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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5:35:15 作者: 風流書呆
有姝能靠jīng神力控制紫薇帝氣,若是不想讓鬼怪察覺,只管往丹田裡一收,看著便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凡人,但主子卻懵然無知,故而氣息很是可怖。他本已把帝氣渡給有姝,卻在有姝的幫助下幾次稱帝,失去的力量自然而然就倒流回去。現在,二人身上的紫薇帝氣可說是各攤一半,互為補充。
有姝既覺得欣慰又暗暗擔憂,只得搬來一張小凳子,坐在仁心堂門口gān等。
郕王甫一出門就見少年雙手托腮,一副望眼yù穿的表qíng,看見自己,黑亮的大眼睛熠熠生輝,仿佛很是歡喜。他連忙捂住微漾的心臟,一步一步朝少年走去。
「今天可有人前來看病?」他溫聲詢問。
「沒有。」有姝無奈搖頭。
「把牌子換掉吧。若是真有誰得了不治之症找上門來,而你又治不好,可該怎麼收場?」郕王忍了又忍,終是伸出手,撫摸少年柔軟的發頂。
若現在還是小狗,有姝身後的尾巴能甩上天。他臉頰微紅,眼珠發亮,大言不慚地道,「王爺您放心,這世上沒有我治不好的病。我知道您現在不相信我,等過一陣兒我名傳天下了,您再來找我吧。」
噗嗤!站在一旁的張貴噴笑一聲,其餘侍衛也都聳著肩膀qiáng忍笑意。這huáng毛小子莫非腦子有病?這話連周大夫都不敢說,他竟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複,若是哪一天真有誰找上門來,看他怎麼收場!
有姝對旁人的嘲笑毫不在意,看見有賣糖葫蘆的經過,連忙拽住主子衣袖,「王爺,我請您吃糖葫蘆吧?」末了不等郕王答應便幾步奔上前,把老漢扛著的整垛糖葫蘆全買下來,臉上帶著獻寶一般的表qíng。
郕王抬起手,遮了遮眼帘。少年現在這副模樣像顆會發光的小球,閃亮得很;又像一枚赤紅的炭團,熱力四she,對他這種冷心冷肺的人而言格外具有吸引力。他不自覺就會想著他,看著他,然後心qíng躍動。為了控制病qíng,他從不會讓外物gān擾自己心緒,活到二十五六,連最基本的喜怒哀樂都沒有,像現在這般神思不屬、心浮氣躁還是頭一回。但只要一看見少年晶亮的眼眸和腮邊的小梨渦,想遠離這份躁動的心自然而然就淡了下去。
他揉了揉dàng漾不已的胸口,待悸動平復之後才去取糙垛上的糖葫蘆,卻被少年握住指尖,勸說道,「不要拿這根,這根有些酸。我幫你挑一根最甜的。」
「所有糖葫蘆都是一個樣兒,你怎知道哪根最甜?」他眼含興味,似乎忘了自己的手指還被少年握在掌心。
好不容易牽到主子,有姝哪能輕易把他放了,越發握緊了些,然後把糙垛遞給張貴,用空出的左手挑挑揀揀,猶豫不決。他自然有秘法能辨識出哪根糖葫蘆最甜,卻又捨不得放主子離開,只能拖得一刻是一刻。
偏在此時,一名婦人抱著一個小男孩踉蹌跑來,大喊道,「宋神醫,哪位是宋神醫?求您救救我兒!」圍觀路人也蜂擁而至,臉上莫不帶著幸災樂禍的表qíng。
郕王心道麻煩來了,正想讓侍衛把人攔住稍作冷靜,末了將他們送往周氏醫館安置,卻見少年箭步上前,把小男孩抱入懷中。
入手一片濕冷僵硬,並出現不同程度的屍斑,顯然已死了半個時辰以上,普通大夫斷不會接手,但有姝卻覺得不是什麼大問題。他把孩子抱入仁心堂,擺放在木板chuáng上,冷靜地詢問,「是不是溺水了?」
「對,溺水了!」婦人忙不迭地點頭,然後偷眼打量宋神醫,末了心中咯噔一下。這位宋神醫也太年輕了些,秀麗的眉眼尚帶著幾分稚氣,臉頰粉嫩多ròu,越發顯得幼小。他今年多大歲數?十四還是十五?醫書背熟了嗎?看過幾個病人?其醫術真能與遠近聞名的周大夫一較高下?
聽見門外傳來路人的嘲笑聲,婦人終於意識到自己似乎被誤導了。這都是些什麼人啊,豈能拿人命開玩笑?
郕王也心生不悅,見周妙音夾在人群中,立刻沖她招手,「你去幫有姝看看,他恐怕應付不過來。」
「回王爺,民婦也應付不了,那孩子死了已有大半個時辰,救無可救。」
郕王對周大夫自是深信不疑,心道待會兒這婦人若是鬧起來便讓侍衛前去處理,還有門口這塊牌子也得收起來,免得再攤上這種麻煩。二人推開人群往裡走,卻見少年極為淡定,一面詢問婦人小孩兒是在哪裡溺水的,一面取出一張huáng符紙描繪。
等等,怎麼是huáng符紙?宋掌柜究竟是大夫還是道士?婦人被少年不慌不忙的態度感染,這會兒也有心思想別的。
周妙音走近一看,見他寫的並非藥方,而是一串鬼畫桃符,臉上不由露出古怪的表qíng。好些路人擠進來湊熱鬧,此時紛紛起鬨,「宋神醫,人還放在chuáng上呢,你怎麼不救?你畫的這是什麼玩意兒?」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家是真神,不用開藥,畫幾張符給孩子灌下去就能好!」此人明著解釋,實則一通暗損,蓋因前一陣周大夫剛與一個神棍斗過法,把那人臊得再也不敢踏進滄州府一步。周大夫還說了,生病就得看大夫吃藥,別相信那些所謂的和尚、道士,更別喝他們給的符水藥丸,非但無用,有的還帶毒。
偏有人聽不出真意,火急火燎地規勸,「這位嫂子,千萬別信宋掌柜這一套!前些天有個道士也說能用符水治百病,結果差點把林家小子毒死,還是周大夫及時趕到才把人救回來。周大夫說了,符水就是髒水,喝了只會生病,你孩子已經遭了這樣大的罪,莫讓他死了都不安生!」
婦人到底是當事人,哪裡想得通透?雖然也對宋大夫持有疑慮,卻qiáng忍著不去阻止。
然而她不開腔,自有人上前阻攔。周妙音快步走到桌邊,低不可聞地道,「宋掌柜,迷信是不可取的,你給大伙兒陪個罪,就說這塊牌子是寫著玩兒的,末了好聲好氣把這位嫂子送走,大家看在你年齡小的份上必不會苛責。你若一意孤行,今兒這事就成了你這輩子最大的笑柄,日後就算醫術jīng進了,大伙兒也再難信任於你。開醫館沒什麼訣竅,一靠醫術過硬;二憑進德修業,其餘都是歪門邪道,只會令你越走越偏。」
有姝自顧畫符,抽空還給了周妙音一個蔑視的小眼神。郕王看不下去了,上前摁住他肩膀,規勸道,「有姝別鬧,你這是在拿自己的信譽開玩笑。一個大夫若是沒了信譽,又怎麼撐起仁心堂,你莫非忘了宋忍冬的下場?」
主子竟然當著一個外人的面否定自己?有姝越想越氣,將他放置在自己肩頭的大掌抖開,朝小男孩走去。
郕王當真有些無奈,正想讓侍衛把圍觀的人群趕走,卻聽周妙音揚聲規勸,「大伙兒都散了吧,沒什麼好看的。宋掌柜這塊牌子是寫著玩的,等會兒就會撤掉。他年紀小,家中又遭逢變故,大伙兒體諒體諒。」
郕王原也想把牌子收起來,卻並不似周妙音這般自作主張,而是準備與有姝懇談過後再說。有姝是個很有想法的孩子,他需要別人的尊重。
果然,有姝一聽這話就炸毛了,一字一句緩緩說道,「這塊牌子我看誰敢動!今天我把話撂這兒,你周妙音能治的病,我能治,你治不好的病,我也能治,在我跟前擺神醫的譜兒,你還早著呢!」
嚯,好大的口氣!圍觀路人先是怔愣,繼而發出群嘲聲。周神醫活人無數,聲名遠揚,這huáng毛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驕橫的德行。話說得太滿小心被唾沫星子淹死。
郕王扶額,心道這孩子真是任xing,好想帶回去打屁股是怎麼回事兒?周妙音表qíng略顯尷尬,但到底還是丟不開手。宋有姝的兄長是因她而死,看見瘦弱的少年一人支撐門楣,每天空落落地等待又孤零零地回去,她就於心難安,不知不覺便把對方當成小輩照顧。但實際上,這份qíng對方恐怕不想領吧?自己在他心中大約是滅家仇人不共戴天的存在。
周妙音還要再勸,卻聽婦人尖聲道,「我願意請宋神醫看病,gān卿底事?你們都給我滾,別耽誤宋神醫施術!」末了狠狠推開周妙音。
周氏醫館的跑堂夥計連忙上前攙扶,指責道,「這位嫂子,你還講不講道理?我們周大夫是怕你兒子死後遭罪才前來規勸,你怎麼不領qíng呢?實話告訴你,你兒子早就死得透透的了,大羅神仙來了也難救。」
另一邊,有姝已把符紙貼在小孩額頭,高聲催促,「家屬在哪兒?趕緊喊他名字!」
一直守在弟弟身旁的少年立刻嚎起來,「狗剩兒,狗剩兒,快回來吧,哥哥錯了,哥哥以後天天帶你去掏鳥蛋。」
「連名帶姓喊,喊小名沒用。」有姝提點道。
少年慌忙改口,「李狗剩兒,李狗剩兒,快回來吧,哥哥錯了,日後定然好生照顧你,再不把你撇下了!」婦人也走過來跟著一塊兒喊,邊喊邊哭,神qíng哀慟。
等著看熱鬧的路人漸漸被感染,莫不收起幸災樂禍的表qíng,暗道方才那般嘲諷喧鬧是不是有些不大地道?孩子早就死了,連周大夫都救不活,旁人哪有辦法?與其給人家一個希望又面臨絕望,還不如勸她把屍體抱回去好好安葬呢。
於是有幾個婦人揚聲喊道,「宋掌柜,別裝神弄鬼騙這母子倆的眼淚了,你好好把人勸走便罷,誰也不會與你計較,人早就死了,又不是你治死的。」
有姝不為所動,抬手略一掐算,篤定道,「回來了。」話音剛落就有一股冷風從人群中穿過,把好些人的衣擺chuī得呼呼作響,更有冷徹骨髓的寒意透體而入。
「嘶,方,方才那是什麼?」被yīn風蹭過的人莫不抱緊雙臂,臉色煞白。還有人左看右看,疑神疑鬼。本還吵吵嚷嚷的街道霎時安靜下來。
郕王只管坐等善後,見此qíng景不由站了起來。那yīn風颳到門口便不敢進了,左繞右繞徘徊不去,被它捲起的沙塵形成一柱灰色煙痕,清晰地標示出它的行動路線。
這一下,路人越發膛目結舌,驚駭難言。誰也不會把這股yīn風錯認成外頭隨便chuī來的西北風,蓋因它仿佛有神智一般,一會兒走上台階,一會兒又走下台階,仿佛躊躇不前。
「竟,竟真的把魂兒叫回來了!」不知誰呢喃一句,眾人這才回神,忙不迭地倒退,生怕被小鬼蹭到。
「宋神醫,是我兒嗎?他怎麼不進來?」婦人想擁抱yīn風形成的煙柱,又怕把它碰散了。
有姝走到主子身邊低語,「王爺,您是貴人,身上祥雲繚繞,光芒萬丈,恐會沖了鬼魂。您站在這兒它便不敢進來,還請您迴避片刻。」
張貴頭一次用正眼打量宋掌柜,越看越覺得邪門,若非王爺穩穩站著,他剛才差一點被嚇得屁滾尿流。郕王也不留難,舉步朝門外走去。那煙柱果然很懼怕他,連忙繞開,待他退到足夠遠的地方才嘩啦啦入了仁心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