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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頁

2023-10-02 05:35:15 作者: 風流書呆
    有姝直覺會遇上麻煩,繞了個遠路,從西面的角門入府,剛跨進垂花門,就見王氏正與四嬸、五嬸坐在葡萄架下談笑,表qíng頗為神秘。不等他詢問,王氏就顛顛兒迎上來低語,「兒子,你聽說沒有?趙玉松因寫了一篇非議宗聖帝的文章,被御史彈劾啦!方才聖上已頒下旨意,剝奪了他未來五年的考試資格。再過兩月他不是要參加會試嗎?這下沒戲了!」

    四嬸也跟著幸災樂禍,「可不是嘛!當初二嫂還信誓旦旦地說他能考中狀元,結果呢?」

    「結果臉被打得啪啪作響!」五嬸放下瓜子,在自己臉上拍了幾下。

    都說三個女人能頂一群鴨子,這話果然沒錯,看見聚在一起嘻嘻哈哈的三人,有姝太陽xué直抽。所幸王氏知道兒子不愛聽這些,對功名也不在意,便揮揮手讓他去洗漱,似想到什麼又將他叫住,「對了,你爹找你,換了衣裳去他書房一趟。」

    有姝乖乖答應,兩刻鐘後敲響房門,就見趙知州扶著額頭唉聲嘆氣。

    「爹,你怎麼了?」他倒了一杯熱茶放在桌角。

    「都是爹害了你!」趙知州越發苦惱,拉住兒子細細道來,「若不是爹讓你去巴結九殿下,你也不會攤上這種倒霉事。」

    「什麼倒霉事?」有姝不明所以。

    「給九殿下當伴讀啊!還是爹害了你,總以為到了歲數你自個兒會長大,所以不肯與你說外面那些糟心事。你不知道吧,九殿下他有病。」趙知州指了指自己腦袋。

    有姝心臟狂跳,急促詢問,「殿下生了什麼病?嚴不嚴重?」

    「得了這病,他死不了,死的都是旁人。」趙知州嘆了口氣,「九殿下打從三歲起就常常夢到前世,所以晚上總睡不著。你想想,一個人從三歲到十七歲,連續十五年沒睡一個囫圇覺,他得多痛苦?他一痛苦脾氣就格外bào躁,誰若是不小心惹了他,提劍就砍。你別以為爹是在嚇唬你,他今兒也不知吃了什麼靈丹妙藥,倒十分正常,但平時可不是這樣。有一年他削掉六皇子半邊胳膊,六皇子母妃找上門來哭鬧,又差點被他割斷脖頸。還有一年夏天,他嫌蟬鳴聲刺耳,吵得他睡不著,就讓宮女太監全去捕蟬,結果有幾隻沒捉gān淨,叫他聽見,竟杖斃了東宮半數侍從。那場景,當真是血流成河啊!後來朝臣們彈劾聲太大,仲康帝找他來一問才知,因害怕噩夢,他竟連續十七八天未曾闔眼。十七八天,你想想是個什麼光景,若是換個心智不堅者,怕早就瘋了。」

    趙知州回憶往事,猶感到萬分心悸,顫聲道,「他如此bào戾恣睢、yīn晴不定,早已遭到許多非議,朝臣也對他頗為不滿。若非他有經天緯地之才,又是那等傳奇出身,許是早就被廢了。兒啊,爹不像你二叔,明知是火坑還bī著孩子往裡跳。你若是不願意,爹這就去找老太爺,讓他想想辦法。你許是不知道,趙玉松給他當了十幾年伴讀,說棄就棄,絲毫不留qíng面。你跟他才哪兒到哪兒啊……」

    有姝不等趙知州把話說完,就忍不住抽抽搭搭地哭起來。他原以為主子上輩子過得很好,只略有遺憾罷了,卻沒想到他被傷得那樣深,以至於轉世投胎,靈魂中還烙下抹不去的傷口。九皇子之所以夜不能寐、脾氣焦躁,是因為他太過不安所致,而這份不安,正源於自己的不告而別。

    他無法想像他是如何從那些彷徨無措、絕望等待的夢境中掙扎醒來,又是如何懷著恐懼的心qíng迎接下一個明天。三歲到十七歲,他有過過一天安穩日子嗎?他看著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卻原來一直陷落在痛苦中。

    有姝越想越傷心,越想越自責,頓時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趙知州眼看兒子搖著腦袋,仿佛要哭暈過去,連忙將他抱入懷裡拍撫,連說爹錯了,爹不該嚇唬你,爹這就去找老太爺,讓他把伴讀的差事推了。

    「別推,我要給殿下當伴讀。」有姝立刻停止哭泣,緊緊拽住趙知州手臂。這輩子,他定要寸步不離地跟在主子身邊,再也不跑了,便是他打他,罵他,嫌棄他,也不跑了。

    第54章 畫皮

    九皇子與仲康帝敘了會兒話,拿到將趙知州調任戶部的聖旨才回東宮。

    臨出門前,仲康帝忽然叫住他,「皇兒,你可是找到夢中那人了?」

    「找到了。」九皇子篤定點頭,俊美面龐帶著前所未有的祥和表qíng。他終於明白,無論自己如何抗拒,宿命就是宿命。

    「九州五國那麼多有姝,竟是趙福生的兒子嗎?」仲康帝來了興趣,追問道,「他長得如何?果然傾國傾城、絕世無雙?」對那傳奇式的一段悲苦愛戀,對霸皇愛之若命的少年,他從小到大都充滿好奇。那幅被撫摸至褪色的畫像自然也有他的一份功勞。

    九皇子莞爾,坦誠道,「若說傾國傾城倒不至於,但在兒臣心裡,自然是絕世無雙的。」

    qíng人眼裡出西施,仲康帝能夠理解,擺手道,「改天帶他入宮讓朕看看。」

    「明日就能見到,兒臣已撤了趙玉松,換他來給兒臣當伴讀。父皇對他可得好一點,他膽子有些小。」九皇子慎重jiāo代。

    仲康帝哭笑不得,直說兒子有了媳婦忘了親爹,沒好氣地將他攆走。對於兒子會愛上同xing一事,他很早以前就有了心理準備,還曾秘密在民間尋找過名叫有姝的少年,以便帶入宮中撫養。如此,兒子就不用每天受噩夢折磨,以至於脾氣越來越古怪。

    眼看兒子長到十七八歲,有姝還沒有下落,他原以為這一世兒子又會孤獨終老,所幸老天有眼,把消失了六百多年的人帶到他身邊。

    「趙有姝?明天得見見這位傳說中的大人物。」仲康帝扶額低笑。

    九皇子回到東宮,立刻將有姝送給自己的畫卷小心翼翼鋪開在桌上,垂眸欣賞,片刻後下令,「筆墨伺候。」

    侍立兩旁的宮女太監立刻準備好筆墨紙硯。九皇子這回卻沒在畫作上塗抹,而是換了一張純白宣紙,將昨夜那旖旎夢境一幕幕一幀幀還原。他本就功底深厚,又對所有場景歷歷在目,只耗費小半個時辰就已畫了七八幅栩栩如生的白描,又調和了一些彩墨,將少年堆雲烏髮、玉白身體、斑斑紅痕、微粉眼角與滴血菱唇,一一勾勒出來。

    憑藉心中qíngcháo一氣呵成後,他看著鋪滿書桌的圖畫,忽然臉頰漲紅,頭頂冒煙,下身更起了劇烈的反應。他立刻撫了撫衣擺,想讓那處平靜下來,卻忽然發現眼皮底下的那幅畫竟淅淅瀝瀝滴落許多紅點。

    他還在愣神當中,一旁的宮女就驚叫起來,「殿下不好了,您流鼻血了!奴婢這就去找太醫!」她匆匆離開後,便有幾個太監上前,yù替殿下清理鼻血。

    九皇子連忙用空白宣紙將畫作蓋住,一面捏緊鼻子,一面瓮聲瓮氣道,「慌什麼,不過內火較重而已,喝幾晚涼茶也就無礙了。去,把剛才那宮女叫回來,別大半夜弄得闔宮不得安寧。」

    您不最愛把宮裡鬧得jī飛狗跳嗎?平日裡無事也要整出三分事來,好宣洩心中郁躁,今兒怎麼改xing了?雖心中存疑,太監卻也不敢抗命,連忙去追人。

    九皇子自己擰了一條濕帕子,將鼻子打理gān淨,又匆匆洗了個澡,這就準備上chuáng就寢。他把畫作一張一張捲起來,塞入帳簾內,復又找了許多夾子,將它們掛在頂上,如此,只需一躺下就能看見。

    昨夜,他依然睡得很不安穩,卻並非因為擾人的噩夢,而是那一陣又一陣洶湧而來的qíngcháo。平生第一次,他希望永遠沉浸在夢中不要醒來,亦是第一次,在睡醒後感覺到的不是恐懼彷徨,而是意猶未盡與留戀難捨。

    倘若哪一天這夢境能夠變為現實,莫說叫他夜夜不能安寢,就是死在……死在有姝身體裡,亦是種享受。思及此,九皇子捂住通紅的臉頰,傻乎乎地笑了。現在的他,哪裡還是高高在上的天潢貴胄,卻是為愛煩擾的青蔥少年,原本形如枯槁的生命,現在充滿了光熱與甜蜜。

    今晚,他沒再磨磨蹭蹭不肯上榻,而是戌時未到就躲入帳中,準備再造一個綺麗夢境。然而越是盯著畫作,他身體就越滾燙,那處也jīng神奕奕無法消解,便只得將臉蓋起來胡思亂想,不小心想起有姝偷走的那個吻,當即qíng絲萬千,心緒難平。

    與此同時,有姝正與幾名小廝在院子裡捉螢火蟲。他腰間拴著一隻琉璃瓶,正一點一點地閃著螢光,看上去像一盞奇特的燈籠。王氏當兒子貪玩,並不阻止,還站在迴廊下給兒子指點方向,「姝兒,看桂花樹那頭,那頭有很多。」

    有姝頷首,走過去用竹竿在樹梢間輕輕敲打,果然驚飛許多綠色螢火,明明滅滅,浮光掠影,美不勝收。

    王氏與僕婦們皆看呆了,有姝卻忽然警惕起來。他感覺到院子裡忽然出現十幾縷陌生氣息,一一把守住各個要道,這感覺,很像上一世跟隨在主子身邊那些暗衛。

    難道是主子派來的?他暗暗猜測,復又去捉螢火蟲。被他收攏的小鬼也立刻將有陌生人入侵的消息回饋,且還補充道,「大人,東院來了一位名喚有姝的女子,她有些古怪,您千萬小心。」

    名喚有姝的女子,莫非就是白天那隻「喪屍」?有姝頓時緊張起來。他知道這個世界應該沒有喪屍,那女子約莫是一隻妖物。妖物比鬼物難對付千萬倍,更兼之有姝從未遇過,也就沒什麼經驗。

    紙上得來終覺淺。雖然看了許多捉妖捉鬼的書,真要實行起來他卻並無多少底氣。重要的是,他直至現在還沒搞清楚女子的原形,便也不知道她的弱點。

    「你知道她什麼來頭?」他用jīng神力與小鬼jiāo流。

    「不知道。她身上戾氣極重,又能看見鬼魂,便是離她數丈遠,亦能感覺到莫大威脅,是以小的並不敢靠近。」小鬼面帶慚愧。他道行已近百年,卻還會害怕一個女子,可見女子很不簡單。

    有姝默默擺手,表示自己知道了。末世里到處都是喪屍、變異植物、變異蟲shòu,他早已見慣不怪,不過一隻不明底細的妖物,還真嚇不倒他。來便來,他只管接著。

    這樣一想,他就繼續優哉游哉地捕螢火蟲,集了兩個大罐子才捧回屋,沖房梁招手,「下來吧。」

    房樑上許久不見動靜,他拿出一張宣紙,慢條斯理地寫了幾句話,言道,「下來吧,我有東西想連夜送給你們主子。」這些人的隱匿身法很熟悉,熟悉到仿佛來自於六百年前,也不知主子是如何把這批勢力保留下來的。

    樑上落了些許灰塵,一名黑衣人眨眼間出現在房中,半跪行禮,卻不說話。

    果然是主子的人手。六百年前他以為這是監視,但現在他明白了,這其實是一種保護。有姝原以為沒人會愛自己,但驀然回首才發覺,他曾那麼深,那麼深地被愛過。心臟傳來小小的刺痛,他揉了揉胸口,又揉了揉酸脹的鼻頭,悶聲道,「告訴你們主子,讓他好好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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