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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5:35:15 作者: 風流書呆
孟長夜怕他喝得太快弄髒衣領,一隻手托著他下巴,溫聲叮囑,「慢點喝,喝完了還有。」緊接著又問,「這粥好喝嗎?」
有姝搖頭,「算不得好喝,但也算不得難喝。我還吃過比這更難吃的東西。」話落撫了撫喉嚨,遲疑道,「或許是我自己的問題。明明是熬爛的粥水,我竟覺得十分刮嚨,可能是睡太久的緣故。」
但沉睡之時又是誰在用這具身體呢?有姝隱隱約約有了猜想,試圖動用jīng神力查探,卻發現jīng神力消失了,dàng然無存!他心中驚駭,面上卻未曾表露,所幸紫薇帝氣與功德金光正在四肢百骸里流淌,這才給了他一點安全感。
jīng神力究竟去了哪兒?他按揉胸口,若有所思。
孟長夜與劉溫相互對視,同樣心有所感。淳帝之前撒潑打滾的模樣可不是作假,而少年醒來之後平靜淡然的態度亦不似裝樣,這兩人越看越不像是同一個。
「這粥是用粗糧熬的,你自是喝不慣。等找到寶藏,我讓人給你熬碧粳粥。」孟長夜現學現賣。
只聽噗通一聲響,原是一名副將把自己的獵物掉進了火里。他實在是太震驚了,以至於手腳略有些發抖。方才因為淳帝làng費糧食而把人整個半死的是誰?怎麼轉瞬就變臉了?眼前這個主動提出給淳帝熬碧粳粥的人肯定不是他家將軍!莫非哪個孤魂野鬼占了將軍的身體?
其餘人等也都膛目結舌,要麼懷疑自己聽岔了,要麼懷疑將軍被人掉包了。唯獨劉溫深知內qíng,不免嘆了一口氣。對淳帝那是恨不得生啖其ròu,對這個狗崽兒卻柔腸百結,無微不至,將軍顯然已被蠱惑了。
有姝沉睡的時候感知不到外界,也就不知道主子的態度大有問題,反而理所當然地點頭,「好,不過偶爾喝一頓便罷,不要頓頓喝,太làng費了。咱們的錢要拿來建設城邦,安撫民眾,招兵買馬。內有萬民歸心,外有qiáng兵禦侮,方算是大局初定。」
孟長夜被他一句「咱們」給說得心懷大暢,越發肯定狗崽兒是狗崽兒,淳帝是淳帝。瞧狗崽兒這一字字一句句全是為自己考慮,言語間已自然而然地與自己綁為一體,這份熟稔與默契是斷然裝不出來的。他願意相信他,當然,即使上當了也無所謂,命他裝一輩子也就是了。
劉溫本有八九分懷疑,現在卻淡了三四分,蓋因這番話絕不是淳帝那不學無術的蠢貨說得出來的。想當年他高中狀元的時候曾在瓊林宴上見過淳帝一面,六歲的孩童,又生在皇室,早該學四書五經了,淳帝卻斗大的字兒不識一個,指著榜眼「丁一」的名字問這怎麼念?
可憐先皇本想讓他誦讀三甲名諱,好在臣工們跟前露露臉,不想卻出了一個大醜。復又有一年祭天,已經登基為帝的他拿著禱文站在台上,一時吭吭哧哧,一時抓耳撓腮,竟半天也不開腔,一名宦官上前去問才知禱文上的字兒他竟一個都不認識,惹得天下大嘩。
似這樣的糙包,又怎會有方才那番見地?沒準兒他還真不是裝的。思及此,劉溫將手裡的藏寶圖遞過去,試探道,「姬有姝,這地圖是真是假?我怎麼覺得咱們走的路線不對呢?」
「急什麼,吃完了再看。」孟長夜把烤好的兔ròu切成片,灑了鹽巴用葉子包著,塞進有姝手裡。
「尋寶要緊,邊吃邊看不耽誤。」有姝叼了一塊ròu,嗷嗚幾口吃進嘴裡,又怕膈著喉嚨,細細咀嚼起來。他接過地圖查看,心裡卻忖道:原來這輩子我叫姬有姝,竟然奪了主子的姓氏。
孟長夜見他雙頰鼓鼓囊囊,雙唇油光發亮,還不時伸出舌頭舔嘴角,朗聲笑道,「吃東西的時候更像狗崽兒了。」
當了好幾年狗崽子的有姝連忙垂頭撓耳朵,掩飾自己尷尬的表qíng。但主子愛怎麼叫就怎麼叫,他也沒表示反對,咽下兔ròu後沉吟道,「你們確實走錯了。真正的地圖不是上面的路線,而是下面的雲水紋。不,更確切地說,應該把兩者合二為一才能找到正確的地點。」
「你說什麼?」劉溫心下大駭。這張地圖足有三尺長,裝裱得像一幅畫,上面是山川、河流、道路,下面則是打底用的雲水紋,密密麻麻、層層疊疊、色彩紛雜,實在看不出任何異狀。
劉溫奪過地圖看了又看,反把自己弄得頭暈眼花。其餘副將冷笑道,「你他娘的別胡言亂語!下面這些亂麻一樣的東西是地圖?你指一條路線出來給咱們看看!若是指不出,信不信咱們宰了你?」
「他已經是本座的人了,要死要活都由本座決定,你們說話當心點。」孟長夜扔掉手裡的兔ròu,滿臉戾氣。
嚯,竟連這蠢鈍不堪又殘bào不仁的狗皇帝都下得去嘴,將軍您口味未免太重了吧?眾人皆驚,對上他鋒利如刀的視線卻又不敢開腔,只得狠狠瞪了狗皇帝幾眼。
有姝雖然不痛不癢,但為了刷主子的好感度,便往他懷裡鑽了鑽,額頭抵在他肩膀上輕輕撞幾下。這副模樣像極了窩在主人懷裡撒嬌的狗崽兒,令孟長夜心軟如泥。他重重捋了一把少年的頭髮,沉聲道,「別怕,有什麼話只管說,有我罩著你。」
劉溫終於認輸了,把圖退回去,請教道,「姬有姝,你給我指點指點,我著實看不透這張圖。」
「這是一張三維立體圖,需要用特殊的技法才能堪破。」見劉溫張口,他連忙擺手,「不要問我什麼是三維立體圖,以你的學識,我就算解釋了你也不會明白。」
這話說得委實倨傲,但配上他淡然的表qíng竟無端令人折服。劉溫心中驚疑,越發覺得眼前這人神秘莫測,與淳帝那傻蛋簡直毫不沾邊兒。而且從他的言行舉止中不難看出他對自己的學識相當自信,倘若讓他裝瘋賣傻,以至於弄得國破家亡,對他而言應當是奇恥大rǔ,不能生受。
胡思亂想間,少年已舉起畫,又把自己的食指擺在他鼻尖前,吩咐道,「目光散開,越過我的手指看後面的雲水紋,專注一些,慢慢來。」
劉溫不知不覺成了斗jī眼,惹得有姝低笑,「說了不要看我手指,越過去看畫。」
孟長夜卻盯著他腮邊的梨渦久久不放,目光極為灼亮。其餘副將見他煞有介事,在好奇心地驅使下也湊了過來,凝目細看。哎呀媽呀,頭暈!不過片刻,已有幾個人捂著眼睛躺倒,另幾個已肯定這張圖是假的,大伙兒都被狗皇帝騙了!
當劉傳山抽出佩刀,準備發難時,劉溫卻驚叫道,「看,看見了!這張圖竟浮出來了!怎會?」他伸出指尖一摸,分明是平的,然而看在眼裡卻實實在在是凸的,且形狀像一條山脈。
「這是盤龍山。」主子上一世曾一統天下,有姝自然見過完整的山河圖,幾乎一眼就認出了地形。他把上圖重疊在下圖中,取了一根未燃盡的木棍,把正確的路線用箭頭一一標註,說道,「這樣再看,路線與地形是不是吻合了?」
「對對對,吻合了!老天爺,這張圖究竟是誰畫的?竟巧奪天工到這種程度!」劉溫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嘖嘖稱奇,「若非得了你指點,便是叫我對著這張圖琢磨一輩子,也琢磨不出啥東西!將軍,您也看看!」
孟長夜一臉的與有榮焉,接過圖略看片刻,也發現端倪,然後jiāo給眾位屬下。其餘幾人都是大老粗,又加上天色昏暗,篝火搖曳,竟看了好幾個時辰也沒結果,但又不敢懷疑將軍與軍師的判斷,只得等到明早天亮再說。
在他們不斷哀嚎揉眼的空隙,劉溫低不可聞地道,「姬老弟,你這具身體裡似乎住著兩個人啊,你自己沒感覺嗎?」
果然如此!有姝反shexing地去看主子,見對方略微點頭,手裡的木棍就掉了下去。一體雙魂?究竟是哪個缺德鬼gān的缺德事!
第103章 陸判
聽了劉溫的話,有姝總算明白自己為何莫名其妙成了晉國皇帝。他得了道家傳承,自然有辦法把身體裡多餘的魂魄移出去,這便撿了一截木頭,又跟主子要了一把匕首,默默雕刻起來。
「你在gān什麼?」劉溫好奇地湊過去,眼看腦袋快碰到少年額發,卻被主子用力拽開,差點撲進火堆里。娘的,果真被美色迷住了,別又是一個昏君吧?
孟長夜壓根不理會軍師的感受,大腦袋往少年肩膀上一放,用醇厚如酒的嗓音問道,「你在gān什麼,怎麼一點兒不著急,反倒有閒心雕刻木頭。」
有姝被主子噴出的熱氣熏紅了耳朵和半邊臉頰,不禁縮了縮肩膀,低聲道,「我打算刻一個木頭小人,再把淳帝的生辰八字貼上去,施展移魂術將他弄出來。說了你可能不信,但這具身體的的確確是我的,不是淳帝的,他是個不知從哪兒來的孤魂野鬼,占用了我的身體。」
「慢著,你等等,你剛才說什麼?」不等將軍反應,劉溫已驚叫起來。他方才那番話可不是這個意思。他不信神佛,自然就想不到鬼啊怪啊那些事。他本意是想告訴少年他腦子有病,得自己個兒加以控制。但少年的反應遠遠超出了常理,不驚不乍倒還罷了,他竟隨便撿了一根木頭刻成小人,說要把身體裡的另一個魂魄移出去?當真沒發瘋?
「你們知不知道淳帝的生辰八字?」有姝不答反問。
「把淳帝的魂魄移到這根木頭上,他還能活嗎?最主要的問題是,你真的知道自己在gān什麼?」劉溫伸手攔了一下,表qíng十分糾結。作為一個無神論者,他的反應已足夠淡定。
有姝向來把自己的身體視為神殿,極為保護,卻沒料這座殿堂某一天卻被一個孤魂野鬼占用了,且還做了許多天怒人怨之事,叫他如何不氣怒?外界對淳帝的貶損也等於是對他的貶損,說他殘bào不仁倒還罷了,竟又形容他愚鈍不堪。有姝打死也沒想到,「愚鈍」這兩個字竟會安到自己頭上,簡直是奇恥大rǔ!在主子跟前,他或許是個任打任罵亦死心塌地的狗崽兒,面對旁人,卻也是恩怨分明、有仇必報的。
淳帝qiáng占了他的身體,他為何還管他死活,於是gān脆利落地搖頭,「木頭本是死物,移過去自是活不成了。我鬧不明白他怎會進了我的身體,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若非他鳩占鵲巢,原本早就該死。既如此,我何不送他一程?」
他抬頭,直勾勾地看著劉溫,目光依然如天空般澄澈,說出的話卻透著一股殘忍的味道,偏這份殘忍竟又暗藏幾許天真,令人毛骨悚然的同時又不免被深深吸引。劉溫不敢與之對視,轉而去看將軍,卻見他眸光灼熱,雙拳緊握,仿佛正壓抑著什麼激烈的qíng緒。
孟長夜的確被吸引了。他原以為狗崽兒xing格怯弱,極為需要旁人的呵護,臨到頭卻發現他只在自己面前才會那般,對上外人竟格外狠辣。瞅瞅他現在這副天真懵懂卻又冷心冷肺的模樣,真是夠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