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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頁

2023-10-02 05:35:15 作者: 風流書呆
    「完了?」三刻鐘後,郕王淡聲詢問。

    「完了。他們應當對試探的結果很滿意,這回該輪到我出手了,希望他們能接住。」有姝滿面寒霜地道。

    二人再無心思胡鬧,略坐片刻就依依惜別。為了不招致懷疑,有姝親手把人高馬大的郕王抱出仁心堂,又在張貴小心翼翼地攙扶下送上馬車。郕王整張臉都快燒起來了,卻因背後貼了幻視符的緣故,在旁人眼中顯得格外蒼白虛弱,仿佛一口氣續不上來就會bào斃一般。

    有姝鑽入車廂,借著竹簾的遮擋啃了主子一口,叮囑道,「別怕,這事很快就會過去。有我在,沒人能傷害你。」

    郕王心頭火熱,正想拉住他好好親一會兒,卻被蒙頭蒙腦地捂進大氅,待掙扎而起時,馬車已經駛遠了。隱藏在暗處的探子忙把郕王發病,而鬼醫束手無策的消息遞出去,引得八方雲動。

    一行人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一名死囚被王府暗衛送到仁心堂。翌日,龍十妹等人應約而來,雖極力遮掩,卻免不了露出凝重之色。

    「宋掌柜,第三個病人在哪兒?」他們無法踏入仁心堂,只得站在台階下拱手。

    有姝袖風一掃,便把身後那人拂至龍十妹腳邊,言道,「第三個病人就是他了。為彰顯公平,神農街的諸位大夫可上前替他診脈,看看他是否的確患有心疾。第三場的規矩由我來定,龍十妹,我要你在男子病亡之前將他治癒,若他bào死當場,你與你的護衛就統統留下首級。」

    好奇心最重的周妙音第一個跑過去替瘦弱男子把脈,頷首道,「沒錯,的確是心疾之症。」其餘大夫為了沾鬼醫的光,也陸續上前佐證。

    輪到龍十妹時,她卻眸色幾變,心生惱恨。原來不僅是他們在試探鬼醫的深淺,對方同樣不輸手段。這人得的哪裡是心疾,卻是死咒,而下咒者是誰不言自明。只要鬼醫一個念頭催動,這人的心臟就會被邪物絞碎從而bào死,除非拿到他的心頭血,否則第三局必輸無疑。

    但眾目睽睽之下,龍十妹不去治病,反倒向鬼醫心口刺去,在不明就裡的人看來,豈不是承認自己技不如人、狗急跳牆?這不僅墜了苗疆的威名,更讓鬼醫有了殺人滅口的絕佳理由。龍十妹不怕死,卻怕死得窩囊,死得難看。

    鬼醫不是想刺探她的深淺嗎?好,她便拿出看家的本領來應對。他想借她的手找出治癒郕王的辦法,卻是打錯主意了!

    當龍十妹兀自斟酌時,有姝已把一筐蠍子傾倒在死囚頭上,然後催動死咒。在外人看來便是鬼醫故意驚嚇病人,導致對方心疾發作。周妙音暗暗皺眉,覺得此法不夠人道,卻也不敢隨意cha口。現場這些人一個比一個變態,哪裡有她說話的地兒。

    眼見死囚捂著胸口滿地打滾哀嚎,龍十妹立刻上前,往他嘴裡塞了一顆血紅的藥丸,然後連連掐了許多玄奧的法訣,一個一個拍入死囚內腑。站在旁邊的壯漢們紛紛取出腰間的竹筒嚴陣以待,每當聖女打入一個法訣,就給死囚餵一口竹筒內的液體,七七四十九個發訣之後,對方總算安靜下來,眼睛微微開合,仿佛快睡著了。

    與此同時,郕王勉qiáng撐著病體來到仁心堂,也不下車,只裹著厚重的大氅斜倚在車門邊觀看,一張俊臉毫無人色。

    龍十妹調息了足有一刻鐘才睜開雙眼,本還泛著光澤的臉龐現在像gān枯的花朵,顯得萎靡而又頹唐。她剛張開嘴,齒fèng就沁出一絲鮮血,可見之前那四十九個法訣暗藏玄機,怕是需要她付出莫大的代價才能催動。

    「宋有姝,我贏了。」她咬咬牙,總算用平穩的聲線把這句話說出來。

    有姝略一擺手,便有許多大夫前去替那死囚診脈,然後驚悚地發現,這人竟完全康復了,脈相qiáng健有力,哪怕再活四五十年也不成問題。怎麼可能呢?心疾本是不治之症,怎麼能在短短几刻鐘內治好?這龍十妹很不簡單啊!

    有姝攏在袖中的手也連連掐著法訣,發現那咒術果然消失了,心中不免大定。不怕你治好了,就怕你治不好,這份大禮我便卻之不恭。他命人把死囚送入仁心堂,淡聲道,「你贏了,但是我也未輸。你去找一個患有心疾的病人送來與我診治,我們下午再見分曉。」他能在病人身上做手腳,相信龍十妹必不會放過這個絕好的機會。

    這份猜測果然應和了龍十妹的心思。正所謂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她準備把最惡毒的咒術與蠱毒下在病人身上,藉由他的手讓鬼醫死無葬身之地。惹了她龍十妹還能全身而退的人,至如今還沒出生呢!

    一行人嘴角微彎,笑容yīn毒,末了衝車轅上的郕王拱手告辭。龍十妹還刻意提醒幾句,「王爺,你也看見了,你的病唯有我能治,用正妻之位換來長命百歲,應當很合算吧?況且我乃苗疆聖女,身份足夠尊貴,並未rǔ沒了你。」

    郕王嗤笑一聲,徐徐道,「你算什麼東西,滾!」

    龍十妹右手已握緊刀柄,卻終究按捺下來,深深看他一眼才轉身離開,並未發現鬼醫也正用同樣殺氣凜冽的目光盯著自己。

    「進來吧。」有姝裝模作樣地揮揮袖子,然後緩步入了仁心堂,而那死囚已被暗衛用繩索困住,擺放在病chuáng上。

    張貴火急火燎地問,「鬼醫大人,那苗疆聖女果真能治好咒術?要不然,要不然……」餘下的話被一張禁言符堵住。

    有姝冷冷瞪他一眼,嘲諷道,「你這奴才很有意思,竟上趕著讓主子去找死。下回再說這種話,我讓你一輩子開不了腔。」

    張貴想把禁言符扯掉,卻發現它竟與自己的舌頭長在一塊兒,只輕輕一碰就疼得鑽心,不免露出恐慌之色。但他心裡又很委屈,那死囚明明已被治好,為何鬼醫卻還攔著王爺?難道他想霸著王爺不放,即便王爺病死也不願意讓別人碰他?好你個妖道,心真毒啊!

    有姝懶得與張貴這種凡人計較,只管拿出孽鏡讓主子查看死囚的真實qíng況,並低聲解釋,「我有收集蟲子的嗜好,又對各類玄術很感興趣,故而有一段時間曾下了許多功夫鑽研蠱毒之術。如果我沒看錯,龍十妹剛才所用的技法應當是『化蠱之術』。她餵給這人的藥丸就是蠱魂。」

    「什麼是化蠱之術,什麼又是蠱魂?」郕王滿臉疑惑。

    「所謂的化蠱之術就是把咒術所形成的邪物馴化為自己的蠱蟲。蠱蟲是活物,咒術是死物,把死物弄活,必須要給它填充魂魄。那藥丸內以秘法禁錮了上百隻蠱王的jīng魄,一旦與咒術融合就會孵化成蠱蟲。這蠱蟲雖然能吞噬掉咒術,卻會讓中咒者徹徹底底被下蠱者掌控,成為沒有思想沒有靈魂的傀儡。故此,這蠱蟲還有一個十分貼切的名字,叫玩偶。」

    「你的意思是說,那龍十妹正準備用這種玩偶cao控我?」郕王面沉如水,總算明白對方為何輕鄙自己,卻偏要嫁給自己。

    「她的實力並不能解開你身上的咒術,即便令蠱魂完全孵化,也只能消減掉一成詛咒之力,不過這已經足夠了。」有姝指指自己腦袋,「如果她是下咒者派來的卒子,這玩偶應當是控制你的第二重手段。消耗掉這一成詛咒之力對幕後黑手的計劃並無妨礙,卻能令玩偶甦醒,從而順著你的心臟爬入腦髓。從此以後,他們說什麼你就得聽什麼,叫你往東便不得往西,待你身上的氣運被掠奪gān淨,自會讓你不明不白地死掉。」

    把孽鏡擺放在死囚胸口,有姝用森冷的語氣補充道,「放你在外面行走已經令他們感到害怕了,所以他們想把你製作成行屍走ròu。煉化一顆蠱魂需要集齊一百隻蠱王,培育一隻蠱王需要消耗十年光yīn與千萬條人命,所以他們始終沒法下定決心,直到我的出現打亂了他們的計劃。」

    郕王聽得直皺眉,喟嘆道,「我何德何能,竟讓他們花費這麼多人力物力來對付?若想讓我死,直接給我一刀也就罷了。」

    「你不懂。」有姝搖頭,卻沒有進一步解釋。主子乃紫微帝星,妖物若奪走他的氣運便能飛升成仙,莫說下咒下蠱,便是拿命去博也願傾力一試。龍十妹等人不過是前哨,沒準兒後面還有更難纏的角色。

    但有姝已經不準備與他們耗下去,龍十妹意圖剝奪主子神智的行為徹底揭掉了他的逆鱗,他決定直擊要害。

    孽鏡里,纏繞在死囚心臟上的響尾蛇已經被一隻蟾蜍吞噬,它正踢蹬著後腿往心竅里鑽,令死囚痛得大喊大叫,幾yù暈厥。巫蠱之術向來最擅以毒攻毒,不過是消弭掉之前的邪物,又改換另一種害人的手段罷了。而這一點給了有姝極大的靈感。

    這隻蟾蜍玩偶是子蠱,完全聽憑龍十妹驅使,有姝卻有辦法將之培育成母蠱,反客為主。他用彼岸花的花粉把蟾蜍引出來,放置在一口圓肚瓦罐里,填入自己的鮮血、huáng泉水、九yīn木等yīn氣極重的東西餵養,覺得還缺點什麼,又向周妙音討要了一碗靈泉水倒進去。所幸蟾蜍是活物,尚且保有幾分靈xing,否則斷然不會因為食yù而擅自離開宿主身體。

    「王爺,等母蠱養成,我會將它引入你的心臟,令它與咒術自相殘殺,可能會有點疼痛,請你暫且忍耐片刻。」有姝握住主子手腕,慎重承諾,「放心,我定然會護你周全。」

    郕王反握住少年,並將他手背置於唇邊親吻,什麼話都沒說,眸中卻滿是信賴與依戀。那邊廂,張貴看清蟾蜍醜陋的模樣,早已愧悔難當,後怕不已,連忙跪下給鬼醫賠罪,心裡把龍十妹來來回回罵了幾百遍。

    因為有姝投入瓦罐中的東西都是世間至yīn至邪的寶物,不過短短兩刻鐘就令蟾蜍一再變異,順利從子蠱轉化為母蠱。換一句說,現在並非它聽從龍十妹的號令,而是龍十妹的生死維繫在它身上。玩偶本就是蠱王中的蠱王,需以馴養者魂魄作引方能驅使,它如果死了,龍十妹定會落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而這恰恰是有姝為她設計好的結局。

    當有姝將玩偶送入郕王心口時,龍十妹正與兩名護衛在chuáng上顛鸞倒鳳,絲毫不知道自己已死到臨頭。當高cháo襲來,她忽然慘嚎著從chuáng榻掉落,眼耳口鼻紛紛冒出鮮血。

    「不,不好,玩偶,玩偶被宋有姝反控了!」她斷斷續續開口。

    「他怎能cao控族中聖物?」護衛大驚失色。

    「不必追根究底,既然已到這一步,只能按照大人的最終計劃行事。」另一名護衛十分冷靜地道。一行人立刻收拾東西趕往仁心堂。

    與此同時,有姝正一手舉著孽鏡,一手死死抱住主子,表qíng萬分緊張。玩偶不愧為咒術克星,不過幾個回合就將黑色蠍子咬得遍體鱗傷,而替心符也因為二者地纏鬥變得支零破碎。遠在京城的皇宮,一陣又一陣尖銳的嘶吼與慘嚎從某座殿宇內傳出,令人頭皮發麻,最後一聲嘶吼顯得格外悠長,也格外驚心動魄,仿佛瀕死之人最後的掙扎與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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