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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5:35:15 作者: 風流書呆
因太上皇死的太突然,剛剛抵達京城的郕王根本來不及前往王府安置,只得找了一家客棧暫居。二人換好喪服後一路疾走,終是慢慢靠近停靈之處。有姝越走面色越凝重,借寬大袍袖地遮掩拉住主子,傳音道,「王爺,此處又是一個陣法。」
郕王暗暗捏了捏他指尖以作詢問。
「這是血祭陣法。集九龍與紫微帝星之血凝練神魂,可一舉增加千年道行。那大妖應當傷得極重,命不久矣,否則不會犧牲掉所有棋子。」
「能出去嗎?」
「能出去。」有姝拍拍主子手背,安撫道,「但我們最好還是別擅動,免得打糙驚蛇。我正猶豫該怎麼把那些妖怪一網打盡,它們就自動送上門來了。血祭之時,所有妖怪都會跳進血池裡吞吐妖核,那可是千年道行,誰能抗拒這等誘·惑?所以我猜它們都會來,沒來的也是地位卑賤的小妖,不足為懼。」
「你打算怎麼做?」郕王心裡安定得很。只要少年陪伴在身邊他就沒什麼好怕的,活要活一塊兒,死也死一起,人生了無遺憾。
「屆時你就知道了。」有姝摸·摸系在腰間的褡褳。
二人入了靈堂,從宮女手裡接過香燭點燃,正yùcha·進銅爐,就聽太后冷聲道,「慢著!郕王,你是先皇的兒子,給他敬一炷香本是無可厚非,但他是什麼東西,也敢身穿孝服踏入靈堂?」戴著鎏金甲套的指尖差點戳到有姝眼珠。
郕王將少年拉到自己身後,拱手道,「啟稟太后,有姝是兒臣的伴侶,理當要在皇考跟前盡孝。」
「伴侶,你什麼意思?」太后眼前發黑,萬萬沒料到郕王連這種昏話也敢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來。
眾位藩王先是一愣,繼而暗笑在心。太上皇一死,他們就沒了約束,只需派兵圍困皇城,皇位還不手到擒來?此時正是拉攏朝臣的大好時機,誰也不會露出破綻,卻沒料郕王竟自曝其短,貽笑大方。把一個男人立為正妃,哪家的貴女肯嫁給他?子嗣又該怎麼辦?郕王這是愛美人不愛江山啊!
但也有幾個藩王露出凝重之色,蓋因他們已辨認出少年身份,對方正是那位法力通天的鬼醫,若他肯小施手段,郕王的勝算便比任何人都大。不行,得想辦法離間二人,不過現在不急,還得徐徐圖之才好。
他們既想對付郕王,又不敢得罪鬼醫,於是紛紛開口幫襯,把執意要攆人的太后勸說回去。有姝拱手道謝,竟大大方方領了郕王妃之位,末了盯視太后,表qíng微冷。
太后面上不顯,眸光卻躲躲閃閃、慌亂不堪,用甲套狠掐自己一下才恢復鎮定。又等了幾刻鐘,文武百官、後宮嬪妃、藩王極其正妃,甚至連太上皇請來煉丹的道士都齊聚靈堂,開始叩拜。
頭一天倒也風平làng靜,等最後兩位藩王領著家眷趕來,靈堂里的氣氛頃刻間就變了。有姝嗅覺敏銳,還未走入大殿就發現香燭里下了迷魂藥,吸食三刻鐘後能使人癱軟,連忙咬破指尖擠了一滴血餵給主子。
郕王輕輕·舔·舐那道細微的傷口,啞聲詢問,「怎麼了?」
「今日的香燭有問題。」有姝摸·摸在自己頸窩裡沉睡的小蠍子,解釋道,「我有蠱魂護體,可百毒不侵,我的血液就是所有毒素的解藥。九龍一星已經齊聚,它們要動手了。」
郕王表qíng不變,眸光卻暗了暗,牽著少年走入靈堂,站在親王一列。和尚們點燃三炷粗如兒臂的香,然後敲打木魚吟誦經文,每到關鍵處便會示意諸王與文武百官下跪磕頭。
三刻鐘後,許多人猝不及防地摔倒,還有人搖搖晃晃站立不穩,待意識到qíng況不對已經晚了,重達百斤的朱漆大門在無人推動的qíng況下轟然合攏,帶出一股qiáng勁妖風。靈堂中心似乎布置的有機關,正慢慢往下沉,形成一口池。
「發生什麼事了?太和殿裡怎會出現浴池?」諸王心下大駭,想要奔逃卻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鬼醫大人在何處?快想想辦法!」不知誰高喊一句。
「想什麼辦法?沒見他也自身難保嗎?」年輕俊美的皇帝卻穩穩噹噹站起來,走到郕王身邊,用鞋底碾壓被他護在懷中的少年的手。
有姝把臉埋入主子懷裡,也不知是太過疼痛還是太過恐懼,竟微微發起抖來。郕王惱恨異常,卻又無能為力,只得把臉同樣埋入少年頸窩,發出困shòu般的低吼。二人「畏怯」的舉止果然趣悅了皇帝,對方停止碾壓,揚聲道,「母后,快把父皇扔進去。」
假裝癱軟的太后這才施施然起身,袖風一掃便將銅水澆築而成的棺材蓋擊飛,單手將太上皇的屍體拎出來,扔進池子。也不知她往裡面灑了什麼粉末,太上皇的屍體竟轉瞬化成血水,並咕咚咕咚冒出許多氣泡。
濃郁的血腥味在殿內蔓延,令諸王以及文武百官幾近昏厥。雖然很想頭一個殺死郕王,但血祭之法卻講究順序,龍氣越足的越要放到後面,否則成效會失去大半,太后與皇帝只能勉qiáng按捺住心中殺念,在幾位藩王中挑揀。
「鬼醫大人救命!」被挑中的靖王死死拽住少年袖口。在場的都是凡人,唯有鬼醫或許能與這兩個喪心病狂的瘋子抗衡。
有姝jīng通各種陣法,自然早就知道靖王會被第二個投下血池,所以才會躺倒在他身邊。在誰也看不見的角度,他將兩株通體漆黑的靈糙塞入靖王袖袋裡,剛做好這一切,太后就一腳將他踹開,末了拎起靖王扔進血池。
本該被妖毒腐蝕成一灘血水的靖王竟毫髮無損,只是躺在池底連喊救命。他袖子裡的兩株靈糙慢慢融化,令血水越來越黑,及至冒出騰騰霧氣,轉瞬就把整座殿宇籠罩在內,變得伸手不見五指。
「膚毒!池裡怎會混入膚毒?」太后悽厲的慘嚎刺破眾人耳膜。
第124章 醫術
太后的慘叫越來越低微,皇帝本還在詢問什麼是「膚毒」,漸漸也歇了聲息。濃黑的霧氣中,有一道沉穩而又緩慢的腳步聲在眾人耳膜回dàng,踢踏踢踏,由遠及近。在如此緊急的時刻,他竟似閒庭信步一般,溜溜達達到得前廳,輕而易舉推開被妖力禁封的殿門。
開門的吱嘎聲吸引了殿內眾人的注意力,也令守在外面的小妖大驚失色。它們正想跑進去查看qíng況,就見一團一團濃黑的霧氣撲面而來,轉瞬之間便令它們妖力全失,渾身癱軟。
無論是殿內諸人還是殿外諸妖,對周遭的qíng況都一無所知,只能躺在地上等待即將到來的命運。大約三刻鐘後,霧氣總算漸漸散去,顯露出靈堂內的真實qíng況。唯一能站立的人是鬼醫,不過他現在的模樣也很láng狽,一身純白錦袍在寒風地chuī拂下飄然若飛,但露在外面的皮膚卻染上一層黑漆漆的顏色,越發顯得他眼睛又大又圓,眼白又白又亮。
說老實話,他這副模樣忒滑稽了些,若非深陷險境,諸王怕是會當場笑出來。但他們很快就發現自己也沒好到哪兒去,體表莫不覆蓋著一層油膩膩的黑水,隱約還散發出一股腥味。
有姝用袖子胡亂擦了幾把,越發將自己弄成一隻大花貓,然後跑到主子身邊,扶著他半坐起來。郕王看見自己烏黑的手背,連忙也去擦臉,卻見少年從懷裡取出一條手帕,仔仔細細替他擦拭。
「這是什麼東西?」他用指腹抹掉少年鼻尖的污跡。
「這是膚毒,一種靈藥,專門用來製作妖元丹。」有姝把主子捯飭地gāngān淨淨,這才繼續打理自己,「它若是與妖力或妖毒融合,就會迅速化成黑色的霧氣。這種霧氣不能被人類吸收,故而是無害的。但對妖怪就不一樣了。只要吸入一小口,哪怕是五六百年的大妖也會頃刻間喪失妖力並癱軟如泥。但其實它們的妖力依然存在,只是被黑色霧氣吸附後qiáng行匯入妖核內,過兩三個時辰,霧氣慢慢代謝出去,妖力也就恢復了。」
有姝越說眼睛越亮,語氣中竟帶了幾絲竊喜,「把妖怪的屍體和妖元丹一起投入爐鼎就能煉製出妖力最純淨澎湃的妖核。普通妖核因能量駁雜不能被術士吸收,但經過妖元丹洗鍊過後的妖核卻比上等靈石更好用,吸收一顆至少能增加百年道行。可惜我只找到膚毒這一種藥材,否則也不會平白將它làng費掉。」
郕王拍撫他發頂,安慰道,「還缺什麼藥材我·日後再幫你找。天地如此廣闊,總有一天能找到。」
有姝喜滋滋地點頭,覺得地上太涼,連忙把主子抱起來,安置在太后先前坐的軟椅上,順道給他懷裡塞了一張取暖用的烈火符,末了抱著他腦袋啃一口。眾位藩王還躺在地上受罪,見鬼醫竟對老七那般體貼入微,心裡既羨慕又有些幸災樂禍。瞧鬼醫這寵溺萬分的表qíng,卻原來把老七當成了孌寵。為了皇位,老七犧牲可真夠大的,什麼郕王妃之位,說出來好聽,還不是被壓的那個!
瞥見眾位兄弟的表qíng,郕王額角抽·搐,卻最終沒有解釋。chuáng笫之私,只要彼此快活就好,不足為外人道。
「鬼醫大人,您和老七既然安然無恙,定也能解開吾等身上的毒素吧?方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還請您為吾等解惑。」其中一位藩王畢恭畢敬地詢問。其實不止莫名其妙出現的黑霧,還有許多事他們沒弄明白。十四想把他們全殺了可以理解,但為什麼要把父皇的屍體化成血水?太后五十多歲的人了,為何能一掌劈開青銅棺蓋,還能單手拎起父皇的屍體?
這兩人簡直一個比一個神秘,一個比一個瘋狂,所幸螳螂捕蟬huáng雀在後,他們再狂也狂不過鬼醫。以冥府敕令禁封一城,把本該淪陷於血咒中的滄州府全須全尾地撈出來,這等手段堪稱逆天。想要在他跟前耍手段,不啻於班門弄斧。
難怪太后定要攆他出宮,難怪!臨到此時,諸位藩王才意識到,他們讓鬼醫留下祭拜的行為等於救了自己一命,否則今天這一劫數定然避不過了。
有姝哪裡有空替諸王解毒。這妖毒只會讓人暫時麻痹,又不會死人,過幾個時辰也就好了,且躺著吧。他拍拍主子俊美的臉蛋,叮囑一句「捂好大氅,別chuī著妖風」,這才走到血池邊,把嚇得屁滾尿流的靖王撈出來。
靖王只覺一股無形的氣流勒住腰間,把自個兒拉到殿上,正好砸中幾名大臣。大臣痛得直叫,他卻毫髮未損,尚來不及抹掉滿臉污血就誠惶誠恐地向鬼醫道謝。這位大人在滄州的事跡他早已聽說了,什麼活死人ròu白骨,bī死苗疆聖女,解開滿城血咒,原以為是探子編了神話故事來騙自己,今兒總算明白何謂非人。若不是大人,他這會兒早就化成一灘血水了。
諸王與文武百官受驚過度,歇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卻又見鬼醫在殿內走來走去,不停翻找躺倒在地上的人。但凡被他單獨拎出來堆放在一起的人,luǒ·露在外的皮膚都未沾染丁點黑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