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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頁

2023-10-02 05:35:15 作者: 風流書呆
    不過須臾,他手裡就出現一個短手短腳圓腦袋的小紙人,看上去還挺可愛。周妙音正想伸出指頭戳兩下,就見宋掌柜掌心一翻,又憑空變出一支毛筆,往紙人的腦袋上添加五官。

    喲,這不是《怪物史瑞克》里的那個小薑餅人嗎?周妙音嘴角抽動,很是想笑,卻因場合不對qiáng忍住了。也只在這種時刻,她才能真切的意識到,宋掌柜還是個半大不小的少年,也有天真爛漫的一面。

    「這是移魂符,摺疊成人形比較好cao控。」他把小紙人托在掌心,召喚道,「過來。」

    那鬼面瘡伸長脖子左右扭動,仿佛要從壯漢身體裡鑽出去,卻最終化作一縷黑煙,附著在紙人上。壯漢表qíng依然凝固,眼眶卻開始泛紅,脖頸也冒出條條青筋,可見方才那幾下應當十分疼痛。

    本來平躺在掌心的紙人忽然站立起來,抬了抬胳膊,扭了扭胯部,然後噗通一聲跪下,竹筒倒豆子一般將自己與壯漢的糾葛解釋清楚。卻原來他與壯漢本是同鄉,常常一塊兒上山打獵,偶有一天,他在山中挖到一株百年野山參,拿到藥店裡能賣幾百兩銀子,不由欣喜若狂,拿出來讓壯漢開眼。財帛動人心,壯漢假意與他同路,卻從背後將他砍死,又把屍體推入深澗,然後拿著野山參獨自回去。

    鄉里人比較實誠,聽壯漢說二人在半途就已分開,然後各自狩獵,也就沒有懷疑。再加上當時山中有大蟲出沒,那人的妻子見他久未回來又找不到屍體,自然以為他被大蟲吃掉,沒過幾年便改了嫁,從此再無人過問他的死活。

    因壯漢戾氣極重,他只能化作背後靈糾纏,便是付出魂飛魄散的代價鑽入壯漢體內變成鬼面瘡,也無法形成五官,頂多就是個ròu瘤而已,一刀切掉便好。哪料周妙音連灑靈泉水,竟讓他yīn氣大盛,這才有了今日這齣。

    當然,為了保護周妙音的靈泉不被居心叵測者覬覦,後面這些話被有姝及時制止。

    紙人大變活人已足夠驚悚,其中卻又暗藏這麼一樁懸案,路人紛紛感嘆這一趟沒有白來。而那壯漢卻面如死灰,若非被定住,早就拔腿跑了。

    有姝聽紙人述說了冤屈,便在他背後畫了一道往生符,徐徐開口,「你自己的殺身之仇,理當你自己去報,待此間事了,便入地府投胎去吧。」話落掌心一翻,將小紙人送到台階下,廣袖微震,「領他去府衙敲登聞鼓。」這話卻是對看熱鬧的人說的。

    小紙人真心實意地跪伏拜謝,又拱手道,「有勞各位。」竟真的打算去敲登聞鼓伸冤。

    路人見他模樣十分可愛,動作也活靈活現,頓時一點兒也不覺得害怕了,反倒紛紛往前擠,搶著道,「隨我來,隨我來,你人小,拿不動鼓錘,我幫你敲!」邊說邊浩浩dàngdàng走遠,還有幾個在鬼醫大人的示意下把壯漢也一塊兒扛去。

    府台聽見鼓聲連忙出來查看,問了一圈也找不見苦主,還是在皂隸的指點下才發現跪在堂下的小紙人,當時驚得官帽都掉了,待聽說這是鬼醫大人的傑作方緩過氣兒來,再看紙人竟有種膜拜之感。把魂魄移到死物之上為自己伸冤,這等手段簡直通天了!

    府台不敢怠慢,自是以最快的速度審理了此案,判決一下,紙人就化成一團赤紅的火焰飄上半空,片刻後變成灰燼撲簌簌落下,應是心愿已了轉世投胎去了。圍觀眾人又是一陣膛目結舌,末了懷著滿心的敬畏與狂熱陸續離開。鬼醫大人不但法力高深,品德也格外貴重,有他坐鎮滄州,魑魅魍魎哪裡敢作亂?

    但他們萬萬沒料到,有姝的目的卻並非震懾,而是竭力吸引各路魑魅魍魎的到來。處理完壯漢,他這才入了內堂,查看兩名女子的qíng況。路人無法靠近,只得擠在門口望洋興嘆。

    之前暈倒的那名女子已經醒來,正與家人低聲jiāo談,臉色看著十分紅潤,雙目也湛然有神,不像得病的樣子。見了鬼醫,她蹲身道,「大人,我身體暫且無恙,您先為這位嫂子診治,待來日我感覺不適再求醫不遲。」話落竟轉身yù走。

    其家人似乎有話要說,念及荷包里為數不多的幾兩碎銀,只得妥協。改日就改日吧,還能再攢點診金,萬一女兒回去之後一直沒發病,這筆錢也就省下了。

    沒病的話還來看什麼醫生?周妙音探過她脈搏後感覺沒問題,於是頷首同意。

    有姝卻似笑非笑地道,「可是現在已經遲了。」話落手掌隔空拂過女子面龐,就見她五官慢慢扭曲移位,竟形成一張全新的,陌生的臉。

    「你是誰?你不是我家小翠!小翠呢?你把她弄到哪兒去了?」女子母親猛然將她推開。

    周妙音也嚇了一跳,一會兒看看女子,一會兒看看宋掌柜,然後開始撕扯自己頭髮。敗了,敗了,她徹底被這個詭異的世界打敗了!剛才大變薑餅人也就罷了,現在竟連活人都能眼睜睜地不見,這裡面究竟有什麼玄奧?

    「求宋掌柜解惑!」她崩潰地大喊。

    有姝從未見周妙音如此失態過,表qíng有些愕然,末了耐心解釋,「她之前的確誤食了水莽糙,以至於毒xing入體,你的診斷並未出錯,療法也是正確的。然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水莽糙也分兩種,一種是普通植物,一種則被水鬼寄生。水鬼唯有找到替身方能投胎,但附著在水莽糙中的水鬼卻格外不同,他們只需引誘凡人吃掉這株毒糙,就能慢慢搶奪此人的身體,然後藉由障眼法逐漸改變相貌,從而省去投胎轉世這一環節。你也知道,投胎之前先要受閻王審問,然後根據生前所為判定入六道中的哪一道。水鬼要想轉世,必要害人,故而常常先入畜生道受罪,運氣好的話下一世就能為人,運氣不好等個幾百上千年也有可能,是以,這占體之法就成了他們的捷徑。」

    周妙音越聽越崩潰,頭髮已被扯得散亂不堪。死了要投胎,投胎前要受閻王審問?她還真不知道!

    有姝定住女子,在她驚恐不安地瞪視下從袖袋裡摸出一枚驅魂符,繼續道,「如果這次讓她走了,回去之後她慢慢吞噬掉原主魂魄便再也無力回天。這是一枚驅魂符,吃下後你們立即帶她回家,用紅線將她四肢栓在chuáng柱上,睡上一天一夜即可。」

    其家人自是千恩萬謝,連忙把符籙塞進女子嘴裡,待她暈倒才敢上前攙扶。這一幕讓另一名女子及其家屬看得心驚膽戰,想要上前詢問,卻又不自覺往牆角里縮。能被鬼醫大人攔住,可見她得的絕不是小病小痛,難道是肚子裡的孩子出了問題?

    周妙音也想到這一茬,不禁朝女子五六月大的孕肚看去。

    「你隨我進去,閒雜人等不得入內。」有姝率先踏入內室。

    女子死死攏住自己碩大的肚皮,顫聲道,「大人,我究竟得了什麼病?」亦或者撞了什麼邪?

    「這一胎不能要。」有姝說話從不拐彎抹角,所以很有些招人恨。

    周妙音極為理解女子的心qíng,非要刨根問底,「為什麼不能要?她過門七八年才有了這個孩子,若是被你打掉,她該怎麼向夫家jiāo代?宋掌柜,你那麼厲害,即便胎兒存在缺陷,應當也有辦法醫治吧?若是個女嬰,我也能幫她。」不知不覺間,她已經接受了宋掌柜是個活神仙的設定。雖然把醫館開在仁心堂隔壁是件很驚悚的事,但仔細想想也不乏安全感。

    有姝懶得解釋,從袖袋裡摸出一面孽鏡,懸在女子肚皮前,然後掐了一道法訣。

    一陣白光閃過,孽鏡穿透皮ròu,直照腹腔,只見一個小小的胎兒蜷縮成一團,上半身是人,下半身竟是一條細長的蛇尾。周妙音看了許久才發覺異狀,然後猛然從椅子上摔了下去。女子自是不必提,已經嚇得哭起來,卻不敢讓外面的家人知道,只得用帕子死死捂住嘴。

    「你晾曬貼身衣物的時候有蛇妖爬過並留下jīng元,這才導致你懷了蛇胎。這孩子乃半妖,天xing兇殘,破體而出那日必會反噬其母,甚至屠戮方圓百米之人。你果真想要,我也不勉qiáng。」有姝收回孽鏡。

    「不,不能要!請大人幫奴家除掉它吧!」女子連忙跪下哀求。

    周妙音已無話可說,恍惚許久又開始拉扯頭髮,口中喃喃自語,「這都是什麼鬼啊!鏡子能當彩超用,人和蛇也能雜jiāo!我cao,我了個大cao!」她「周神醫」的穩重形象已經徹底崩塌,恨不能以頭搶地。若她的導師在這裡,恐怕會把女子活生生解剖了。

    有姝表qíng略顯古怪的瞥她一眼,這才鋪開符紙描繪。女子喝掉符水後上了一趟茅廁,這便無事了。她捂著平坦的腹部走出內室,看見驚駭難言的家人,雙目不禁流露出絕望的神色。若是讓旁人知道她懷了蛇胎,絕對會被拉到村頭燒死!但她不敢撒謊,更不敢說實話,只能無助而又悽然地等待鬼醫宣判。

    有姝卻仿若無事,一面擦gān剛洗淨的雙手,一面淡然道,「你家近月來是否災禍不斷?」

    妖胎降臨,怎能不倒血霉?女子的婆婆立刻忘了莫名消失的孫子,忙不迭地點頭。

    「那就對了。你兒媳婦懷的是厄胎。厄胎乃家中晦氣集於某家庭成員腹中而成,只需除掉它,日後便能五穀豐登,六畜興旺。這是好事,回去記得慶祝一下。」

    此話一出,萬念俱灰的女子立刻挺直腰背,而其餘人則額手稱慶,歡喜不已。他們留下許多土儀,這才千恩萬謝地告辭,女子跪在門口重重磕了幾個響頭,直把額頭磕得鮮血淋漓方含淚離開。鬼醫大人的再生之恩她記住了,日後定當肝腦塗地。

    周妙音看著她漸去漸遠,漸挺漸直的腰杆,喟嘆道,「宋掌柜,你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樣子其實挺可愛的。」

    「厄胎是真有其事,沒準兒以後你會遇上。」有姝甩袖關門。

    頭髮散亂的周妙音差點被撞歪鼻子,想起宋掌柜的詛咒,不免抖了抖。她希望日後再也不要遇見此類病人,否則早晚要嚇出心臟病來。然而三天之後,更大的麻煩卻來了,只見一名身穿短裙、頭戴銀冠,腳上掛滿銀鈴的美艷女子來到周氏醫館,說要與鬼醫一較高下。

    「你要與他一較高下,只管去仁心堂便是,堵在我門口算怎麼回事兒?」從女子的穿著打扮來看,周妙音斷定她是苗人,而且身份不低,蓋因她周圍還站著二十幾個彪形大漢,像是護衛一類的角色,手裡抬著一名斷了右腿的男子和一隻被打死的老虎。

    「我們無法靠近仁心堂,這才來找你傳訊。」女子用不太熟練的漢話說道。

    「你連他的幻術都破解不了,還想與他一較高下?」周妙音嗤笑。

    女子柳眉倒豎,表qíng凶煞,卻又立刻收斂氣息,耐心道,「我們與他切磋的是醫術,並非玄術。周大夫,有勞了。」

    周妙音隱隱知道宋掌柜與自己對賭並非為了揚名立萬,而是另有目的,眼見來了一群怪人,心下若有所悟,擺手道,「你們等著,我去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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