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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5:35:15 作者: 風流書呆
「死不了,救什麼?」少年語氣寒涼,表qíng亦十分淡漠。
不遠處,一群小孩正準備掀開竹筐亂棍bào打,不防有姝忽然頂著竹筐站起來,迅速奪過其中一個孩子的木棍,往他腿上狠狠敲去。那人應聲倒地,抱腿哀嚎,其餘人連忙圍過去幫忙,有姝卻像個小烏guī,背著竹筐一頓敲擊,幾下就把所有孩子給放倒了。他的靈魂雖然已經十五歲,但身體卻只有五歲,比這些孩子都要年幼。這些孩子能圍毆他,他為什麼不能反擊?
有姝把一群熊孩子打得哭爹喊娘,然後走到領頭那孩子身邊,抓了幾把雪,灌進對方衣服里。男孩悽厲得叫起來,一邊叫一邊拼命往外掏雪。有姝撿起掉落在雪地上的糖葫蘆,chuī了chuī,然後信步離開,臉上依舊沒什麼表qíng。走到無人處,他忽然感覺到一股冷風襲來,緊接著後腦勺便被一隻大手按住,狠狠壓進厚重的,尚來不及清掃的雪地里。
雪團堵住口鼻,令有姝呼吸困難。大腦開始出現缺氧的症狀,意識也漸漸模糊。他隱約聽見一道怨毒的嗓音在耳邊低語,「我的名字早已印在閻羅王的生死薄上,你卻把我的ròu身占去,叫我成了孤魂野鬼!既占了我的ròu身,便得為我討債,如今四十兩銀子已經花完,你可以死了!」話落,越發用力的將有姝往雪層里按。
有姝拼命掙扎,卻無濟於事,眼看快要斷氣,那厲鬼忽然驚駭地道,「紫色龍氣?此處怎會有身帶紫色龍氣之人?」
後腦勺的大手瞬間消失,有姝連忙翻身坐起,大口大口喘氣,一張小臉憋成了豬肝色。與此同時,一雙玄色皂靴步步bī近,在他身前三米處站定。
「你為何把自己埋在雪堆里?」來人負手而立,一雙凌厲劍眉微微上挑,顯出幾分好奇。
第6章 四十千
有姝並未抬頭去看,而是舉起依然牢牢捏在手裡的糖葫蘆,一口一口咬下來吃掉。早在末世時,他便養成了「一受驚嚇便bào飲bào食的習慣」,唯有飽腹感才能幫助他把命懸一線的驚懼感壓下。在末世,沒有什麼比食物和水源更珍貴。
然而糖葫蘆表層的麥芽糖早已被他舔gān淨,如今只剩幾顆半生不熟的山楂,嚼碎之後,那酸溜溜的滋味差點叫他哭出來。他立刻捂住腮幫子,用力揉了幾下,然後梗著脖子把滿嘴酸果ròu一點一點咽進肚子裡,繼而長出口氣。
吃了東西,恐懼感便似泡沫一般消失,有姝這才抬頭,仔細打量面前的少年。對方長相極為出眾,更有一股尊貴的,有別於常人的氣質。他此刻正眯著一雙狹長鳳眸,用怪異的表qíng盯著自己。
「你可還好?」少年再次詢問。
「我沒事,謝謝你。」有姝擦掉臉上的雪粒,沖少年拱手。
「謝我作何?」少年語氣略帶疑惑。
「總之謝謝你。」有姝不想到處宣揚自己被厲鬼纏身的事,所以並未多言。那厲鬼離去時曾提及「紫色龍氣」,所謂的龍氣本該是帝王身上才具備的東西,能抵禦世間一切邪物,而此處只有他和少年兩人,身上具有紫色龍氣的是誰,不言而喻。
換言之,這名少年是他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對方恰好趕到,他方才已經被厲鬼殺死了。這具身體本該是厲鬼的?已經上了閻王爺的生死薄?可笑!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有姝在娘胎里睡足了十月,降生時那厲鬼才遲遲而來,意yù奪舍,怎麼這具身體就成了他的了?思及此,有姝目中快速划過一抹殺意。他雖然感qíng淡泊,格外喜靜,但在末世里摸爬滾打了六年,自然也不是個善茬。如今他拿厲鬼毫無辦法,卻不代表日後也奈何不了他。
少年還想再問,有姝已經掃掉頭臉的雪沫,一搖一晃的走遠了,手裡還捏著那根串糖葫蘆用的竹籤子。
「怪哉。」少年搖搖頭,也信步離開。
有姝走到殿前的空地,白芍已掛好福袋,正焦急的舉目四顧,看見他過來,連忙迎上去詰問,「少爺,你方才跑哪兒去了,可把奴婢急死了!呀,你頭髮和衣襟怎麼濕了?定是淘氣了吧?走,奴婢帶你去灶房烘gān。」
白芍從火頭僧那裡買了幾個烤紅薯讓少爺吃,然後脫掉他外袍,用木棍支在灶火旁,又用自己的夾襖裹住少爺gān瘦的身體。只要有了吃的,有姝便特別安靜,小口小口的啃著甜甜的紅薯,並有意無意的向火頭僧打聽那名貴氣少年的來路,得知對方目前暫住開元寺帶髮修行,心裡便有了主意。
大約半個時辰後,宋媽媽才拎著一籃子香燭尋過來,喜滋滋地道。「好了,給少爺供了長生牌,日後時時過來添香油錢,少爺便能長命百歲了。」
「還有小姐……」白芍話一出口,才想到少爺並不知曉自己的身世,連忙打住。
宋媽媽並不希望少爺被仇恨蒙蔽心智,待他日後長大了,出息了,再將所有真相告之也不遲,故而狠狠瞪了白芍一眼,拉上少爺便要還家。
有姝不言不語的跟在宋媽媽身後,走到寺門口時才道,「媽媽,我要留在開元寺帶髮修行。」
「少爺你說什麼?」宋媽媽腳底打滑,差點摔倒。
「我說我要留在開元寺帶髮修行。」有姝扶住她,重申一遍。四十兩銀子已經花完,厲鬼自覺債務償清,便鐵了心要拉他一起下地獄。他若是離開那名身攜龍氣的少年,唯有死路一條。
「你這孩子,怎麼好端端的要出家?可是誰人說了什麼?」宋媽媽目光冷厲的朝白芍看去,駭的白芍連連擺手。
「無人與我說道。」有姝四處看了看,見附近沒有旁人,這才低語,「不瞞媽媽,我最近被一隻厲鬼纏住,直說這具ròu身原該是他的,他討債來了,又說什麼四十兩銀子已經花完,我必須得死。最近這段日子,他常常加害於我,將我推入池塘,推下台階,屢施毒手。方才在寺中,他還摁住我後腦勺,將我壓入雪堆中溺斃,幸而一名身染貴氣的香客路過,他才退避。若是我與媽媽回去,指不定哪天便遭了厲鬼暗算,不若待在貴人身邊安全。況且這裡是寺廟,或許菩薩也會保佑我。」
當然,最後這句話,有姝是萬萬不信的。若是菩薩果真能普渡眾生,降妖伏魔,厲鬼又怎會那般猖狂,在寺廟中就下了殺手。可見這開元寺並非什麼神聖不可侵犯之所。
宋媽媽和白芍聽得目瞪口呆,回過神來時連忙去查看少爺後腦勺,果見白嫩的頭皮上隱約印著一個赤紅的手印,從尺寸上看,應當屬於一名成年男子。聯想到玉水村頻頻有人中邪,又聯想到五年前,少爺出生時老爺和小姐同時做的那個夢,宋媽媽和白芍已經對此深信不疑。
什麼叫ròu身原該是他的?難道說討債鬼沒能托生在小姐肚子裡,反倒被少爺占了先?少爺不是什麼鬼怪,是小姐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生下的親骨ròu啊!宋媽媽一會兒狂喜,一會兒哀痛,摟著有姝瘦小的身體泣不成聲,斷斷續續地道,「我,我命苦的少爺啊,你受了那麼大的罪,怎麼不早說啊!老奴若是早知道,定然求來高人救你。」
「媽媽無需自責,高人大多是騙子。」有姝笨拙的拍打宋媽媽脊背,「村里請來的那些高人,全都奈何不了厲鬼,唯獨見了貴人他才會退避三舍。」
「那貴人是誰?媽媽去求他庇護你。」宋媽媽從悲痛中抽離,抱起少爺往寺內走。
「神鬼之事常人哪敢沾染?不說還好,一說,定是要把我趕走的。媽媽萬萬不可衝動,我待在寺中便可自保,平日潛心修佛,亦能讓妖魔鬼怪退避。這裡畢竟是佛門聖地,哪容邪崇作祟。」有姝從未一口氣說過這麼長的話,但為了打消宋媽媽的念頭,不得不耐心勸解。
所謂的貴人之貴,遠遠超出了宋媽媽和白芍的認知,若貿然前去,招惹懷疑倒是其次,怕就怕對方忌諱鬼神之說,反而絕了他的生路,不如待在寺里做一個俗家弟子,與少年慢慢親近了再圖謀其他。
宋媽媽被勸服,一面誇讚少爺心思縝密,一面找到開元寺的主持,說想把孩子寄養在此處。有些孩子八字硬,福緣淺薄,做父母的怕孩子早夭,便會送到附近的寺廟寄養,每個月都來送香油錢。此乃寺廟的進項之一,主持沒有不答應的道理,立時便收下了有姝。
有姝送走戀戀不捨的宋媽媽和白芍,這才回到自己廂房,換上月白色僧衣。他四處轉了轉,發現東面的一個院落最為寬敞齊整,時時有兩名壯漢站在圓形拱門處守衛,便知那是少年的住所。從來往僧人淡然處之的行為來看,少年的真實身份似乎無人知曉,有姝也想不明白,好好的皇族,怎會居住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寺廟。然而梁州乃龍興之地,權貴雲集,且開元寺是距離皇陵最近的寺廟之一,這樣一想便也說得通。
有姝蹲在牆角暗暗觀察院內的qíng景,手上也沒閒著,三兩下堆了一個半米高的小雪人,用黑石子當眼睛,huáng樹葉當嘴巴,兩根枯枝當手,看上去頗有童趣。久久不見少年出門,眼看飯點快到了,他揉著小肚子噔噔噔的朝灶房跑。吃飯永遠是他的頭等大事。
不久之後,少年身披貂毛大氅,緩步跨出院門,路過拐角時看見靜靜佇立在寒風中的小雪人,不由停步,目露懷戀。
兩名屬下急急垂頭,掩飾惻然的表qíng,心知主子定然又想起了先皇后。當年先皇后也愛在主子的宮門前堆兩個小雪人,說是讓小雪人代替自己守護皇兒。若先皇后還在,主子何至於淪落到這等地步?
少年似乎很懂得控制qíng緒,僅剎那間便收斂了眸中的脆弱,繼續往前走,忽而又停步,淡淡道,「把它抬到院子裡去,放在這裡難免被來往的小沙彌糟蹋了。」
兩名壯漢低聲應諾,小心翼翼的把雪人抬起來,放在院內的梅花樹下,主子只需推開窗便能看見,像往年先皇后親手為他堆的那般。
厲鬼好似受了驚嚇,一連半月未曾出現,有姝吃得香,睡得好,gān瘦的身體長了一點ròu,但看上去還是很孱弱,仿佛風一chuī就能飄起來。他最近迷上了藏經閣內的經書,常常偷跑進去翻看。無休止的吸納新知識是超腦異能者的本能,他也無法控制,只要是沒看過的書,便一定要讀懂讀透,然後存儲在堪比計算機的大腦內。
這天,他看完最後一本經書,從懷裡掏出一個窩窩頭,邊啃邊走,路過一個巨大的水缸,忽然感覺一股yīn風呼嘯著卷過來。
第7章 四十千
有姝內心悚然,正yù抬腳飛奔,衣領卻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提起,扔進了水缸。水缸足有四尺高,而有姝滿打滿算也才三尺,一掉進去便整個人浸入水中,連發頂都看不見了。
有姝拼命划動四肢想往上浮,一隻手卻摁住他頭頂,將他用力下壓。這並非有姝第一次面對死亡,事實上,從末世而來的他早已歷遍艱險,因此半點也不慌亂。不能上浮,他gān脆就沉入水底,眯著眼睛打量四周。這不是一口儲水的缸,而是用來栽種睡蓮,水裡還養了幾條錦鯉,堆疊了幾塊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