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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5:35:15 作者: 風流書呆
見小豆丁吃得香甜,心qíng抑鬱從而導致食yù大減的少年竟覺得有些餓了。他翻了翻放置在鐵鉗上的另一個饅頭,問道,「我能否吃一點?」
有姝進食的動作微微一頓,目中流露出掙扎的痕跡。討好少年便能保住xing命,然而食物等同於xing命,二者的分量是一樣的,該怎麼抉擇?現在不是末世,這些東西吃完了,宋媽媽還會送些過來。思及此,有姝艱難的點了點頭。
少年如何看不出他的不舍,見他嘴上吃著,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自己,更確切的說是盯著自己手裡的饅頭,心內又是一陣暗笑。這小豆丁怎會如此護食?而且絲毫不懂得掩飾qíng緒。有趣,當真有趣?留在身邊養著也好,至少能圖個樂兒。
咬下一口焦香四溢的饅頭,少年冷清的面容徹底舒緩下來。他已經許久沒好好吃過一頓飯了,只要一想到再也回不去上京,便鬱結難消、如鯁在喉。但眼下,看著把手裡的饅頭當成無上美味的幼童,他竟然覺得,現在的生活也並非那般糟糕。
「拿著。」他從荷包里掏出五兩銀子。
有姝順手接了,傻乎乎地問,「做什麼?」
「你的賣身錢。」
「我不簽死契。」有姝將銀子放在桌上,語氣略顯緊張,「每隔五年簽一次活契,這樣可否?」
「可。」少年對這個並不在乎。五歲的幼童,再聰明又能如何?難不成還是自己仇敵派來的細作?這個可能xing微乎其微。
心中雖然這樣想,但該做的調查卻不能少。少年與有姝簽了活契,回到自己院落時,兩名護衛已把有姝的身世背景調查的一清二楚。
「王象乾的嫡子?」少年沉吟,忽而搖頭嘆息。同樣是嫡子,同樣被父親厭棄,沒想到幼童與自己竟然同病相憐。王象乾乃兵部尚書,太之一系的中堅力量,他寵妾滅妻致使嫡子流落在外的事,倒可以稍加利用。
「去接他過來。」少年沖護衛擺手,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咔擦咔擦的踩雪聲。
護衛推門一看,卻見三尺高的幼童抱著一個巨大的包裹,正慢慢地,一步一個腳印地走過來。包裹體積龐大,而他太過矮小,遠遠看去竟像是包裹長了一雙腿,會自己走路了。
「噗……」兩名護衛沒忍住,笑出了聲兒。
少年以拳抵唇,免得自己也失禮人前。這小豆丁明明孤僻得緊,且還不會討好人,偏偏一舉一動都充滿了喜感,總是能在不經意間讓人開懷。
「怎麼不找人幫幫你?」示意護衛去接包裹,少年上前幾步,將小豆丁拉入房間。
開元寺的廂房構造都差不多,只大小格局略有差別。少年這間廂房已是最好的,但對一名皇族而言,怕是只能稱為「簡陋」。房裡陳設非常簡單,一桌四椅、一chuáng一櫃一火盆,便再沒有旁的家具。
有姝大略一掃,已然明白少年雖是皇族,目下卻境況艱難,比起自己恐只好了那麼一線而已。他抖掉鞋子上的雪珠,模仿兩名侍衛的動作,沖少年彎腰拱手,正兒八經地道,「主子,有事但請吩咐。」
「噗……」兩名護衛又笑場了。小豆丁才三尺高,偏以為自己威武雄壯能趕上八尺大漢,那肅然的表qíng,慎重而又豪qíng萬千的語氣,配上黏糊糊的小奶音,反差之大能叫人把眼淚都笑出來。
少年發現只要一遇見幼童,便會習慣xing的以拳抵唇。他很懷疑自己喜怒不形於色的本事終會被幼童廢掉。慢慢走到書桌邊,垂眸盯著字帖,忍俊不禁的感覺才略微消散,他吩咐道,「會磨墨嗎?幫我磨墨。」因是被放逐,路上又遇見幾次暗殺,他身邊的隨從早已死的死逃的逃,只有兩名護衛活了下來。當然,這只是明面上的。
「會。」有姝相當自信。他毫不膽怯,更不拘謹,挺著小胸脯走到書桌邊才發現,自己雖然技能滿點,但身高不夠,莫說磨墨,便是踮起腳尖也看不見硯台放在哪裡。伸長脖子看了又看,踮起腳尖繞了又繞,他的耳根一點一點染上紅暈,只覺得自己尷尬恐懼症都快犯了。
少年專心致志的臨帖,仿佛一無所覺,但眼眸中的清冷早已被濃濃笑意取代,左拳更是習慣xing的放置在唇上。兩名護衛不停抖動肩膀,嘴裡發出噗噗的短促笑聲,這是哪裡來的幼崽,太滑稽了。
有姝力持鎮定,耳根卻早已紅透,吭哧吭哧搬來一張椅子,放在書桌邊,然後手腳並用的爬上去,終於看見了硯台。他清了清嗓子,隨即侃侃而談,「磨墨要輕重、快慢適中,姿勢必須端正,務必保持持墨的垂直平正,要在硯上垂直地打圈兒,不要斜磨或直推,更不能隨意亂磨。柳公權有所謂的『筆正』,磨墨也是如此,心正墨亦正,墨若不正偏斜,既不雅觀,磨出的墨也不均勻……」
有姝覺得很有必要讓少年見識到自己的博學和能gān,否則很難洗刷之前的呆傻印象。這位可不是普通人,而是他的保命符,必須牢牢抓緊,最好能達到形影不離的程度。能與主子形影不離的人,絕對是心腹中的心腹,這便是他的奮鬥目標。
感覺墨水夠用了,有姝將墨條擦gān淨,放置在一旁晾gān,然後挺著小胸脯看向少年,眼睛亮晶晶的,格外有神,偏偏臉上毫無表qíng,似是十分嚴肅。
少年看他一眼,嘴角微微抽動,又看一眼,又抽了抽,這才把左拳抵在唇上,悶聲道,「磨得不錯。」但急於表現自己,急於得到認同的小模樣卻更為有趣。
有姝暗鬆口氣,依然站在凳子上,背著手,肅著臉,像是隨時在等待命令。其實伺候人這種活,上輩子他已經gān習慣了。為了留在研究所,他十歲便開始當勤雜工,那些科學家大多四體不勤、五穀不分,除了上廁所、吃飯和睡覺,什麼都要別人幫忙,久而久之便鍛鍊出來了。
少年雖然出身尊貴,但脾氣卻很溫和,要求也不苛刻,這份工作反倒比有姝想像中的輕鬆。
第9章 四十千
有姝第一次當差雖然出了點小洋相,但總體來說表現的還是很優秀。外面更鼓陣陣,已到了亥時,他見少年頻繁眨眼,似是有些睏倦,於是非常貼心的提議,「天色已晚,主子是不是該歇了?」
「嗯,你也早點回去睡吧。」少年放下書卷,按揉太陽xué。
有姝點頭,走到門邊又停住,奶聲奶氣的問,「天冷,泡了腳睡會更舒服,我去幫主子打熱水吧?」說這話時,他並不覺得自尊受到了傷害。這裡是封建社會,貴族與平民之間存在天然的,無法跨越的鴻溝。他既然給少年當了下仆,自然要把本職工作做好,這是一個狗腿子最基本的職業素養。哦不,說錯了,應該是心腹。
上輩子,有姝為了一口吃的,能把研究所里的科學家當祖宗一樣供著,這輩子為了活命,自然也能把少年伺候的舒舒服服。莫說打熱水,便是少年讓他過去搓腳,他也不能拒絕。
好在少年為人寬厚,淡笑擺手,「這些粗活有人會gān,你還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快回去歇著吧。」
有姝對這位主子更加滿意。謙和、溫柔、體貼,很懂得為別人著想,給他打工也不算委屈。更何況他還身攜龍氣,說不定未來能當皇帝呢?莫說皇帝的心腹,就是皇帝的太監,含金量也是很高的。
有姝心裡美滋滋的,面上卻毫無表qíng,似模似樣的半跪行禮,然後倒退出門。外面依然下著雪,剛清掃的庭院又是白茫茫一片,唯有幾株梅花開得正艷,淡而清雅的花香夾雜在冰寒的空氣中,很是提神。有姝深吸口氣,又靜靜站了一會兒,這才高一腳底一腳的回房,看見自己堆的小雪人竟然放在一株梅花樹下,招手道了句「晚安」。
如今他已搬到少年的院落,就住在最東頭的耳房內,包裹家什等物放置的井井有條、規規整整,想來是那兩名侍衛的手筆。
有姝拿鐵鉗撥了撥炭盆,發現灰堆里埋著幾顆未燃盡的火星,連忙往裡添炭。院外響起咔擦咔擦的腳步聲,緊接著門被推開,少年的護衛提著一壺熱水進來,囑咐道,「有姝,這是主子讓我送來的,你用冷水兌了,把腳泡暖和了再睡。棉被夠不夠厚?不夠我給你加一層。」
有姝連忙道謝,末了又面向少年臥室的方向拱手,說多謝主子體恤。
護衛很受不了他嚴肅正經的模樣。一個三尺高的小娃娃,偏要裝成大人,看著只會覺得好笑。護衛嘴角抽搐著放下水,用力揉了揉小娃娃的腦袋,這才走了。有姝泡了腳,烤了一個地瓜,吃飽喝足用楊柳枝刷了牙,鑽入厚重整潔的被窩,長長舒了口氣。生命有了保障,食物也不短缺,這日子才是人過的。
他自我陶醉了一會兒,漸漸陷入半夢半醒中,恰在此時,屋內溫度驟降,一股yīn冷的氣流緩緩浸入棉被,鑽入皮膚。
「不好,厲鬼來了!」有姝心中凜然,面上卻分毫不顯,僵臥了小片刻,感覺一雙無形的手朝自己脖頸摸來,便似pào彈般彈跳而起,鞋也沒穿就推門跑出去。好在他的房間離少年不遠,穿過迴廊很快就到。
「砰砰砰」的敲門聲響徹夜空,兩名護衛立時從隔壁房間出來,衣衫整齊,神qíng戒備,可見並未入睡。二人正yù上前盤問,房門吱嘎一聲打開,少年身披大氅,垂眸看來,「何事?」
走廊外yīn風陣陣,不知哪一股是那厲鬼所化,剎那間便能奪走自己xing命。有姝不敢留在外面,哧溜一聲從少年腋下鑽入,催促道,「快關門,快關門。」
少年沖兩名侍衛擺手,又朝虛空點了點,讓隱藏在暗處的人少安毋躁,然後關緊房門,將撲面而來的冷風阻隔在外。他回頭看向面色煞白、冷汗淋漓的幼童,篤定道,「做噩夢了?」
「嗯。」有姝點頭,一會兒把左腳放在右腳背上,一會兒把右腳放在左腳背上,整個人搖搖晃晃,láng狽不堪。沒辦法,地上太涼了,兩隻腳根本站不住。
少年以拳抵唇,輕輕咳嗽,隨即走過去,將他抱到椅子上,用大氅裹好,溫聲叮囑,「我讓阿大給你打一盆水來洗腳,坐著別亂動。」
有姝嗯了一聲,等少年打開房門,立馬伸長脖子探看。外面除了夜空、雪花、梅樹,並不見旁的東西。他將jīng神力集中於雙眼,反覆偵查,這才確定厲鬼確實走了。看來待在少年身邊果然是最安全的。
熱水很快打來,護衛還順手將他的鞋子也拎過來。有姝糙糙洗gān淨雙腳,狀似忠心地道,「主子,我今晚幫你守夜如何?」
「你是想幫我守夜,還是不敢一個人睡?」少年莞爾,從箱籠里拿出一chuáng棉被,放置在自己枕邊,招手道,「過來吧,跟我一起睡。」五歲的幼童不敢一個人睡也無可厚非,都是天涯淪落人,能照顧便多照顧一點吧。
有姝雙眼岑亮,靸著鞋跑到chuáng邊,拱手道,「謝謝主子!」話落手腳並用的爬到最里側,揮著小胳膊qiáng調,「我人小,不占地方,絕對碰不到主子。我睡相還很好,躺下是什麼樣兒,醒來依然是什麼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