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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5:35:15 作者: 風流書呆
而這些隱隱約約的恐懼,他甚至沒有地方傾訴,因為沒有人會相信他,包括這日之前的自己。景帝心痛如絞,快步走過去把兒子抱入懷中。
「父皇,別壓著有姝!」七皇子立即用手格擋。
「抱歉,父皇沒注意。」景帝連忙退開,想去按揉小狗腦袋,又被兒子擋住,滿心的怒氣與擔憂都被哭笑不得取代。不過他能理解兒子qiáng烈的保護yù。在所有人都對他的生死冷眼旁觀時,唯有這隻小狗不顧危險地衝上去,它只是他的寵物,而跪在這裡的人卻是他的奴才。
臨到頭,這些奴才連只狗都不如,要來何用?景帝淡淡擺手,「不用跪了,全都拉出去杖斃!」
眾人聽了前半句,正準備露出欣喜的神色,下一瞬卻齊齊癱軟。恰在此時,慧妃與八皇子聞訊趕來,正想跪下解釋,卻被景帝沉聲打斷,「老七朕帶走了,他八字太弱,而你和老八又命格太硬,早晚會衝著他。」
這只是個冠冕堂皇的藉口而已,慧妃看見站在皇上身後的小太監,也就什麼都明白了。她臉色瞬間慘白,幾乎不敢去想皇上會如何看待此事。老八今天的所作所為,擺明是想弄死老七和那條狗。皇上也是從宮闈傾軋中走出來的勝利者,會猜不透其中內qíng?而自己的慈母作態,想必也被戳穿了吧?
慧妃這才意識到:即便得了皇后金印,她也不是什麼後宮之主,真正的主宰一直是皇上。在這世上,沒有他查不到的事,只有他不想甚至不屑知道的。
八皇子也慌了神,撲通一聲跪下,顫聲道,「父皇,一切都是誤會。是那該死的奴才沒看好狗,叫它跑了出來……」
景帝打斷他的話,「那隻狗呢?」
站在兩旁的侍衛立刻去拿狗,並不曉得一隻老鬼與他們擦肩而過。
「小後生,你怎麼樣?」他飄到七皇子身邊,仔細查看被包成球狀的有姝。有姝窩在主子掌心,有一下沒一下地舔他指腹,又用肥肥短短的前爪抱住他一根大拇指,以獲得安全感。
七皇子明白他尚且心有餘悸,把他捧起來置於唇邊親吻,低不可聞地道,「聽見了嗎有姝,我們今後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然而為此付出的代價未免太大。他的確想激怒老八,令他做出不理智的事來,但絕不會拿有姝去冒險。若是可以,他恨不能把有姝的傷口全部轉移到自己身上,更無法原諒慧妃與老八的所作所為。從今往後,他們不再是他的親人,而是不死不休的仇敵。
有姝也恨之yù狂,一面哼哼唧唧地安慰主子,一面用意念與老鬼jiāo流,「我沒什麼大礙。你做好解藥了?」
「哪兒能呢。解藥所需的藥材,宮中的御藥房並不齊全,我已經讓小鬼去京城裡找,目前已有眉目,不過還得等幾天。我本帶了藥粉來救你,沒想到遲了一步。」
「什麼藥粉?」
「能把鬼獒引開的藥粉,撒到八皇子身上保管叫他自作自受。」
「那就撒到景帝身上吧。」
老鬼沉默一瞬才道,「算你狠!」
不多時,就有侍衛把關在鐵籠里的鬼獒帶上來。鬼獒見了八皇子和慧妃連連擺尾,看見上首的景帝卻忽然狂吠起來,前爪不斷撓門,尖牙啃咬銅鎖,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聲。銅鎖很快出現道道凹痕,不難想像這副爪牙落在景帝身上會是什麼境況。
景帝沉默良久才道,「老八,這條狗你馴得極好,除了你和慧妃,竟是誰都不認,連朕也想一口咬死。」
弒君之罪誰敢往頭上攬?八皇子和慧妃嚇得魂飛魄散,連連磕頭告罪。景帝卻已經不想再搭理二人,沖侍衛擺手道,「把它殺了。日後宮中不許再豢養鬥犬。」
侍衛領命,抽出腰間佩刀砍掉狂吠不止的鬼獒的頭顱。被鮮血濺了滿身的慧妃和八皇子尖叫起來,目中除了驚恐,還有隱藏得極深的絕望。完了,皇上已經開始懷疑他們了,按照他多疑的秉xing,定會對曾經的一切進行徹查。
證據,證據都抹gān淨了嗎?慧妃極力思索,卻又聽皇上說道,「皇后病體已愈,把鳳印還回去吧。」話落親自去推七皇子,溫聲道,「從今往後老七就住在廣陵宮,朕也好就近照顧。」
因沒有證據,又加之歐陽濤重兵在握,他暫時還不能處置慧妃與老八,只得當做尚未察覺,且看他們會不會自亂陣腳。從權力傾軋中一步步走來的景帝最能理解老七的彷徨與無助,他才華橫溢卻又命運多舛,在蒙昧之時就被母妃當成棄子犧牲,連選擇的權利都沒有。除了父皇和懷裡的小狗,他可說是無依無靠。
低頭看看像捧著易碎之物一般捧著小狗的兒子,景帝心裡滿是憐惜,不禁拍打他發頂,喟嘆道,「長夜,父皇有愧於你啊。」
七皇子連忙搖頭,誠摯道,「父皇救兒臣於水火,並無一處對不起兒臣的地方。兒臣和有姝今後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
景帝聞聽此言,心裡越發難受。而磕頭不止的慧妃這才猛然了悟:老七竟早就察覺到她的謀算,順勢在身邊放了一個乾清宮的暗樁。今天的一切全是他設計好的,沒準兒連老八的魯莽舉動也是受他撩撥。不愧為姬家的種,城府果然夠深,早知如此,當年分娩的時候就該把他掐死!
慧妃悔之莫及,暗怪自己不夠心狠,卻並不知道,自己和老八的xing命竟被一隻狗給盯上了。
第90章 造畜
廣陵宮沒雙雪殿規模龐大,擺設也非常簡單質樸,卻勝在位置極佳,只需繞過一條十丈迴廊就能抵達乾清宮。景帝把兒子安頓好之後本想叫幾個太醫給他看看,似想起什麼又改了主意,對貼身太監吩咐道,「去酒井胡同把鄧朝山接進來,隱蔽點,莫讓旁人看見。」
鄧朝山是上一任太醫院院首,如今已經致仕,且不提他醫術如何高絕,僅忠心這一點就足以勝過景帝的專屬太醫。若非他年老體衰,jīng力不足,景帝本想讓他再gān十年。
鄧朝山來得很快,替七皇子診脈過後臉色凝重地搖頭,「晚了,治不好了。除了當年的láng極糙之毒,他體內還積澱著許多毒素,應當是下在每日的飲食或藥湯當中,如今已深入骨髓,難以根除。」
「你個庸醫!都說了他中的不是láng極糙之毒,是朱藤,朱藤,你們聽不懂人話嗎?就這樣的醫術,竟然也配稱為大燕第一國手!」老鬼拽著鄧朝山的山羊鬍子怒罵,只可惜qíng況跟當年一樣,沒人能聽見他的話。
有姝本來沒jīng打采地趴在主子掌心,見狀也一咕嚕爬起來,沖鄧朝山吠叫。七皇子連忙垂頭去吻他粉紅的鼻尖和小嘴,柔聲安撫道,「噓,有姝別怕,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除了這句話,他竟再也沒有別的說辭。他已經放棄了重新站起來的希望,但在死之前,他會盡最大的能力安頓好有姝。
景帝心裡十分難受,卻也暗藏無盡憤怒,忍了又忍才沒露出扭曲的表qíng,「你的意思是說,這些年老七一直被人下毒?」
鄧朝山已經七十多歲,就算立時死了也是喜喪,所以沒什麼好遮遮掩掩的。他再次查探七皇子脈搏,篤定道,「沒錯,的確是中了慢xing毒藥,微臣可以替七殿下調理,或可延長壽數,但若想重新站起來,除非菩薩顯靈……」
「什麼菩薩顯靈?你盡力治,不要說那些空話。」景帝想起慧妃願為兒子折壽的宣言,心裡就一陣膩味。
鄧朝山連連稱是,正準備寫下藥方,又聽七皇子說道,「幫父皇也看看吧。」
景帝眸色暗沉了一瞬,卻也不反駁,伸出手讓鄧朝山把脈,少頃,對方微微搖頭,表示沒有問題。藥方很快開好,且有宮女立即拿去熬煮。景帝盯著兒子喝完藥,將之抱上chuáng,命他早些安歇,這才匆匆離開。
妃色帳簾內,七皇子許久難以入眠。他還在為那驚險萬分的一幕感到恐懼,簡直難以想像若是鬼獒一口咬實,有姝會是什麼下場,而自己又會如何痛不yù生。他轉過臉,盯著趴伏在自己枕邊的小雪團,一字一句警告道,「有姝,我們來做一個約定。若是日後我遇見危險,你一定要遠遠跑開。」
有姝想起天幕垂落、銀河倒灌之時,自己被主子用力推開的qíng景,心裡止不住地冒出怨氣。他一咕嚕爬起來,跳到主子臉上又啃又踩,還用前爪不停拍打他側臉。七皇子被他的絨毛弄得極為瘙癢,鼻尖更是顯出幾個小小的牙印,哪裡還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雙手cha入有姝腋下,將他高高舉起來,慎重道,「有姝別鬧,我是為你好。」
有姝四隻爪子瘋狂亂蹬,烏溜溜的眼珠淌著淚水,模樣委屈極了。七皇子看著看著已是心軟如泥,終是在喟然長嘆中將他放下,緊緊貼合在胸口,不讓他看見自己壓抑而又痛苦的表qíng。有姝心有所感,發出委屈的哼哼聲。
主寵兩個抱了許久,這才臉貼著臉睡去。七皇子再如何驚才絕艷也只是十三歲的少年,白天受了驚嚇,晚上難免做些噩夢,不過片刻又驚醒過來,睜大眼睛在黑暗中尋找有姝的身影。有姝連忙伸出一隻小爪子去拍他臉頰,見他還不願入睡就會去舔他眼瞼,鼻端發出極有韻律的低鳴。
七皇子慢慢恢復平靜,捏住他前爪,用滾燙的唇瓣親吻他粉嫩的ròu墊,親了一隻又換一隻,把四隻爪子全都親遍才安心睡去。過了許久,見主子沒有做噩夢的跡象,有姝才躡手躡腳地爬起來,爪子勾住帳簾,一寸一寸挪到地下。
老鬼早已等候多時,打趣道,「你主子還真是寵愛你啊,難怪你不想變回人身。過來,我替你把傷口重新處理一下,小順子給你抹的藥沒有我的管用。」邊說邊解開紗布,清理傷口。
「謝謝。」
「你這傷口有些深,不知道癒合之後還能不能長出毛髮。若是長不出來了豈不很醜?」老鬼故意嚇唬他。
「沒事的,主子不會嫌棄我。」有姝篤定道,「多謝你趕來救我,我給你講講一種叫『植皮術』的小手術吧……」
老鬼連忙豎起耳朵傾聽,臉上不時露出驚駭、嚮往、深思的表qíng。他也是jīng通醫術之人,自然明白有姝的話看似荒謬,卻極有cao作xing。也不知他腦袋究竟怎麼長的,竟能探索出如此驚世駭俗的手段,然而這樣的手段在他嘴裡也不過是個『小手術』,那『大手術』又會如何?
不知不覺間,老鬼身上的色彩一再加重,從一抹灰色殘影變成了一團濃黑霧氣。
有姝講解完植皮術,又道,「你們學醫的還需把人體的構造弄清楚,日後我給你畫一張人體構造圖,僅是那個就夠你研究好幾年。以此jiāo換,你得教我一些中醫秘術。」
老鬼已經是個亡魂,哪裡還會在乎師門傳承,為了人體構造圖,立刻就點頭了。一人一鬼已成了莫逆之jiāo,自是無話不談。有姝嘆了一口氣,幽幽道,「先下手為qiáng,後下手遭殃。既然八皇子和慧妃想謀害主子,我就先把他們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