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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頁

2023-10-02 05:35:15 作者: 風流書呆
    香案上的燭火猛然躥高半寸又迅速熄滅,徒留一室黑暗。

    皇城,乾清宮內,一名高大男子正伏案批閱奏摺,身側立著一位面白無須,容貌yīn柔的太監。

    男子放下御筆,沉聲道,「有姝今日都gān了些什麼?」

    「啟稟皇上,小趙縣令先是去了趙府,趙有才打算用一萬兩銀子和解,被他拒絕了。之後他租了東郊巷子的鬼宅,稍作休整後就去吏部報導。因湊不齊費用,述職報告如今還壓在成堆的公文下面,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遞到吏部尚書案前。」話落,太監遲疑道,「要不,奴才親自去吏部跑一趟,把述職報告要過來?」

    「不忙,先放一放,否則朕怎好發作?」男子看向窗外,露出半張俊美無儔卻冷若冰雕的臉龐。

    太監躬身應是。

    過了片刻,男子又問,「吏部刻意刁難有姝,是不是趙有才從中作梗?」

    「正是。他想bī迫小趙縣令去趙府要銀子。」

    「蠢貨。有姝那樣的倔脾氣,越bī他反而越qiáng硬。對付他得順毛捋才成。」男子沉聲低笑,語含愛寵,顯然對小趙縣令的秉xing瞭若指掌。

    太監也不覺得奇怪,跟著輕笑兩聲。恰在此時,桌上忽然冒出一陣白光,光芒散去之後,堆滿卷宗的御案上竟無端擺了三個盤子,一個裝桂花糕,一個裝核桃蘇,還有一個裝的竟是一根紅艷艷的糖葫蘆。

    「喲,這是哪個傻大膽,竟敢供奉閻羅王?嫌自己命長不成?」太監面露驚異。

    「果真是個傻子!」男子微微怔愣,拿起糖葫蘆看了看,這才忍俊不禁。除了小趙縣令那個傻大膽外加吃貨,還會有誰把閻羅王供奉在香案上?即便沒陪伴在他身邊,他也能時時刻刻想著自己,念著自己,有什麼好東西忙不迭地拿出來與自己分享,果真是有心了。

    男子咬掉一顆糖葫蘆,細細咀嚼兩口,心滿意足地贊道,「嗯,很甜。」

    太監瞥見他舒展的眉心和眼底的溫柔淺笑,總算猜到這祭品是誰供奉的,不免暗暗佩服這位小趙縣令。見了閻羅王還能保持鎮定,且與之一路相伴,真心相jiāo,不愧為夏啟國師的後人,心xing不凡啊。

    只吃了一口,男子就捨不得再動,用法術把祭品封存,收入王印。

    「你盯著點兒,朕去去就來。」他站起身,化為一道虛影消失,而御案後方卻還坐著一名男子,身高長相均與他一般無二,正提起筆慢慢批閱奏摺。

    太監躬身領命,拂塵一揚,在殿內又布了一道障眼法。守在門口的侍衛和宮人本就目光迷離,現在越發顯得晦澀。

    閻羅王到時,有姝正在吃晚飯。因手上余錢不多,又不知道述職報告什麼時候能批覆,便也不敢隨便花錢,買了一兜白菜一塊豆腐,隨便用清水煮煮也就成了,米飯是最便宜的糙米,五個銅板一大袋子,顏色huáng中帶黑,十分難看。他早前買的幾盒糕點現在都擺在香案上,竟是把最好的東西留給別人,簡陋的留給自己。

    怎麼這麼傻,這麼招人疼呢?閻羅王走到桌邊坐定,想曲指賞他兩個爆栗,卻又忍住了。

    這麼久以來,有姝還是第一次單獨用飯,以往都有閻羅王在旁陪著,雖然不吃,卻會用溫柔的目光凝視,令他非常安心。乍然只剩自己一個,竟有些食不知味之感,正心不在焉地刨飯,卻見對方翩然而來,當真是又驚又喜。他眼珠子bào亮,飛快乜了對方兩下,然後端起碗擋住嘴,傻呵呵地笑。

    然而他並不知道,腮側的兩個小酒窩已把他歡喜雀躍的心qíng出賣了,惹得閻羅王也低笑起來。越看越傻,但也越看越可愛。不過離開幾個時辰,竟就這麼想念了。他心中喟嘆,目光亦溫柔如水。

    有人陪自己吃飯,本還有些難以下咽的糙米,現在竟變得香噴噴的。有姝夾了幾塊豆腐,和著飯粒往嘴裡塞,兩頰鼓鼓囊囊,眉眼俊逸飛揚,看上去討喜極了。男子單手支腮,靜靜凝視,心裡同樣涌動著歡喜無限。

    偏在此時,門外傳來一陣鬼哭láng嚎。某個女鬼尖聲道,「老祖,咱們的屋子被人占了,是個年輕書生。」

    「待老祖今夜吸gān他血ròu,捏碎他神魂。」一道粗噶嗓音傳來。

    有姝聽得分明,但有小夥伴在,心裡一點兒也不慌。閻羅王亦不為所動,只略略彈指,揮出一道黑光。

    「啊啊啊啊!竟是地獄業火!大家快跑吧,裡面的人不是閻王就是獄主!」自稱老祖的鬼怪嚎叫而去,眾多厲鬼也紛紛逃竄。

    閻羅王本不打算為難他們,轉念一想又改了主意,傳音道,「給本王回來!」

    天下間能驅使地獄業火,且還口稱「本王」的神仙能有幾個?眾鬼萬萬沒料到閻羅王竟會大駕光臨,即便嚇得魂兒都快飛了,卻還是堅qiáng地從地底爬出來,整整齊齊站成兩排,聽候發落。

    閻羅王指了指老祖,「你,今後就是趙府的管家,幫有姝打點家務。你的手下都擅長什麼?」明知小趙縣令看得見也聽得見,他還大張旗鼓的安排妥當,圖的正是對方的感激與愛重。總有一天,他要讓小趙縣令一時一刻也離不開自己。

    有姝假作不知,腮側的小酒窩卻越發甜蜜。jiāo到這樣仗義的朋友,這輩子值了。

    第77章 王者

    自稱老祖的厲鬼生前是大戶人家的主母,被小妾與丈夫聯手毒殺,至如今已死了三百餘年,算是京城鬼怪中道行較深,見識較廣的。入了正廳,看見端坐上首,臉覆面具的高大男子,她不禁腿腳發軟,兩股戰戰,後又飛快瞥了有姝一眼,見他周身金光閃爍,雲霧繚繞,竟有百年功德在身,不免更為驚駭。

    若是把這樣的大善人弄死了,她這輩子也別指望修得ròu身靈台,成為地府鬼仙,擎等著下聻之獄吧。且有傳聞,如今的閻羅王正是從聻之獄爬上來的魔頭,一身修為高深莫測,堪稱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窮凶極惡。動了他護著的人,那下場……

    老祖越想越怕,越怕越抖如篩糠,當即跪下,把一gān小羅羅都擅長什麼一五一十說了。被她點到名的小鬼也連忙膝行上前推介自己,唯恐自己沒了用處會被閻羅王打入十八層地獄。

    大廳里鬼哭láng嚎,yīn風陣陣,若是換個人,沒準兒早就嚇瘋了,有姝卻還優哉游哉地喝著白菜湯,眼睛閃閃發亮,嘴角微微上揚,心qíng很是明朗。有小夥伴在,他一點兒也不慌。

    閻羅王袖子一揮便布了一層結界,免得yīn風凍著小趙縣令,末了眯眼審視這群厲鬼,徐徐道,「看在你們還有點作用的份上,本王可饒你們不死。今後你們就跟著有姝,替他管理家宅,料理瑣事,護衛安全。來日你們若下了地府,只管報本王的名號,自然有人送你們去投胎。」

    眾鬼連連點頭,感激涕零。唯獨老祖搓著雙手,遲疑道,「大王,若是奴家不想投胎,yù在閻羅殿謀個差事呢?」

    嚯,好大的野心,竟然想當鬼仙!眾鬼齊齊朝她看去,目中滿是欽佩。

    閻羅王略一沉思,頷首道,「若是功德薄上的功德足夠,自然可以。好了,都散了吧,莫要嚇著有姝。」

    大王,他壓根沒嚇著好吧!門、窗、地磚,均被鬼氣凍了一層白霜,也沒見他皺一下眉頭。他定然不是尋常人!老祖心中腹誹,卻也不敢明說,帶著眾鬼就要離開,又被叫住,「慢著,不許把本王來訪之事告知有姝,就說你們與他有緣,特來當他的鬼仆。」

    老祖看看兀自喝湯,仿若一無所覺的青年,只得點頭。

    有姝藉助手絹地遮掩飛快翹了翹唇角,然後才慢條斯理地把腮邊的湯汁擦掉,但他明亮的眼眸和微挑的眉梢卻泄露了內心的歡喜。「做好事從不留名」的閻羅王抬起手掌,虛撫了撫小趙縣令柔軟的發頂,心裡也同樣dàng著柔qíng與喜悅。

    一人一鬼吃罷晚飯,在園子裡鬆散一會兒便回房就寢。因家中暫時還沒有僕役,柴火也不夠燒,有姝並未洗澡,假裝不經意地把身旁的位置空出來,這才安心睡了。雖是初來乍到,孑然一身,但他絲毫不覺得忐忑難安,因為他知道總有一個人會默默守著自己。

    閻羅王像往常那樣在門窗各處布好防禦法陣,末了斜倚在小趙縣令身旁,拿出奏摺與公文批閱,時不時幫對方掖掖被角,拍拍臉頰,態度十分親昵自然。臨到子夜,老祖在外敲響房門,「大王,奴家託夢來了。」若是不在夢裡解釋清楚,白天一群妖魔鬼怪忽然現形,還不得把小趙縣令嚇死?這是她成為鬼仙的第一步,當然得考慮周全。

    閻羅王除去門窗上的防禦法陣,把她放進來,低聲道,「莫要說太多廢話。」

    「奴家遵命。」老祖把額頭對準小趙縣令額頭,意yù入夢,卻忽然被一縷黑光束縛魂體,遠遠拋飛出去,差點摔成碎片。她尚且來不及回神,就聽一道冰冷嗓音呵斥,「誰准你碰他?」

    「奴家錯了,奴家再也不敢了!」老祖二話不說就跪下認錯,心裡漸漸領悟到一件秘事:這位主兒對小趙縣令莫非有什麼綺念?否則語氣咋這麼酸,獨占yù咋這麼qiáng呢?然而她還來不及深究便被攝取出一根魂絲,投入酣睡之人眉心,連接了夢境。

    有姝正在吃飯,桌上擺滿大魚大ròu,各色糕點,剛準備添第二碗,就見一名老婦摔倒在自己腳邊,顧不得穩住身形就連連磕頭,口稱主人。

    「你是誰?作甚叫我主人?」已經意識到對方來意,有姝卻還裝傻。

    「奴家乃這座院落的鎮宅鬼仙,之所以趕跑一個又一個住戶,正是為了尋找有緣人。因大人前世曾救奴家一命,奴家若是不報了這份恩qíng,修為將再無寸進,故而特來給大人當牛做馬,還請大人給奴家一個機會。奴家姓李,大人可以喚奴家李媽媽。」老祖煞有介事地道。

    「那你就留下吧。」有姝很快就接受了「鬼怪報恩」的設定。

    老祖顯然沒料到他會如此慡利,不免愣了愣,恰在此時,一股冰冷而又沉重的威壓在頭頂蔓延,令她不敢耽擱,立刻從夢中抽身。

    「他在夢裡gān什麼?」yīn陽兩界都有成堆的公文要處理,閻羅王並非看上去那麼清閒。白天守著小趙縣令,待他沉睡便陪伴身側,慢慢處理政務,夢裡的相聚也就成了泡影。不過此時此刻,小趙縣令的人都在他懷中,倒也沒什麼好計較的。

    「回大王,主人正在吃飯。」老祖據實以告。

    閻羅王莞爾,顯然早已料到這個答案,又問,「都吃了什麼菜?」

    所幸老祖是個心思細膩的鬼,已把所有景象記在腦海,否則這回兒定然會被難住。她一面回憶,一面掰著手指細數,心中忖道:大王問這些瑣碎小事究竟有什麼意義?趙大人吃了什麼真的很重要嗎……尚未腹誹完,又聽對方詢問,「添了幾碗飯?」

    老祖嘴角抽搐,「奴家去的時候正在添第二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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