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頁
2023-10-02 05:35:15 作者: 風流書呆
原以為自己得到的是莫大機緣,卻沒料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將它的計劃盡數破壞。宋有姝,你若不死我決不罷休!這回我倒要看看你如何破解血咒!
片刻後,宮殿內傳出一陣猖狂而又怨毒的笑聲。
血咒的威力是巨大的,短短一天時間,原本繁華鼎盛的滄州府就變得死氣沉沉。樹木發huáng枯萎,動物氣息奄奄,百姓面容灰敗、jīng神不振,還有些老弱婦孺已經病倒,體表浮現許多黑色的斑塊。
「燒死鬼醫!燒死鬼醫!」曾經對鬼醫敬若神明的百姓恨不能親手點一把火,將仁心堂連同裡面的人燒成灰燼。他憑什麼施展法術攔截大家的逃生之路?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理當以死謝罪!
「扔啊!只管往裡扔,總有一個火把能掉進去!」尚保有幾分體力的青壯年紛紛把點燃的火把投擲過去,卻被一面無形的牆壁阻擋。
「大伙兒冷靜冷靜,別衝動。瘟疫是能治癒的,王爺正召集大夫研究治療方案,有這個力氣鬧事,不如回家安心等待。」周妙音把硬紙板捲成話筒,連聲高喊。
但百姓已經瘋了,根本不聽勸阻。在死亡的威脅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也人人都是瘋狂的,為了活下去,他們什麼事都gān得出來,此乃本xing。周妙音越勸,他們反而越怒火中燒,有人抬來一大桶桐油,潑灑在仁心堂周圍,然後毫不猶疑地點燃。
橘紅色的火光沖天而起,照亮一張張或慘白,或青紫,或黑沉的臉,他們表qíng猙獰,面容扭曲,目光中更充斥著滔天恨意。鬼醫必須死!郕王在裡面又如何?他死了,自然有別人接手滄州,日子照樣能過。
在「別人死」與「自己死」之間,十之八九的人都會選擇「別人死」,這本無可厚非,更何況還有許多探子在其中攪風攪雨,自是把矛頭全都對準了鬼醫與郕王。
有姝站在廊下聽了片刻,臉上無一絲波動,直到火蛇竄至半空,令主子極其不適地眯了眯眼,他才使出浮空之法,飄到仁心堂大門頂端站定。
「本尊把話撂這兒,有本尊坐鎮,滄州府絕不會死一個人,但你們若是對本尊不敬,對王爺不敬,本尊很樂意先送幾個去閻羅殿報導,也好殺jī儆猴。」他話音冷冽,語氣沉怒,令整座滄州府都震了震,沖天火苗更是被他磅礴帝氣壓得漸次熄滅,最終連一縷青煙都冒不出來。
鬧事的百姓瞬間沉寂,露出畏懼又遲疑的神色。
有姝趁此機會拿出一張空白聖旨,用yīn陽點化筆迅速填寫。這張聖旨大有來頭,乃主子擔當閻羅王那一世留下的,在凡人看來或許只是一件價值連城的古董,在冥府鬼仙眼裡卻是敕令如山,不可違抗。
「陸判、城隍在何處?速速前來領旨!」最後一筆收勢,他腳下一跺,令地面震了三震。
已被懷疑壓過畏懼,準備繼續鬧事的百姓接連摔倒,心電急轉之下終於意識到鬼醫召喚的究竟是何人。陸判,應當是一名姓陸的判官;城隍,那可是掌管一州之地的仙人。鬼醫何德何能,竟敢發下聖旨讓他們前來受領,他以為自己是閻羅王嗎?
剛思及此,地面就冒出兩股青煙,待煙霧散去,兩名身穿官服的男子正誠惶誠恐地給鬼醫磕頭,口稱大人。
「從今日起,任何鬼差不得在我滄州府捉拿鬼魂,但有違者,本尊嚴懲不貸。」在旁人看來,鬼醫還是那個鬼醫,在城隍和陸判眼中,此人卻已被黑底紫紋的面具覆蓋,身上還穿著上上任冥主的皇袍。沒有哪一位冥主能像上上任冥主那般一統鬼界與聻之獄,他忽然出現又忽然消失,其高深莫測的法力與來去無蹤的行徑已成為冥府不可言說的存在。
後兩任冥主皆為他親信,對他的敕令莫敢不從,原以為他入了仙班,卻沒料竟隱居在滄州。城隍驚得滿頭是汗,陸判也後怕不已。他早知道有姝並非常人,卻沒料他來頭如此之大。
狐假虎威的有姝儘量模仿主子的氣勢,把聖旨拋出去。兩位鬼仙連忙上前跪領,然後劃下結界,不讓滄州百姓的魂魄離體。換一句話說,即便瘟疫深入肺腑,只要有姝不讓他們死,他們就死不了。
鬧事的百姓這才意識到自己究竟招惹了怎樣的存在,連那些冷眼旁觀的侍衛也都腿腳發軟站立不住。雖然三人的對話只短短几句,透露出的訊息卻龐大得令人恐慌。什麼樣的人能號令鬼仙?什麼樣的人能讓冥主順服?又是什麼樣的人能cao控一城百姓的生死?
鬼醫施展的哪裡是仙家手段?他本身就是仙家才對!
鬧事者成片成片跪伏下去,涕泗橫流地請求大人饒恕。他們可還記得大人之前的話,要先送幾個去閻羅殿報導。早知道他有cao控凡人生死之能,大伙兒哪裡敢鬧事,還不安安靜靜在家坐等?
除了主子,有姝從未把任何人放在心上,自然也不會與他們計較。他沖膛目結舌的周妙音勾勾食指,淡聲道,「隨我進來。」
周妙音呆愣片刻才在學徒的推搡中入了仁心堂,反反覆覆地問道,「你是神仙?你竟然是神仙?天啊,我竟然親眼看見神仙了!我還跟你切磋過醫術!」她後知後覺地喊起來,「這不公平!我是凡人,用的是凡人的手段,你卻用仙術勝我!這是作弊,開掛!」
「我不是神仙,只是略通道法而已。」有姝揉搓耳根,快走幾步去牽主子冰冷的手。他不是神仙,主子才是,若非被自己連累,主子現在哪裡會陷入這等láng狽境地?所以哪怕付出生命,他也不會讓妖邪碰主子一根頭髮。
周妙音連忙沖郕王拱手,卻再也沒有往日的qíng愫,反倒在心裡吐槽:原來神仙也會攪基,說出去一定不會有人相信。
「雖然鬼差不會拘魂,但當身體潰爛到一定地步,就會有人變成活死人,qíng況反而更糟糕,是以,我現在很需要你的幫助。」有姝向周妙音坦誠。
「你是說那些人會變成喪屍?」周妙音腦子轉得很快。
「喪屍是什麼?」郕王cha口。
周妙音連忙向兩個古人解釋何謂喪屍,末了憂心忡忡地道,「你的意思是說,那張敕令不過是飲鴆止渴?但我能幫你什麼?若要研究出治療瘟疫的方法,至少需要好幾個月的時間,怕是來不及了。而且,就算治療方法出來了,詛咒還在,病qíng總會再次爆發。」
「只需半月我就能解開咒術,在此之前,我想借你的靈泉一用。」有姝胸有成竹。
「可我的靈泉yīn氣極重。」
「我能用極陽之物調和,使之成為任何人都能飲用的靈藥。」
「是嗎?那好,我這就給你傾倒。」周妙音捋起袖子。
有姝真心實意地道謝,待院中的枯井被靈泉填滿,便往裡扔九陽木、烈陽符、金烏尾羽等物。這些是他積攢了幾千年的收藏,今日全都化作烏有,但只要能幫到主子,便沒什麼好可惜的。郕王也漸漸意識到少年為自己付出了什麼,那份迷茫之感終被堅定取代。
經過剛才那場大鬧,新的流言很快傳播出去,百姓得知鬼醫不但封禁了出城的道路,更封禁了huáng泉路,心中又是愧悔又是惶恐,紛紛qiáng撐病體來仁心堂磕頭。燒死一個凡人就能解救全城,誰也不會遲疑,但若是燒死一位仙人,誰有那等膽量?也不怕遭天譴!
仙人既然能號令鬼差,自然也能解除血咒,他們只需等著便是。剛思及此,就聽某人喊道,「快看,那是什麼?」
只見仁心堂內冒出騰騰霧氣,匯聚到半空竟形成一朵又一朵紫中帶金的雲層,須臾之間就蔓延到萬里之外,把整座滄州府囊括在內。粗壯的紫色電光在半空炸響,隨之而來的是淅淅瀝瀝的雨絲,吸入肺腑浸入皮膚後竟把黑色的瘟氣bī迫出來,化於無形。
「神仙顯靈了!我們有救了!」門外一片歡騰。
「真的有效!」門內,周妙音喜極而泣。
「不過是暫時遏制而已。更多瘟氣已化作蟲豸鑽入樹gān、磚fèng、地底,等雨水gān涸後便會繼續作怪。」有姝掰斷身旁的樹枝,從樹芯里拽出一隻黑色小蟲,碾成碎末。
「那該怎麼辦?」周妙音急了。
「我自有辦法,你只管每天過來,往這口枯井裡注水就好。」變成深紫色的井水還在沸騰,不斷把霧氣投入雲層。
「那要注多久?你身上的極陽之物總會耗光吧?」
「七天就夠了。」有姝回到內室,繼續摺疊紙鶴。郕王也幫著一塊兒疊,時不時湊過去,親吻少年腮側或嘴唇,說是想找些安全感與真實感。
周妙音站在窗外看了一會兒,感覺自己遭受到一萬點bào擊,揉著隱痛不已的胸口悻悻迴轉。
百姓以為鬼醫召來的靈雨一下,血咒就會解除,哪料第二天瘟氣竟變成細小的蟲豸從地fèng、磚牆、樹gān里鑽出來,往他們腿上爬,看著更為可怖。他們跌跌撞撞跑到仁心堂,連喊救命,卻始終沒能等來鬼醫的回應,臨到午時又下一場靈雨,解了危局。
此後的很多天都是如此,大家在希望與絕望中反覆煎熬,都有些撐不住了,竟莫名興起弒神的念頭。
這天,一群人舉著火把相約來到仁心堂,連郕王的部分jīng銳都參與其中,一面叫囂rǔ罵,一面往牆裡投擲火把,哪怕明知道此舉實屬徒勞,也堅持不懈。他們想活著,想出城,想逃離這人間煉獄,於是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連續折了七日七夜紙鶴,有姝已頭疼yù裂,若非有調和後的靈泉水補充元氣,恐怕早就倒下了。郕王也累得不輕,正躺在少年溫暖的懷中小憩。
有姝定定看了主子一會兒,又珍而重之地親吻他額頭,這才把點過睛的紙鶴放飛出去。門外的百姓先是聽見cháo水拍岸的聲音由遠及近,踮腳一看,卻見許許多多紙鶴從仁心堂里飛出來,把天空渲染成金huáng一片。它們左右盤桓,上下翩飛,把附著在人體、牲畜、樹木,甚至地底的瘟氣啄出來,仰著脖子吞噬。
周妙音站在廊下眺望,末了深深被宋掌柜的手段折服。世界上有他解決不了的事嗎?大約沒有。
第123章 醫術
數萬紙鶴在城中來回翻飛,一旦發現瘟氣就俯衝而下將之吞噬。百姓起初還會閃躲,待意識到這大約是鬼醫的手段就老老實實站在原地,任由它們啄食。每一隻紙鶴的承載力都是有限的,一旦吞噬的瘟氣過多,便會自動飛上高空,化成一簇淡紫色的煙火,然後飄飄揚揚隨風而逝。
仁心堂內,有姝和郕王並未閒著,繼續一隻一隻摺疊,一隻一隻放飛。忽然,天邊連綿不絕的黑雲被紫火破開一個大dòng,令璀璨的陽光照she·進來,驅走了瘟氣,也驅走了寒冷與絕望。
有姝這才停手,用yīn陽點化筆為最後一隻紙鶴點上眼睛,雙手高舉著將它放飛,「滄州之危已解,咱們可以好生歇一歇了。」
「是嗎?」郕王也放下手裡的符紙,走到窗邊眺望。天際出現一團又一團紫色的小光點,看著仿佛很不起眼,卻慢慢吞噬著厚重的烏雲。光與影,黑與紫,jiāo織成一片瑰麗奇景,既像日出前的霞光萬丈,又像鏖戰後的熾烈烽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