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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5:35:15 作者: 風流書呆
有姝定定看她一眼,心裡猛然竄出一股邪火。分明是這女人作惡被告到地府,怎麼她一點事兒都沒有,自己就要受那皮ròu之苦?罷了,地府不懲治她,我親自動手也是一樣!
思及此,他才算是好受一些,從懷裡掏出一塊桂花糕,用門牙一點一點往下蹭。看見他小嘴兒微動,腮ròu輕鼓的吃相,李妮也火冒三丈。一個大男人,為何不能有點大男人的樣子?吃個東西而已,有必要弄得如此,如此……
李妮絕不承認自己私底下日日都在練習這種吃相,就為了顯得更為嬌俏可愛一點。她揉了揉胸口,待心火略微降下才道,「問你話呢,金釵買了沒有?」
有姝端起茶杯徐徐啜飲,對她聽而不聞視而不見。李妮正想發火,李二狗便匆匆跑進來,抱拳道,「妹夫,讓你久等了!我這就吩咐廚房去備飯,隔壁村的王財主送來兩隻熊掌,正好給咱當下酒菜吃,來人啊……」
他話未說完就被有姝打斷,「不費事了,今天我有公務在身。聽說最近有人想找你打官司?都有哪幾家,報上名來。」
李二狗大喜,還當妹夫意yù替自己撐腰,忙把人一一報上去。有姝迅速記在紙上,辭別李二狗時吩咐道,「我今天就把他們帶到縣衙,明天早上你來與他們當堂對質。」
李二狗連連答應,關上門之後露出一個萬分得意的表qíng。妹夫親自來抓人,這是給了他多大的臉面?若是說出去,看誰還敢跟他對著gān!
有姝按照名單挨家挨戶去找,這些人一見是他,立刻跪下磕頭認錯,涕泗橫流的模樣十分悽慘。有姝讓他們寫狀子,他們不肯,讓他們去敲鳴冤鼓,他們不gān,無奈之下只得把人全抓了,用繩子一溜兒綁著牽回去。
「快看啊,趙狗官又在抓人了!」
「這回抓的都是得罪他大舅子的人,真他娘的畜生!」
「呸,死了該下十八層地獄!」
百姓等他走過去之後紛紛沖地上吐口水。
有姝耳目靈便,卻也只能裝聾作啞,把人帶到縣衙後分別關進小隔間,一一進去詢問。這些人一個勁兒的幫李二狗說好話,直言全是自己的錯,與李爺無關,回去之後必定磕頭賠罪云云。
有姝無法,只得喝令他們閉嘴,用筆尖點了點對方,言道,「這個是因為什麼?」
這話顯然是對餓死鬼說的,他立刻上前低語,「這個叫做李旺,因把自家田坎修得太高,李二狗家的牛走過去摔斷了腿,就被李二狗同樣打斷腿扔在山裡。要不是他家養了一隻好狗,半夜帶人去尋,沒準兒就被虎láng叼走了。」
有姝奮筆疾書,很快寫完一張掞藻飛聲,有理有據的狀子,讓李旺按手印。這些人都是莊稼漢,從未讀過書,又哪裡看得懂他在寫什麼,以為他是在胡編亂造,栽贓陷害,於是哭爹喊娘地嚎起來,無論如何也不肯抬手。
有姝無法,只得讓新聘用的下屬將人抓住,qiáng壓了一個拇指印。下屬目中隱現憤怒,卻也無可奈何,現在世道這麼亂,自己尚且難以活命,又哪裡顧得上旁人?
他每走進一個房間就兀自寫一張狀子,弄得整個縣衙鬼哭láng嚎,吵鬧不堪。好不容易集齊罪狀,他安安心心躺下睡了,小隔間裡的低泣聲卻響了一夜。待到第二日,李二狗果然早早來到縣衙打官司,還把狐朋狗友們一塊叫來湊熱鬧。亦有心存良知的百姓聞訊趕來,手裡提著菜籃子,裡面裝著石頭jī蛋等物,打算砸完狗官立馬就跑。
有姝也不廢話,甫一坐定就拍打驚堂木,讓下屬把原告帶上來。眾人哭了一夜,披頭散髮,眼睛紅腫,看上去十分láng狽。百姓們發出憤怒的噓聲,有姝卻容色淡定,拿起一份狀子開始念,剛念兩句堂下就傳來喊叫,「冤枉啊!這份狀子根本不是我們自己寫的,是縣太爺捏造了然後bī我們摁的手印!老天爺若是有眼就降一道神雷把這些惡人全劈死吧!」
「老天爺開眼,莫讓好人蒙受冤屈!求求您了老天爺!」
在絕望之下,這些人唯一能求助的竟只有上蒼。圍觀群眾感同身受卻又無能為力,只得垂下頭抹淚,咬緊的牙關咯咯作響,仿佛要把坐在上首的人生吞活剝。反觀李二狗則叉腰仰面,得意洋洋,李妮也坐在堂中掩嘴低笑。
有姝誰也不理,拿起驚堂木拍了拍,待下面音量稍減就繼續往下念,念著念著,哭嚎的人慢慢停了下來,側耳聆聽,李二狗與李妮卻露出驚疑不定的表qíng。
「李旺,這份狀詞所言可曾句句屬實?」有姝淡聲詢問。
李旺不敢答應,一會兒看看堂上,一會兒看看隱在人群中的親人,眉頭幾能打結。
有姝並不需要他回答,拍打驚嘆木斷言道,「今已查證,李旺所供諸事均屬實,本官判李二狗殺人罪名成立,秋後處斬。」話落又拿起一份狀子開始念,亦完全符合事實,同樣不等苦主點頭就判定李二狗有罪。
連審了十五六個人,不過花費了短短三刻鐘,數罪併罰之下李二狗被判斬刑。站在兩旁的衙役撲上去將他捆了個結結實實,還拿大刀架著脖頸,待縣太爺把公審文書遞給刑部並得到批覆,就能拉去菜市口行刑。
李二狗幾yù瘋癲,一面掙扎一面喊著妹夫。李妮為了掩蓋心中的恐懼與慌亂,站起身指著有姝的鼻子叫罵,說他如果再不放了兄長,這樁婚事就即刻作罷。
哪料有姝早有準備,從懷裡摸出一張婚書,當場撕成碎片,徐徐道,「本官正有此意。那麼,接下來就接著審李妮bī害人命之罪,苦主在哪兒,自己站出來。」話落略一擺手,就有兩個衙役把李妮壓跪在堂上,膝蓋撞擊地面的巨響令人聽了牙酸。
臨到此時,百姓們才意識到縣太爺是來真的,他竟真的打算大義滅親,為民除害。誰會把自己媳婦當場壓跪,開堂公審?還要不要臉面?誰會把自己大舅子五花大綁拿刀架著,令他嚇出兩泡尿?做戲根本做不到這等地步!
跪在堂下的幾人牙關一咬,立刻站了出來。
第67章 王者
幾位苦主敘述了李妮bī死自家女兒的經過,有姝便在狀子上蓋了官印,定下她bī害人命之罪。哪料李妮十分烈xing,在最初的慌亂過後便指著有姝鼻子詰問道,「就憑几張狀子,幾句片面之詞,縣太爺就定我兄妹二人死罪,我兄妹二人不服,必要請狀師去州府告狀,州府告不響就上京告御狀,這輩子跟你沒完!」
有姝對待任何事都極為嚴謹認真,不經過反覆查證絕不會輕易下定論。他看向早已把衙門圍的水泄不通的人群,說道,「她要證據,本官就給她證據。你們之中必定還有很多良心未泯之人,可否站出來為這些鄉鄰做個旁證。如今世道繚亂,人心不古,活著本就艱難,還需大家齊心合力、互幫互助,方有那麼一線希望。」
眾人見他言辭懇切,慢慢就有幾個膽大的站出來,指證李氏兄妹。因李家人仗著有縣太爺撐腰,行事肆無忌憚,握在大家手裡的把柄多如牛毛,張口就能說出七八件。且昨天被帶走的大多是李家村村民,故而今日前來圍觀的也都是各路姻親,哪有不幫忙的道理。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補充指證,有姝就在上頭一一記錄,僅半個時辰就記了厚厚一沓供詞,分別註明誰人所言,年齡幾何,來自哪裡。
有姝將狀詞一一分發下去,讓識字的讀書人幫忙看看,若是沒有錯漏就摁上自己手印。百姓尚且沒察覺異狀,前來圍觀的讀書人卻都心驚不已。縣太爺只有一個腦袋,一雙手,堂下卻足有十七八張嘴同時說話,他不但能即刻記錄且還一字不差,這是怎樣的本領?他一個人就足以抵得上十七八個書記官同時動筆!
對有姝來說極為稀鬆平常之事,看在旁人眼中卻那樣驚世駭俗,原本私底對他各種誹謗謾罵的遂昌縣讀書人,從這天起均改了口風,變成欽佩與崇敬。當然,有姝從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只管做好自己的事。他把厚厚一沓供詞扔在李妮面前,淡聲詢問,「這些證據可夠了?」
李妮抬頭看他,目中滿是恐懼。堂上這人根本不是她印象中的趙有姝,他盯著人看的時候,眼睛裡沒有一絲一毫感qíng,仿佛你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物件,而這個物件是否有存在的必要,全賴他一念之間。
她這才怕了,膝行上前去抱有姝雙腿,卻被兩旁的衙役用棍棒壓在地上,無力掙扎。
有姝扔了兩支刑簽,先各打兄妹二人五十大板,又罰沒其家產,然後宣布退堂。眾人對方才那場堂審頗為回味,邊走邊討論不休。自從這位年紀輕輕的縣太爺來到遂昌之後,已經很久沒有如此大快人心的案子了,當然他們也擔心這只是縣太爺一時抽瘋,沒準兒過幾天就故態萌發。
「應該不會,方才我聽人說縣太爺已經帶著人馬去抄李二狗的家了。這家都抄了,再反悔也不行了吧?」
「莫非他又看上哪家姑娘,便想辦法把李妮那毒婦解決了?」
「嗐,管他那麼多作甚?總之惡人自有惡人磨!走走走,去李家村看看。」
「對,我還從未見過抄家是什麼光景呢!」
剛散去不久的人群又慢慢聚攏,浩浩dàngdàng朝李家村走去,而李家村的人則跟隨在縣太爺身後,頗有些激動難耐。有姝辦事向來gān脆利落,一去就砸了李家大門,把所有僕婦看管起來,然後開始抄檢東西,將金銀珠寶、糧食布匹、帳冊名錄等物一一堆放在門口,任由鄉親們圍觀。
外面日頭有些大,曬得人頭暈。有姝命人搬來一套桌椅,放置在樹蔭下納涼,直等李家再也搜不出一粒米方攤開那些帳冊名錄,迅速翻看。
「李二狗在鄉里橫行霸道、作惡多端,均是仗本官的勢,故而本官也有失察之責,在這裡向各位鄉親告罪了。」說到此處,有姝站起身沖圍觀鄉民們彎腰致歉。
若是那些善於收買人心的官員,必定還會付諸行動,或脫帽割發,或自罰俸祿,總之做戲要做全套。但有姝太實誠,心思也比較簡單,他暗忖我雖然沒挨那一百大板,但還魂後所有的痛苦都一一承受下來,也算得了報應,並不需要多做表示。
他不擺什麼套路是因為他想做更多的實事,但村民顯然無法理解,雖口中連說不敢,心裡卻恍然大悟:原來縣太爺之所以整垮李二狗,為的還是他的萬貫家財。都說「破家的縣令,滅門的府尹」,這話果然沒錯。貪財貪到先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把人殺了,再順理成章的沒收家產,縣太爺的手段又有長進,大伙兒的日子也就更難熬了。
村民們靜默,繼而流露出悲哀的神色,跟來看戲的百姓也都心有所感,紅了眼眶。他們心底壓抑著無盡絕望,更有許多難以宣洩的憤怒,然而除了忍耐,竟毫無應對之法。在這個世道,多活一天便是多積一點苦痛,直至痛不yù生,血盡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