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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頁

2023-10-02 05:35:15 作者: 風流書呆
    有姝沒愛過什麼人,自覺也沒被人愛過,且兩世的父母都對他不聞不問,乍然遇見趙氏夫婦這般寵溺無極限的,竟覺得舒服極了,也快活極了。他想,在找到「趙有姝」之前便一直留在這裡吧,反正也沒地方可去。

    很快他就發現,趙家果然是天堂,便是早餐也做得十分豐富,光餃子就有五六種,灌湯包子、小籠包子、生煎包全擺在離他最近的位置,最後,丫鬟竟還端上一碟紅燒ròu。

    與主子一塊兒吃飯時,這是絕不許出現在早膳里的菜餚,因為太油膩了。

    有姝愛吃ròu,頓頓想吃,餐餐不缺,但在主子的bī迫下,不得不養成早上飲食清淡的習慣。現在沒人管他了,且趙父趙母還極盡縱容,有姝腮邊的小酒窩一露出來就再沒收回去過。一頓飯吃得酣暢淋漓,感覺剛咽下去的飯菜已頂到喉嚨口,他才作罷,仰躺在椅子上打嗝。王氏笑眯眯地幫兒子揉肚子,趙知州則jiāo代僕役看好少爺,自己溜溜達達上衙去。

    趙家的日子舒坦是舒坦,有姝卻沒忘了正事。「趙有姝」身上還攤著人命官司,他總得想辦法解決,否則說不定會被抓去坐牢。按照夏啟朝律令,殺人者須得償命,官宦子弟可罪減一等,卻也要流徙千里。

    流放之地大多偏遠苦寒,做苦工倒沒什麼,關鍵是吃不飽!一想起餓肚子的滋味有姝就害怕,食物消化後趕緊回到前院,將小鬼找來,「你去幫我打聽兩隻鬼,新鬼,一個叫孫喜鵲,一個叫方勝。他們是孫家坳村民,落入亂水河中,若是死了,應該在河畔附近徘徊。如果在那處找不見,你便把二人的生辰八字打聽清楚,最好再分別弄兩根頭髮回來。」話落將一枚yīn陽元氣符遞過去。

    小鬼得了符籙十分歡喜,連忙出去打聽消息。他本就有五六十年道行,在兩枚符籙的加持下又增二十年,在臨安府也算得上一號鬼物,手底下自然有許多小弟可供驅使。

    不出半日,他就匆匆迴轉,稟告道,「大人,小的將亂水河上上下下摸遍了也不見鬼影,想來他們應該沒死。喏,這是您要的東西。」話落雙手呈上兩張紙,紙里各夾著幾根頭髮。

    人沒死,事qíng就好辦了。有姝心頭大定,擺手遣退小鬼,又將昨夜沒用完的液體拿出來,各取一根頭髮燒掉混入其中,重新畫一個法陣,末了滴兩滴壁虎血尋人。鮮紅血珠很快滾在一起,最後停滯在臨安府與湖州府jiāo界的一座名為窯嶺的山上。

    有姝迅速翻看府志,發現窯嶺占地面積十分廣袤,且常有猛shòu出沒,並非理想的藏身之所。這二人一個是弱質女流,一個是手無縛jī之力的書生,且還帶著傷,如何在亂水河中活下來?再者,他們上岸後身體狀況必定堪憂,卻不悄然返城尋求家人幫助,反往深山裡跑,這是逃難還是尋死?或許他們是害怕被趙有姝找到,然則也有另一種可能,那就是有人在暗中相助,命他們陷害趙有姝。

    若他們總躲著不見人影,官府自然有千萬個理由將兇手捉拿歸案,而趙家也會跟著受累。

    有姝察覺事態嚴重,正準備讓小鬼去尋人,外面跑進來幾個僕役,二話不說,扛起他就往后角門跑,邊跑邊急道,「少爺不好了,那二人的屍體方才找到了,官差如今正在路上,眼看就快來了。夫人讓奴才們趕緊送您去上京,老太爺自然會保您。」

    「母親怎麼知道屍體找到了?」有姝淡聲詢問。

    「自然是衙門裡有人報信!」僕役急得不行。

    逃逸者罪加一等,便是官宦之子也一樣,去了上京,連趙家老爺子亦會牽扯入內。而那兩個人分明沒死,「屍體」卻又找到,這裡面沒有yīn謀,有姝打死也不相信。

    背後之人不是想對付「趙有姝」,而是通過「趙有姝」這塊跳板整垮趙家。這已不是單純的訛詐,而是朝堂爭鬥。有姝並非真的單純,而是不想考慮太多繁瑣之事,然而這繁瑣之事若攸關xing命,他會比任何人都敏銳果決。

    「放我下來!我去投案自首,你們去窯嶺幫我找孫喜鵲和方勝。聽著,他們沒死,找到他們之後帶到公堂,我就能脫困。」有姝從僕役肩上跳下來,慎重吩咐。王氏能在這種關頭命他們送自己去上京,可見是家中得用之人,此事jiāo給他們去辦應該沒什麼問題。

    從袖袋中拿出兩枚yīn陽元氣符,對著虛空晃了晃,他命令道,「領他們去找人,順利帶到公堂後這些就是你的。」

    僕役們面面相覷,不知少爺在與誰說話。混在他們中間的小鬼卻歡喜點頭,躍躍yù試,山中鬼怪眾多,耳目靈便,不愁找不到人。

    有姝收起符籙,一溜煙往前院跑。他苦練了兩輩子逃生技能,旁人自然追趕不上,待僕役們跑到正廳,少爺已被捕快押走,而夫人則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絕望之下他們才想起少爺臨走前的jiāo代,連忙組織人手去窯嶺找人。

    有姝家世顯赫,又一身細皮嫩ròu,太守倒也不曾對他用刑,更何況他的目標本就不是這位小少爺,雖然有點可惜對方沒能擅自逃到京城,把整個趙家牽扯進來,卻也只能順其自然。他在等,等趙老太爺介入,然後才好將事qíng鬧大。趙家在朝中根深葉茂、本固枝榮,擋了許多人的路,是時候拔一拔了。

    趙知州果然是個兒奴,得知兒子被抓已失去理智,在信中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央求老爹出面。他寧願捨棄官服,寧願捱一身剮,也要兒子平安無事。趙老太爺三朝為宰,自詡智周萬物,卻屢屢敗在這個長子身上。若非幼時太過嬌寵,又怎會將他養成這等不顧大局、肆意妄為的xing子?

    現在,趙家要保全的不是他的官服,更不是趙有姝的xing命,而是百年聲譽!此事不能管!便是父子兩齊齊獲罪亦不能管。不僅老爺子發了話,家中幾位兄弟也堅決予以反對,並且還怨上了那不成器的一家子。

    趙老夫人拍案道,「他們終究姓趙,便是打斷骨頭還連著筋。若是有人參老爺一本,不說別的,光一個教子不嚴之罪就能堵死老二、老三的仕途。老爺,為今之計只能把老大一家除族,待事qíng塵埃落定你再周旋一二,保他們不死,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老二、老三均為嫡子,趙老夫人自然著緊這二位,又深恨大房一系,早年就想將他們分出去。若那時聽了她的,現在也不會鬧出這等禍事。

    老二、老三適時嘆氣,仿佛非常為難,然後眼巴巴地看著父親。

    趙老太爺為長子擦了一輩子屁股,心中頗感厭倦,又得知許多言官最近正準備彈劾自己,亦很焦慮。他思忖片刻,終是擺手道,「除族之事暫且不提,先看看吧。此事趙家不得cha手,便讓官府秉公辦理。老夫這就寫摺子請罪,老二,明日上朝你替為父呈給皇上。」

    老二連說「父親受累了」,心中卻對他的優柔寡斷十分不滿。

    太守收到趙老爺子寄來的書信,見其言辭懇切、滴水不漏,心道薑還是老的辣,便是最疼寵的兒子也能說放棄就放棄。當然,他們原本也沒指望一下就整垮趙家,能拔掉趙家大房也算有所斬獲。

    趙知州在臨安府任職十年,尤其jīng通庶務,聖上早已關注他許久。這次回京述職之後,他很有可能會被調去揚州任職兩淮鹽運使。鹽政乃國之命脈,權力大,油水重,不僅上面盯得緊,下面幾個皇子也都虎視眈眈,明爭暗鬥。偏趙知州不是無fèng的jī蛋,自然便被逮著機會的人弄掉了。

    有姝這回不僅為「趙有姝」背了黑鍋,還替趙知州趟了雷,果然是個倒霉孩子。

    第43章 畫皮

    有姝百無聊賴地躺在鋪滿稻糙的牢房內,幾名獄卒聚在外堂飲酒作樂,言辭間頻頻對他施加嘲諷,什麼「落了毛的鳳凰不如jī」,「官宦人家的公子哥都是人面shòu心之輩」,「拉出來砍頭,沒一個冤枉的」等等。

    其中又有一人十分偏激,直說屍體已經找到,證據確鑿,人必定會被判杖刑與流放,不如他們先把人打一頓,嘗嘗欺rǔ官家子弟的滋味。這番話一出,大家均躍躍yù試,可見心態已然扭曲,且還互相討論著打哪裡才最狠,卻又看不出傷口。

    眼見一行人拎著酒壺朝自己的牢房圍過來,旁邊幾個牢房的人犯亦連聲慫恿,試圖從別人的痛苦中得到歡愉,有姝這才變了臉色。他眉頭皺得死緊,嘴巴一撇,兩個小酒窩竟又不受控制地露出來,看著沒有一點威懾力,反而十分可憐。

    獄卒們越發興致高漲,嘴裡罵罵咧咧十分不gān淨。

    「蒼天有眼,昧良心的事還是少做一點為好。」有姝也不動怒,指著打頭那名腳步踉蹌的獄卒言道,「你可曾知道自己腿腳為何老是疼痛難忍?」

    那獄卒平時行路並無異狀,但小腿肚子時時劇痛,只在飲酒過後才稍有緩解,尋遍臨安府的大夫亦診不出病因,時日一久竟成了不治之症。有姝與他素未相識,人脈圈更無jiāo集,不可能從旁人口中聞聽此事。

    換一句話說,他是自己看出來的。獄卒心頭大動,想追問又放不下臉面。

    有姝本就有意威懾眾人,也不等他們做出反應,兀自繼續,「你有nüè殺貓狗的嗜好,將貓狗打得奄奄一息再一腳踩碎它們頭顱,以此得到快感。然而你卻忘了,貓狗也有靈魂,亦知道怨恨,它們化為細小如蟻的黑氣在你腿腳里鑽進鑽出,慢慢啃噬你的jīng氣,你如何不痛?痛還是其次,你再不改掉那老毛病,從此行善積德,不出三五年就會bào病而亡。」

    獄卒額頭落下冷汗,蓋因這等嗜好,莫說同僚,連他媳婦老娘都不知道。也就是說,這小子真能看見鬼魂。

    牢房內的氣溫驟然降低,更有陣陣yīn風在衣擺與皮膚上刮過,令人毛骨悚然,便是少年的嗓音再悅耳動聽,也無法抹消越來越濃重的恐懼感。領頭的獄卒不自覺蹲下身,抱著劇痛不已的腿腳瑟瑟發抖。

    「呸!胡說八道,危言聳聽!」有人qiáng撐著膽子道。

    「哦,就當我危言聳聽吧,本想告訴你為何近日總感覺腹中墜脹的。」有姝將頭髮上沾染的稻糙一一摘gān淨,態度很是漫不經心。

    那人連忙捂住肚子,冷汗如瀑。他最近確實很不舒坦,為了掙月錢便沒跟上頭請假,以為熬一熬自然就好了。但聽少年那口氣,這病灶仿佛很不簡單。若扯上神神鬼鬼之事可就麻煩了,拖得越久越無法可想。

    旁的幾個獄卒見他二人容色劇變,已然明白少年並非胡謅,一時看看頭兒的腿肚子,一時看看同僚的腹部,只覺得鬼氣森森,寒涼刺骨。其他牢房裡的人犯也都噤若寒蟬,有幾個膽小的甚至發出牙齒打顫的咯咯聲,在空曠迴廊的渲染下顯得十分詭異。

    「都他媽給老子安靜!你說,你說我腹中為何墜脹!今兒若是說不出個道道,老子打死你!」獄卒雙目赤紅,試圖用bào怒掩蓋心中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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