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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5:35:15 作者: 風流書呆
有姝本想直接進京,看看國主是不是自家主子,卻又怕主子投胎成別人,白白耽誤時間,便在地圖上畫了一條路線,按照由近及遠的規律一個藩地一個藩地地尋過去,免得錯過。
冀州屬於郕王的地盤,而郕王府則設立在滄州,坐船三天就到。有姝使喚鬼仆去打聽郕王的qíng況,得知對方深居簡出,行為低調,卻是太上皇最疼愛的孩子。若非他得了心疾,眾位太醫一致斷定無藥可救,太上皇絕對會禪位給他,而非現在的國主。
國主嫉恨郕王,本想將他打發到苦寒之地就藩,卻沒料太上皇竟把最富庶的兩江劃出來,盡數給了郕王,令國主及太后差點吐血。總的來說,這位郕王能力不顯,名聲不顯,但在太上皇心中卻極有分量,有可能是主子,也有可能不是主子。
嗐,這不是一句廢話嗎?思及此,有姝拍打腦門,決定親眼去看看。
這日,他正準備出發,卻收到一封家書,竟是庶母方氏寫來的,讓他趕緊回去一趟。「宋有姝」的老家也在滄州,本是一路,為了償還占用對方身份的因果,有姝無論如何也得回去看看。
「叫幾個死鬼去宋家打聽打聽。」臨上船時,有姝扔給餓死鬼一枚yīn陽元氣符。
不出兩個時辰,幾隻小鬼就帶來了確切消息,原來「宋有姝」的胞兄宋忍冬因醫術高超被郕王看重,一直在王府里當差,且專門負責調理郕王的身體。王府的藥房均受他管制,所需藥材全部來自於宋家開的仁心堂,一年少說也能賺幾百兩銀子。但宋忍冬卻猶覺不足,竟短斤少兩,以次充好,從中謀取bào利。
能在王爺跟前當差的太醫一般都極受信任,輕易不會換人,免得著了暗算。故此,宋忍冬很是有恃無恐,一年貪墨的銀錢少說也有幾千兩,除了王爺的用藥,其餘藥材均是劣品甚至假貨。偏他運氣不好,竟叫王爺遇見了醫術通神的周大夫,周大夫三兩下緩解了王爺的心疾之症,並告訴他該如何調理,三五月下來已頗具成效。
郕王常常邀請周大夫過府一敘,令宋忍冬又妒又恨,然後開始使絆子針對周大夫,反被對方將了一軍,查出調換藥材,貪墨銀錢等罪行。事關自己身體,郕王豈能輕饒,使人把宋忍冬拉出去杖斃。
宋家人丁凋敝,到「宋有姝」這一代只兩個男嗣,另有一個幼妹便是方氏所出的庶女。宋忍冬成婚多年,膝下卻沒有子嗣,他這一去,宋家就斷了頂樑柱,且還壞了名聲,叫本就眼紅他的族人覷見機會,紛紛跳出來要分割家產。
方氏出身寒微,見識短淺,否則也不會攛掇兒子調換王府藥材。她哪裡是族老們的對手,沒幾天就被壓得抬不起頭來,這才想起宋家還有一個男丁,憑什麼要把產業分給外人?宋有姝早已被養廢,弄回來好好調教便成了她cao控家業的傀儡,再不怕族人說三道四。如此,這封信才到了有姝手上。
「無事便任由你自生自滅,有事就叫你回去背鍋,你說你想怎麼辦吧。」這畢竟是「宋有姝」的家事,有姝不能擅自做主,便燒了一張召魂符,把原主叫上來詢問。
「啟稟大人,小的生前總對家產念念不忘,死後才知金銀財寶不過是過眼雲煙,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得沒得手又有何意義?那家產小的不要了,族人愛分便分,隨他們去吧。」已淡成一縷青煙的鬼魂深深作揖。
這話說得漂亮,卻難掩落井下石之心。如果「宋有姝」主動放棄家產,方氏及其幼女該怎麼過活?除非改嫁或者放下身段去依附有姝,否則沒有別的選擇。改嫁不能帶上女兒,不改嫁又得寄人籬下,搖尾乞憐,無論方氏怎麼選都是莫大的折磨與羞rǔ。曾經她贏得多麼漂亮風光,現在就輸得多麼悽慘láng狽,這就是所謂的「因果循環,報應不慡」。
有姝不是什麼大善人,並不覺得原主的做法欠妥當,家產丟就丟了,與他毫無gān系,於是順嘴兒答應下來。「宋有姝」仿似了卻一件重大心愿,頃刻間化為光點消散了。
三天後,烏篷船緩緩靠在滄州岸邊,有姝在兩名家丁地帶領下回到宋家大宅。宋忍冬的屍體早已下葬,廊下卻還處處掛著白幡,顯得極為冷清。瘦了一大圈的方氏主動來到儀門處迎接,把不qíng不願,滿眼敵意的幼女宋丁香推上前,低聲吩咐,「快喊哥哥。」
「他才不是我哥哥!他是野種!」宋丁香今年十二歲,從小驕縱慣了,且對大哥極為崇敬,對二哥恨入骨髓,哪裡肯改口?
方氏露出尷尬的表qíng,本想解釋幾句,卻見有姝擺手,「算了,不用叫了,把族老們都請來,今兒就把家產的事解決。」
方氏在信里寫得含含糊糊,原打算先把人誆回來再慢慢商量,哪料他竟早就打聽清楚了,心裡不免生出幾分忐忑之意,轉念一想又放寬了心:宋有姝本就對家產虎視眈眈,這一趟回來怕早就迫不及待了,先把家產給了他,反正自己的人手早已安cha進去,將他架空不過是早晚。他現在頤指氣使,日後就該知道:在這宋家,還是我方氏說了算,他一個傀儡,無論做出什麼決策都得看我方氏的眼色。
心中千迴百轉,方氏的表qíng也從不安變成輕蔑,立刻讓僕役去請人。族老們聞訊趕來,本還目露不善,卻在有姝開口的下一瞬變成錯愕與驚喜。
「侄孫,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族長一再追問。
「知道,這家產我不要了,全部捐給族裡。我有手有腳,還怕養不活自己嗎?」有姝平淡開口。
「偌大一份家產,你說不要就不要了?你是不是瘋了?」方氏氣得七竅生煙,幾yù吐血。
「魏國律令有言,家產本該由嫡子繼承,庶長子可分得十之一二,其餘庶子沒有繼承權。這家產本該是我的,卻被你和宋忍冬謀奪去,還將我發配冀州自生自滅。如今他死了,你們又想起我來,是不是有些太晚?這麼些年過去,我早就習慣了苦日子,忽然大富大貴未必是好事。這些家產我不要,捐給族裡修繕宗祠、家學、祖廟,或購買良田供養族人,也算是替宋忍冬積些yīn德吧,他畢竟死得太難看了不是?」有姝優哉游哉地喝茶。
眾位族老連連拊掌,口稱大善。
方氏斷然沒料到這人竟能視錢財如糞土,把價值幾十萬的家產捐出去,他莫非壞了腦子不成?早知如此,當年怎麼著也不會把他送走,倒不如養在膝下便宜。然而後悔已經遲了,宗祠里本就沒有婦道人家cha口的地兒,更何況她還是個妾。等她回神時,有姝已經連切結書都擬好,並簽了字摁了手印,只需去官府備個案就成。
眼見族長帶著切結書匆匆趕往官府,方氏連忙去追,卻被妯娌們死死按在地上,好一通冷嘲熱諷。僕役們見大勢已去,紛紛回去打點行李,準備另謀出路。有幾個老婦湊在一塊兒說風涼話,「看吧,遭報應了吧?費盡心機搶來的東西,還不是得還給人家?」
「還給人家,人家還不稀得要呢!」
「你說她娘倆日後可該怎麼過啊?家產全沒了,嫡子也得罪死了,難道改嫁?」
「改嫁了,她女兒怎麼辦?扔給嫡子?沒聽見方才還罵人家野種呢嘛!」
「所以說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對,是這個理兒。」
方氏聞言痛悔難當,眼見「宋有姝」頭也不回地跨出家門,連忙高喊,「有姝,二少爺,奴婢知錯了,求您回來,丁香她再過一年就該議親了,您好歹給她留些嫁妝吧!」
宋丁香直至此時才知:原來自己與娘親的生死竟全掌握在嫡兄手裡,再要去告饒已經晚了,人剛出了儀門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過。
第111章 醫術
宋氏一族早已敗落多年,唯獨宋慶才,也就是「宋有姝」父親這一房日子過得富庶,故而常常有族人找上門尋求救濟。偏宋慶才是個六親不認的主兒,自己嫡親的兒子都不供養,更何況血緣隔了十萬八千里的旁支,只管吩咐家丁拿掃帚攆人。久而久之,宋慶才刻薄的名聲就傳了出去,放眼全族,竟沒一個對他心存好感。也正因為如此,宋忍冬被郕王杖斃之後,族人不想著前去悼唁,反而落井下石,紛紛前來瓜分家產。
也怪方氏自作孽不可活,早就打定主意要弄死「宋有姝」,因此有意無意讓人放出風聲,說宋二少爺失蹤了,然後再派人前去加害。但不等他們動手,宋忍冬就出了事,繼而有姝取代了原主。
方氏蠅營狗苟一輩子,原以為自己才是最大的勝者,卻沒料一著不慎滿盤皆輸,落得個無處容身的下場。族人們貧困太久,得了宋二少爺許諾,立時抄著棍棒打上門來,把方氏的私庫掏得一gān二淨,連她房裡的綢緞、首飾、衣裳也都哄搶一空,青磚颳了一層又一層,生怕地下還埋有金銀。那架勢,比蝗蟲過境還可怖。
方氏原打算偷偷藏幾個私房錢好給女兒備嫁妝,誰知臨到頭竟連個銅板都沒剩下。故此,她對「宋有姝」可算是恨之入骨,打算仗著自己庶母的身份訛詐一筆巨資,否則就上官府告他不孝。她雖是賤籍,好歹已被宋慶才扶正,也能算「宋有姝」半個母親。
她能想到的,有姝如何想不到?有姝一沒拿她們家產,二與她們毫無血緣,憑什麼白養兩張嘴,討不了好不說,反倒惹來一身腥,豈不是自找苦吃?如此,有姝好好把魏國律令鑽研了一下,終於找出兩條較為合適的條陳,將之抄錄下來寄給族長,又暗地裡奉送了一百兩酬金。
族長是個jīng明人,很快領會了宋二少爺的意思,帶上一眾族人敲響登聞鼓,把方氏告上衙門。方氏正打算領著女兒去「宋有姝」暫居的客棧大鬧,好叫鄉親們看看這人是如何láng心狗肺,不孝不悌,哪料剛走到半路,就被捕快鎖了去。
她一無銀錢打點關係,二無人脈幫忙求qíng,自是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兒,連緣何被抓都鬧不明白,只得戰戰兢兢地跪在堂下待審。宋丁香也被一塊兒拘了去,此時已嚇得涕泗橫流,魂飛魄散,一個勁兒往母親身後躲。
反觀族長這邊,有宋二少爺大把大把地撒銀子疏通,那府台大人還未入得公堂,就已打好宣判的腹稿。當然,這事原本也是宋二少爺占理,便是三堂公審,府台也不怕被人拿住話柄。有銀子賺還毫無風險,自是兩全其美。
在站班皂隸們的「威武」聲中,府台大人緩緩而來,不等方氏喊冤就讓宋氏族長請來的狀師念狀詞。方氏側耳一聽,便似五雷轟頂,原來這些人竟以「賤籍出身,沒有資格扶為正妻」為由將她給告了。魏國的確有這麼一條律令,一般的世家大族也嚴禁此事發生,但在商賈之家卻沒有這些顧忌,全賴家主喜好而已。
此前宋慶才一房有權有勢,即便族長qiáng烈反對,到底還是讓他把方氏的名字寫進了族譜。現在宋慶才死了,宋忍冬也死了,只要族人肯攬這個官司,自是一告一個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