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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頁

2023-10-02 05:35:15 作者: 風流書呆
    未開府就不能封爵,不封爵便不能參與朝政,所以七、八皇子現如今還需日日去上書房點卯。至於從十五歲起就開始上朝聽政,雖未封王卻與眾位親王平起平坐的九皇子,那是特例。

    他脾氣如此bào戾,行為那般猖狂,卻在出生那日起就註定會被立為儲君,從而成為夏啟國的主宰。試問其餘幾名皇子如何能夠甘心?故此,九皇子在宮中的人緣實在不怎麼好,眾位皇子表面上與他和和樂樂,實則恨不得他立馬去死。

    但很可惜,他便是夜夜睡不安寢,日日脾氣bào躁,身體卻長得極為高大健壯,習文練武的天賦也遠超常人。這越發證明了他來歷不凡,也更惹得眾位兄弟眼紅。

    七、八皇子qiáng笑著與他打招呼,然後默默坐遠一點。堂上正在授課的先生亦面露緊張,手指微抖。這位主兒素來嫌棄先生念書的聲音吵鬧難聽,心qíng好時能勉qiáng忍耐一刻鐘,心qíng不好時會忽然bào怒。可恨的是仲康帝每每縱容回護,並不教導指責,把他慣得越發肆無忌憚。

    他不來還好,先生可以略鬆口氣,他要一來,勢必得做好吃掛落的準備。

    上書房裡氣氛十分凝重,偏當事人安安穩穩地坐在首座,兩手擺放在膝頭,雙目微微垂落,神態竟十分安詳。先生起初還壓低嗓音念了幾段書,見一刻鐘過去,九皇子還未有甩袖而走的趨勢,這才稍微調高音量。

    忽然,九皇子撩開衣擺大步朝門口走去,緊皺的眉宇顯出幾分焦灼,把本就神經緊繃的眾人嚇了一跳。

    今兒坐足了兩刻鐘,真是大進步!且還未曾無故折rǔ人,甚好。先生暗覺欣慰,卻又恨不得九皇子走了之後再也別回來,卻沒料他竟停在門口,引頸眺望,似乎在等人。

    小片刻後,兩名太監領著一位粉雕玉琢的少年郎匆匆走近,還未踏上台階就見九皇子大步跑下來迎接。

    「有姝,快隨我進來。」他牽起少年往上書房裡拖拽,模樣十分急迫。

    旁人都說他脾氣bào躁,一時一刻也靜不下來,那是因為他總覺得心裡缺了些什麼。但他知道,這缺少的一角,早在六百年前就已消失不見,便是他在此世苦苦搜尋,亦不會有更好的結果。所以哪怕心qíng再如何彷徨焦躁,空虛難耐,他也只能默默忍受,然後等待死亡為一切劃下終結。

    但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竟那般幸運,在不經意間就等到了宗聖帝苦等一輩子而不可得之人。這是宿命,亦是緣分。

    只要少年出現在視野之內,只要他願意待在左右,就是讓九皇子安安靜靜地坐上一日一夜,也不會感覺枯燥,更甚者,還是一種莫大的享受。所以本已經不必進學的他依然來了上書房,且打算在出宮開府之前都不缺一天課。

    七皇子、八皇子從未見皇弟笑得那樣燦爛過,臉上不免露出驚容。他們用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少年,繼而表qíng怪異。該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嗎?這位少年雖然長得十分秀麗,行止間卻頗為放肆,都已入了上書房手中還捏著一個巨大的ròu包,悉悉索索啃個不停,令空氣中滿滿都是蔥香ròu味兒。

    先生咳嗽兩聲,暗示他授課的時候不准吃東西,他卻眨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假裝懵懂。九皇子竟也縱著他,不但叮囑他慢慢吃,且還用帕子頻頻替他抹嘴。先生無法,只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全當沒看見,只要九皇子今兒不胡亂發作就算萬幸,旁的他想管也管不著。

    有姝不是裝懵懂,而是真懵懂,他哪裡知道上書房不許吃東西?就算知道了……也照吃不誤,天大地大,吃飯最大。早上王氏本已備好膳食,卻沒料父子倆被老太爺叫去問話,故而沒來得及用。老太爺滿肚子怒氣,並不想留膳,他們只能各自拿了兩個ròu包在路上啃。

    第一個包子有姝三兩口吃完,略墊了墊肚子,第二個卻準備慢慢享用。他吃包子著實講究,像老鼠啃玉米一般,先把外面那層麵皮啃得只剩下一個底兒,用來托餡料,再一口把餡吞了,盡qíng享受大口嚼ròu的快感。

    目下,拱形麵皮被啃了一半,他正將包子捧在掌心,變著方向啃另一半,悉悉索索的模樣十分滑稽。不僅旁人頻頻偷看,qiáng忍笑意,就是九皇子也有些忍俊不禁。他毫不關心先生在念哪篇文章,只管單手支腮,欣賞少年可愛的吃相,順便替他及時擦掉快滴落的ròu汁,心中也想把這人當成ròu餡兒一口吞了。

    「今早什麼時辰醒的?」他咽下滿口唾沫,這才湊到少年耳邊低語。

    「寅時三刻。你昨晚睡得好嗎?」有姝含糊道。

    「多虧你摘給我的星星,昨夜睡得格外香甜。你怎麼跟我起得一樣早?不覺得睏倦嗎?」九皇子十分詫異,心中卻也竊喜。

    「我習慣早起。」

    「既如此,日後你就寅時入宮吧,順便陪我用早膳。宮中御膳不比趙府,僅糕點就有三四十種,更別提其他。」九皇子誘哄道。

    有姝果然眼睛一亮,繼而重重點頭。九皇子qiáng忍笑意,從書箱的暗格里取出一支用油紙包裹的糖葫蘆,擺放在他手邊,言道,「吃完包子還有甜點,日後你想吃什麼只管與我說,東南西北、山珍海味,宮裡的廚子都能做。」

    有姝眼睛更亮,腮邊露出兩個深深的小酒窩。九皇子恨不能將他抱入懷裡好好親幾口,卻又勉qiáng按捺住,只伸出食指戳了戳酒窩,又捏了捏翹鼻,表qíng十分溫柔寵溺。

    但看這架勢,七皇子和八皇子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心道難怪九皇弟心qíng如此愉悅,原來是qíng竇初開了。誰家的兒郎這樣大魅力,回去後須得打聽清楚。

    有姝任由主子揉捏,吃完包子又吃糖葫蘆,還不忘餵主子兩粒,末了才擦手擦嘴,打開書箱。

    少年「篤篤篤」擺放文房四寶的聲音惹得旁人頻頻去看,卻見他除了筆墨紙硯,竟還帶了一個小陶盆兒,裡面注了清水,鋪了鵝卵石,種了水糙,鵝卵石和水糙間趴著一個黑糰子,定睛一看卻是一隻烏guī。

    薛望京率先破功,噗的一聲噴笑起來,然後又在先生的瞪視下急忙捂嘴,含糊道,「有姝,你怎麼將它也帶來了?咱們這兒還上著課呢!」

    有姝很乖巧聽話,但那僅限於主子和爹娘跟前,旁人他不會管,更不在乎所謂的規矩。他正兒八經反駁道,「玄武不會發出聲響,吵不著旁人。」

    薛望京更是笑得前仰後合,這小子也太有趣了,竟把一隻烏guī當寵物,還取名叫玄武,那可是上古神shòu啊。這時候的人,對寵物的概念遠不及後世那樣廣泛,自然很難理解有姝的舉動。

    九皇子雖也覺得好笑,卻並不阻止,反把有姝弄亂的桌面擺放整齊,然後指了指堂上,示意大家認真聽課。他要好好享受與有姝靜靜而坐,皮膚相觸的這幾個時辰。

    有姝頷首細聽,然後取出先生正在講解的一本書攤開在桌面,又拿起一支láng毫寫筆記。薛望京原以為少年不學無術,在上書房純粹是個擺設,此時卻驚訝的發現他竟很有才華,字跡也工整漂亮,先生說到哪兒他就記到哪兒,不但沒有疏漏,且還點出幾個錯處。

    這恐怕已經不能用「很有才華」四個字來形容了。他與傳說中那位才華絕世的「有姝」,不會也是前世今生的關係吧?薛望京越想越覺可能,眼睛不免有些發直。

    九皇子也正盯著滿紙的簪花小楷,表qíng略帶不滿。他攤開一張宣紙,提筆寫了幾個字,言道,「日後改練糙書如何?」有姝的字跡與宗聖帝太像了,叫他心裡頭老大不舒服。即便他已承認宗聖帝是自己的前世,卻依然不希望有姝被打下別人的烙印。

    有姝二話不說就點頭答應,也不詢問原因。他湊到主子跟前,仔細看了看他的字跡,然後重新鋪了一張宣紙,用糙書記筆記。他是超腦異能者,只一眼就能把旁人的字跡復刻在腦海,然後像執行程序那般書寫出一模一樣的字跡。

    九皇子原還打算慢慢教他,沒準兒能從後面摟住,握著小手,不著痕跡地占些便宜,目下所有幻想破滅,不免流露出失望的神色。他並不為有姝的天賦異稟而感到驚奇,若他果真是那人的轉世,自然才華橫溢。要知道,那人曾經作過的幾篇駢賦至如今亦未能有人超越,他與霸皇都是令人望塵莫及的存在。

    薛望京卻被驚到。不過看一眼,就能把殿下的字跡模仿到十成十,天下間恐怕再沒有這樣的人物。有姝才與殿下認識幾天,絕無可能得到他的字跡並私底下練習,也就是說,殿下剛發話讓他改字體,他就已經掌握了字跡的jīng髓。

    這是何等恐怖的學習能力?難怪他與殿下投緣,原來都是兩個鬼才!薛望京悄悄吐出一口氣,終於徹底拜服了。

    有姝也察覺到自己所作所為有些不妥,卻並非為惹來旁人驚疑,而是源於主子失望的表qíng。上一世他越優秀,主子就越歡喜,這一世,當他展露自己的長處時,主子卻沒有誇讚一句。他是不是希望自己能笨一點兒?

    有姝如此猜測,然後一眼又一眼地偷窺主子,心qíng略有些忐忑。他很不恥「懂裝不懂」的行為,在他看來,那純粹是在侮rǔ自己智商,但若主子喜歡,或許可以稍作妥協。他早已經說過,這輩子定要好好補償主子,讓他平安喜樂。

    這樣想著,有姝微微點頭,決定藏點拙。

    雖然九皇子來了上書房,卻一直很安靜,除了凝望少年就是凝望少年,並未無緣無故大發雷霆,叫先生委實鬆了口氣。眼見時辰差不多,他立刻擺手遣散學生,自個兒拿著書快步離去,就怕臨到頭不小心惹了那尊煞神。

    上午學文下午習武,中間有一個時辰的休息時間。九皇子將少年帶到東宮盛qíng款待,吃飽後雙雙躺倒在軟榻上逗烏guī。仲康帝來時,九皇子正將一塊玉米餅揉碎了扔進小陶盆兒,復又掰了一塊遞到少年唇邊。因不小心把指尖塞了進去,沾了些許唾液,他便傻笑著放進自己嘴裡嘬,像是吃了什麼龍肝鳳髓,表qíng十分陶醉。

    少年竟也沒覺得奇怪,仰著小臉,眨著眼睛,腮邊若隱若現的小酒窩彰顯出滿心歡喜。

    兩人一會兒頭挨著頭,一會兒鼻尖碰著鼻尖,一會兒又互相咬耳朵,不知在說些什麼。少年xing格似乎有些靦腆,並不會高聲談笑,兒子卻一反常態,頻頻發出慡朗笑聲,那飛揚的眉眼,柔和俊美的五官,溫潤安詳的神態,不知不覺令仲康帝看紅了眼。

    因在窗邊站得久了,太監總管輕聲詢問,「陛下,要不要通稟?」

    「不了,讓他倆好好在一處吧。」仲康帝擺手,又站了一會兒才悄然離去。六百年的時光,終究還是等到了,是怎樣的虔誠祈求才能造就這樣奇妙的緣分?

    九皇子早已察覺父皇地靠近,卻假作不知,待他走了也沒露出絲毫異色。有姝感覺更為敏銳,卻也沒主動開口提醒。現在的他恨不能像小狗一樣時時刻刻圍著主子打轉,又哪裡顧得上旁人?

    餵完玄武,有姝無論如何也要拖著主子上chuáng,想讓他把缺了的睡眠全部補回來。九皇子自是求之不得,半推半就地上榻,又一把將少年扯到懷裡牢牢抱住,且用兩隻腳鎖緊他下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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