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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頁

2023-10-02 05:35:15 作者: 風流書呆
    上了藥之後有姝感覺好很多,在眾人的監視下喝了兩碗粥,和衣而睡。一夜無夢,翌日天還未亮,孟長夜就掀開門帘將他搖醒,低聲命令,「快些起來,該出發了!」雖是下令,語氣卻比前一天溫柔了許多倍。

    淳帝睜開雙眼,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屋子裡,悚然道,「這是哪兒?朕怎麼來的?」

    孟長夜柔和的面色慢慢繃緊,如鷹隼一般的狹長雙眸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尤其不放過他渾濁發紅的眼睛,直過了好一會兒才道,「你不記得自己怎麼來的?」

    「廢話!朕若是記得還問你作甚?對了,朕記起來了!」淳帝拊掌,緊接著怒目而視,「你讓朕騎馬,朕不肯,你就狠狠扇了朕一巴掌,把朕給扇暈了吧?然後你們就趁著朕暈倒的時候把朕弄到這兒來了。」

    孟長夜眸光連閃,若有所覺,卻也不加以反駁,再開口時語氣凶煞了無數倍,「知道還嘰歪什麼,趕緊起chuáng趕路!還有,老子早就警告過你,別一口一個朕擺那當皇帝的譜兒。下回再讓老子聽見,定然拔了你舌頭!」

    淳帝連忙捂嘴搖頭,表示受教,然後笨手笨腳地下chuáng,還未站穩就哀嚎起來,這回當真像殺豬一樣,「啊啊啊啊啊!朕,我的腿好痛!我的腿怎麼了?」

    「不過磨破點皮而已,嚎什麼!」孟長夜忍無可忍,本想一巴掌抽過去,想起昨晚那人,連忙收回九成力道。即便如此,淳帝依然被抽得眼睛發黑,哭哭唧唧、半瘸半拐地走到外面,胡亂洗了一把臉。

    士兵把昨晚剩下的粥水稍微熱了一下,端來給大家分食。淳帝端起碗略喝一口,連忙吐了出來,大聲抱怨,「這究竟是什麼玩意兒?比毒藥還難喝!我要吃芙蓉糕、糯米圓子、牛奶茯苓霜,jī皮蝦丸……」

    眾人紛紛朝他看去,搞不明白昨天還老老實實、安安分分的人,怎麼睡一覺起來又開始作。還以為他認慫了呢!

    「你他娘的愛吃不吃!」脾氣最為火爆的副將劉傳山一把拂落他手裡的粥碗,然後一拳搗過去。

    孟長夜本想阻攔,腳尖微微一動,到底沒站起來。眼前這人壓根不是昨晚他認識的那個,見了此人只有滿心厭憎,哪余半分憐惜,恨不得一刀宰了才好。但真把人宰了,也就弄不清昨晚那人究竟是自己的錯覺還是真實存在。眼見淳帝被打得幾yù吐血,而劉傳山不依不撓還要再補一腳,他這才徐徐開口,「悠著點,別把人打死。快吃,吃完好上路,別耽擱時辰。」

    劉傳山啐了一口,端起碗唏哩呼嚕把粥喝完,去馬棚牽馬。淳帝在太監的攙扶下爬起來,走到一邊默默按揉絞痛不已的胸口,竟是賭氣不肯吃早膳。別人也不搭理他,只管把最後一點粥刮進碗裡,分食gān淨。

    臨出發的時候,淳帝畏懼高頭大馬,無論如何也不願上去,弄得大家心頭火起。孟長夜本就不是個好xing兒的,一揮長鞭將他卷到自己馬背上,用牛皮繩五花大綁,趴放在屁股後,與馬鞍緊緊栓在一起,這便出發了。

    可憐淳帝頭朝下,腳朝上,五臟六腑被馬兒顛地移了位,沒跑多遠就稀里嘩啦吐了出來。他吐出的東西是些烏漆墨黑的液體,隔了老遠都能聞見那股惡臭,莫說兩千jīng銳無法忍受,便是訓練有素的戰馬也都撩起前蹄,騷動不安。

    孟長夜離他最近,受害也最深,恨不能把自己鼻子割了才好。忍了兩里地,眼見前方出現一條小河,他立刻下馬,把人鬆綁之後拎到河邊,將他腦袋摁進水裡,狠聲道,「娘的,你究竟是吃了屎還是喝了大糞,竟然這麼臭!你給老子好生洗洗,不洗gān淨,老子就讓人把你皮扒開來洗!」

    淳帝本就因嘔吐而出現呼吸困難的qíng況,一下被摁進水裡,竟閉了氣,暈死過去。有姝卻悠悠轉醒,下意識地灌了幾口河水,然後拼命掙紮起來。

    孟長夜無意把人溺死,立刻揪住他腦後的髮髻,將他提起來,卻乍然對上一雙黑白分明,淚汪汪的眼睛。

    「我,我又犯了什麼錯?你就不能好好說嗎?非要這樣折磨我!」素來被主子捧在手心裡的有姝真有些事受不了了,嘴巴一癟就哭起來。他哭泣的聲音與淳帝完全不同,後者是掐著嗓子嚎啕,他卻是含著滿腹委屈yù訴不訴,一會兒低低哼兩聲,一會兒聳著肩膀哽咽,偶爾還打一個嗝,聽著好笑,看著可憐。

    孟長夜冷硬的心不知不覺就軟了。他鬆開他腦後的髮髻,改為撫摸,試探道,「之前發生了什麼你還記得嗎?」

    有姝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莫名其妙來到一條小河邊。他立刻抹掉眼淚,站起來舉目四顧,恍惚道,「我不是睡著了嗎?你趁我睡著便把我帶到這兒來了?」

    僅憑一次兩次的異狀,孟長夜還不能確定自己的猜測,故而也不點破,頷首道,「是我把你帶到這兒來的,我們急著趕路,耽誤不得。你快些洗把臉,待會兒就要出發了。」

    有姝沒心沒肺慣了,轉頭就把之前主子將自己腦袋使勁兒往水裡按,仿佛要淹死自己的事忘到腦後,俯下身洗臉。聞見頭髮上沾染的惡臭,他不免gān嘔起來,見路旁長了一叢七里香,連忙摘了葉子揉爛,將汁水滴在髮絲間,反覆揉搓幾次,味道總算漸漸淡去。

    「我怎麼這麼臭?」他習慣xing地拽住主子衣袖。

    孟長夜挑眉看看他蔥白的指尖,到底沒掙開,戲謔道,「你睡得太沉,不小心從馬上掉進糞坑裡了。」

    有姝:「……」果然一世比一世倒霉。

    第101章 陸判

    有姝立刻就接受了主子的解釋,再一想又覺不對,糾結地問道,「我掉進糞坑裡了,為何只有頭臉污穢不堪?」

    孟長夜腳步微微一頓,正絞盡腦汁地思忖該如何搪塞,又見他恍然大悟道,「是了,我必然是倒栽蔥一般掉了進去,這才只弄髒頭臉。萬幸萬幸!難怪你剛才把我摁進水裡,原來是在幫我清洗。謝謝啊!」

    對上少年清澈見底又感激不盡的目光,饒是孟長夜再如何心黑手狠,現在也有些不自在起來,更暗暗覺得好笑。他還什麼都沒說呢,這人就把前後細節給補全了,還盡往好處想,當真單純的可以。即便知道這有可能是淳帝為了逃脫而故意裝瘋賣傻使的詭計,他也硬不下心。

    有姝絲毫不曉得主子的掙扎,得知他並非折磨自己,yīn郁的心瞬間放晴,正想再與他搭訕幾句,增加好感度,甫一張口卻又聞見一股惡臭,當即gān嘔起來。

    不會是掉進糞坑裡的時候喝了幾口大糞吧?這樣一想,他嘔得更加厲害了,嗓子眼裡冒出一股酸水,稀里嘩啦吐進糙叢。

    孟長夜反shexing地後退,正待捏住鼻子,卻發現這回吐出的不過是尋常膽汁,並無那熏人的惡臭。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難不成目光變清澈了,連帶的內腑也gāngān淨淨,清潔如初?

    思忖間,有姝已緩過勁兒來,在糙叢里扒拉許久,終於挖出幾根魚腥糙,用河水洗掉泥沙塞進嘴裡,迫不及待地咀嚼,連嚼五六根,再往手心呵一口氣,自己聞了聞,總算是沒了異味。

    「將軍,我弄好了,可以出發了。」竟然在主子跟前丟了這樣一個大醜,有姝臉頰漲紅,手足無措。

    孟長夜將他夾在胳膊下,慢慢爬上官道,狀似不經意地詢問,「你怎會認識魚腥糙?我還以為你們這些養尊處優的皇族連白菜蘿蔔長什麼樣兒都不知道。」

    有姝頭朝下,腦袋有些充血,一面像小狗一般撲騰四肢,一面悶聲悶氣地答話,「將軍,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只要是能吃的東西,我全都認識,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糙包。」

    他本想標榜一下自己,卻不小心戳到孟長夜心肺,惹得對方冷笑起來,還用力拍了拍他極富彈xing的屁股,「你不是我想像中的糙包?那你告訴我,晉國究竟是怎麼滅亡的?百姓究竟是怎麼造反的?天下究竟是怎麼大亂的?」

    有姝比任何人都想知道答案。若是換成以前的他,頂多只能在實驗室里搞搞科研,談不上治理國家。但與主子相伴四世,耳濡目染之下他也學了許多帝王之術,不敢說一統天下,但把晉國打造成太平盛世卻絕對沒有問題。

    然而現實與理想之間仿佛隔著一個天堂與一座地獄。晉國已經滅亡,百姓已經造反,天下已經大亂,這一切都源於淳帝的昏聵無道。有姝想了又想,還是沒能找回那些丟失的記憶,但這具身體分明又是自己的。他憂心如焚,卻不敢表現出來,試探道,「將軍,若是我與你說,我壓根不知道你說的那些事,你會信嗎?你扇我巴掌那天我剛剛醒過來,完全沒有以前的記憶。」

    孟長夜眸光連閃,卻並不答話,走到官道才將他放下來,命令道,「挑一匹馬騎上,我們還要趕路。」

    「皇上,來騎這匹馬,這匹是母的,比較溫順。奴才坐在您後邊兒護著,不會摔。」太監連忙迎上去。

    有姝也不挑剔,踩著腳蹬上了馬,然後哀嚎著掉下來。疼!大腿內側鑽心一樣疼,像是有一團火在猛烈地燃燒,眼睛發黑的時候仿佛還能聽見皮ròu炸開的劈啪聲。

    「方才還以為他乖覺了,沒想到眨眼功夫竟又作起來。」劉傳山冷笑上前,想給狗皇帝一記窩心腿,叫他知道知道厲害,卻被將軍拽住手臂,力道十分大,令他差點失聲痛叫。

    「他雙腿內側磨破了,不是裝模作樣。」孟長夜拉開劉傳山,上前查看。

    有姝捂著褲襠呻吟,額頭不知不覺冒出許多冷汗。這具身體太嬌弱了,竟似豆腐塊一般,輕輕一碰就會受傷,且痛覺十分qiáng烈,以前分明不是這樣的。眼見主子眉頭緊鎖,面露不耐,他qiáng撐著爬起來,一面抽氣一面保證,「太疼了,我緩一緩就好。我,我這就上馬。」話落踩住腳蹬,試圖翻上去。

    孟長夜探手將半空中的少年撈回懷中,語氣凶神惡煞,眸光卻透出幾絲柔軟與無奈,「算了,看你這樣也騎不了馬,萬一從馬背上掉下來摔斷了腿,又得耽誤行程。」

    把人側身放置在自己馬背上,護在懷中,他揮手高喊,「出發!」兩千jīng銳齊齊應諾,在漫天沙塵中逐漸遠去。

    側坐磨不到大腿根兒,果然舒服很多。有姝長出口氣,習慣xing地往主子懷裡鑽,還極其自覺的撩開他半邊衣襟,捂住口鼻,免除寒風與揚沙的侵襲,然後一隻手繞過去,緊緊抱住主子勁瘦的腰。

    這架勢是不是太理所當然了些?孟長夜挑眉,本想令馬兒越過一道溝壑,嚇他一嚇,卻見他眼皮半撩不撩,仿佛累得狠了,竟無端端心軟下來。而且說老實話,他挺喜歡這人縮成小小的一團往他懷裡鑽,像只戀主的狗崽兒,看著十分乖巧可愛。

    但他與淳帝究竟是怎麼回事兒?怎麼變來變去的?思及此,孟長夜狀似不經意地問道,「你可知太后現在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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