告訴孤兩江動不得。哼,真當孤是他那樣的無能之輩嗎?」太子語氣極為不屑。
「你現在已經是新皇了,還稱什麼孤?」玄清慵懶一笑,「等你上位便把兩江收回,也好震懾一下滿朝文武。」
太子握住玄清指尖,態度親昵,「唯有清兒最懂朕。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那老不死的能忍二十年,朕一天也忍不了。等剷除了郕王,朕就帶你回茅山宗,叫你風風光光地登上宗主之位。」
「多謝皇上。」玄清心中暗喜。
與此同時,恭王正趁亂前往肅王府與皇兄商談要事。恭王與肅王也算極有眼光,當年曾一力推舉齊王上位,其他兄弟則與齊王爭奪皇位,被他一一斬除。原以為能用從龍之功換來一生安定,哪料齊王竟卸磨殺驢,把恭王的子女一一害死,反把自己一個兒子過繼給他,承襲了恭親王位和偌大家業。肅王更慘,被胡亂安了幾個罪名圈禁在王府自省,二十年過去,竟沒能踏出府門一步,妻子、兒子、兒媳婦都鬱鬱而終,唯留下一個小孫子與他相依為命。
二人到底是天潢貴胄,即便被拔了爪牙也還保有幾分勢力,趁征和帝病重之機籌謀出京。太子不愧為征和帝的兒子,比他父皇更心狠手辣,等他上位,怕是沒幾天好活了。
關上門窗,恭王搖頭喟嘆,「悔啊,真是悔不當初!若早知道老二如此狠毒,我當年絕不會助他登基。」
「那時候老十二(靖王)和老六(璃王)還曾勸我去兩江投奔老七,我嫌他甘為人下丟了皇族臉面,竟不肯去,否則現在過得不知多自在。」肅王表qíng很是嚮往。皇考一死,老七就帶著鬼醫跑了,緊接著魏國亂起來,當眾位兄弟齊齊往京城趕的時候,靖王和璃王竟拖家帶口跑去兩江落戶,連自個兒的藩地都不要了。
曾幾何時,他與恭王還嗤笑過二人,現在再看,卻是他們最有遠見。沒有明爭暗鬥,亦無猜忌打壓,他們活得自由自在,安安穩穩,聽說現在早已兒孫滿堂。征和帝心胸狹窄容不得人,也曾幾次派兵圍攻兩江,軍隊卻每每被江上巨làng打翻,折損了數十萬兵馬,最終不了了之。有鬼醫鎮著,兩江無異於人間淨土,戰火與恐慌根本無法波及。
也因此,恭王和肅王願意放棄數十年的經營跑去兩江安居。老七心胸寬廣,大仁大義,這麼多年來是怎麼對待靖王和璃王的,明眼人都看著,去投靠他是最正確不過的選擇。
「老二死了,太子定會把老七幾個喊來京城奔喪,然後趁機剷除,咱們屆時就能與他們搭上線。只要鬼醫肯出手,把咱們全須全尾地帶出京城並非難事。那玄清還以為自己道行多深,會跳幾個大神召幾片雲朵就把自己當真仙了,殊不知大伙兒全在私底下笑他呢。」恭王語氣輕蔑。
「也就咱們這些老傢伙才知道鬼醫的厲害,下一輩兒恐怕連他的名號都沒聽過。這樣也好,倒是能省許多麻煩。鬼醫答應帶咱們走嗎?他xing子有些古怪,很難討好。」肅王有些不放心。
「我搜颳了許多寶貝送去兩江,老七也不肯鬆口,那天偶然捕到一隻鬼面魚,他竟寫信過來,說能把咱們帶走,但前提是要拿鬼面魚去換。我如今把那魚兒當寶貝一樣供在府里,生怕它死了。」恭王撓撓後腦勺,滿臉疑惑不解。要知道,那鬼面魚是一種深海魚,長得青面獠牙,醜陋無比,冷不丁一看竟似撞了鬼,除了魚ròu特別鮮美,並無出奇之處。老七什麼都不要,就要它,也不知打的什麼主意。
肅王也百思不得其解,商討了幾刻鐘只得丟開不管。他們絕想不到,世界上有一個物種名為「吃貨」,為了傳說中的頂級美味願意付出任何代價。而有姝則是吃貨中的吃貨,救幾個人對他而言只是舉手之勞,鬼面魚若是錯過了,這輩子恐怕碰不見第二條,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太子繼位後定年號為聖元,廣發聖旨召諸位藩王與封疆大吏回京。征和帝在時已撤掉藩地,唯余兩江碩果僅存,而兩江這塊地盤上卻住著三位藩王,分別是靖王、璃王與郕王。前二者不足為懼,郕王卻不得不除,蓋因此人雄才大略,經天緯地,把兩江治理得比京城還要繁華鼎盛,在民間亦享有很高的威望。
郕王的私兵驍勇善戰,又占據天時地利人和,很難一舉攻下,而登位初期但求一個「穩」字,不宜打仗。是故,聖元帝思來想去,決定趁郕王入京這段時間將他暗中除掉。玄清有多大本事他很清楚,神不知鬼不覺地讓一個人消失堪稱易如反掌,怕只怕他們聽說玄清的威名不敢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