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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5:35:15 作者: 風流書呆
宋媽媽沉思良久,終於下定決心,「行,咱們逃!好在來蓬蒿院之前,小姐已經消了咱們的奴籍,只要躲過王家的抓捕,日後也就清淨了。咱們先把大少爺安安穩穩的養大,日後等他出息了再回去與小姐相認。」
有姝表qíng木訥的磨牙,心裡卻在暗暗衡量利弊。照目前的qíng況來看,逃走比前往新城更有機率活下來。去了新城,他就是案板上的ròu,那所謂的林姨娘想怎麼宰割自己都行,還能拿自己轄制母親。若自己離開,對母親而言反倒是種解脫。
那便走吧!思及此,他咿咿呀呀的喊了兩聲,還用小拳頭捶了捶身邊的軟枕。
宋媽媽見狀笑開了,嘆道,「瞅瞅,大少爺也同意了。那咱們好好合計合計。」話落命白芍附耳過來,嘀嘀咕咕的說了一陣。
二人計定,路過某個小鎮時讓車夫停下,好生歇息一晚。所幸王家並不在乎大少爺的死活,只派了一名管事和一名車夫跟隨,宋媽媽花了幾百個大錢置辦了一桌好酒好菜,請二人享用,席間頻頻勸酒,好話連篇,將二人灌得酩酊大醉,然後拿上行李,與白芍連夜離開。
宋媽媽從小在鄉野長大,趕車這種活計壓根難不倒她,一夜功夫已到了千里之外。當管事與車夫醒來時,身上的錢財已被搜刮一空,人和車全都不見了,想要給主家送信,又擔心把實qíng說出去會被打死,gān脆也逃之夭夭。
王家許久未曾收到幾人平安到達新城的消息,只得派人去尋。找到幾人曾經住宿的客棧,才知道他們分頭逃了。王象乾本就不喜歡這個兒子,自然不會擔心他的死活,裝模作樣的找了幾天便作罷。林姨娘更是樂見其成,chuī了好幾夜枕頭風,讓王象乾直接把嫡子從族譜上抹除,對外便說bào病而亡。
王家唯一傷心yù絕的人便是宋氏,然而夜深人靜時細細一想,也就明白了宋媽媽的苦心,知道兒子留在王家早晚也是一死,不如離去。從此以後,她閉門謝客,吃齋念佛,希望能為兒子積一些功德,好叫他平平安安地長大。
正所謂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宋媽媽沒往遠處躲,而是來到大明皇朝的龍興之地梁州。梁州離上京只有三天路程,占地面積不大,卻十分繁華,大明皇朝的頂級世家大多發跡於梁州,並在此處建有祖宅,派人jīng心照護。故而梁州的防衛非常嚴密,街上整日有官兵巡邏,料想王家沒有那個膽子,更沒有那個臉面,派家丁在城裡大肆找人。
宋媽媽猜測的沒錯,王家果真沒敢讓人去權貴雲集,格局複雜的梁州尋找,反而宣布了嫡子bào病身亡的消息。幾人於是安安心心的在梁州住下。
宋媽媽不敢輕易動用小姐留下的銀兩,把自己和白芍的值錢首飾拿去當了,在城郊一處名為玉水村的地方租了座農家小院居住,靠做繡活維持生計。
不知不覺,有姝便長到了五歲。由於宋媽媽存了把大少爺培養成才,日後回去與小姐相認,好叫小姐揚眉吐氣的心思,那四十兩銀子根本不敢動用。雖說在鄉下生活花不了幾個錢,但等大少爺長到六七歲,可以進學了,光束脩一年便要五六兩銀子,更別提日後科舉考試的種種費用。若僅是培養一名童生或秀才,四十兩銀子足矣,但要培養出一名狀元,花費至少在白兩銀子以上。
宋媽媽再能gān,一年頂多也就賺個一二兩銀子,所以還得節衣縮食、開源節流。故此,家裡的日子過得很是緊巴,穿的是粗布衣裳,吃的是五穀雜糧,只有年末才能嘗到一點點葷腥。好在有姝是從末世穿過來的,對於現在的生活非但不覺得苦,反而十分滿意。對他來說,能吃飽飯就是最大的幸福,別的都可以不用計較。
然而,世上總有那麼幾件事不盡如人意,現在的日子的確比待在王家好過很多,但那隻討債鬼卻也跟了過來。宋媽媽離開時不忘拿走幾面yīn陽鏡,一一懸掛在租住的小院內。起初兩年的確管用,但那討債鬼吸多了陽氣,竟慢慢凝出實體,再也不害怕鏡子的反光,時不時便去加害有姝。
第5章 四十千
超腦異能者與靈異體質有相類之處,若將jīng神力集中於雙眼,便能看見現實世界中不存在的東西。一般的靈魂體能量比較弱小,顯不出原形,但厲鬼屬於超能量體,只要有姝仔細分辨,還是能看見討債鬼的形貌。對方現在還不夠qiáng大,所謂的實體也不過是一道模糊不清的人影,看上去gāngān瘦瘦,十分猥瑣。他似乎還不肯放棄這具身體,時常繞著有姝上下翻飛,口裡大喊,「把ròu身還給我!這副皮囊原該是我的!」說著說著便伸出手推搡。
有姝感覺皮膚yīn冷的厲害,卻拿他毫無辦法,只能裝作什麼都沒看見,也什麼都沒聽見。討債鬼身上的霧氣一天比一天濃郁,五官也一日比一日清晰,與此相對的是,玉水村裡的某些人開始出現頭暈眼花、jīng神不濟、身體bào瘦等症狀。
有姝心知他們同樣被討債鬼纏上了,因為沒有jīng神力護體,才會被吸走陽氣,若繼續下去,也不知會不會死掉。有姝救不了他們,事實上,他連自己都救不了。厲鬼在成長,他的jīng神力卻止步不前,再如何冥想,也無法快速得到提升,也許再過幾年,這隻厲鬼就會要了他的命。
於是他把宋媽媽給自己做的麥芽糖分發給村裡的孩子,讓他們把附近有鬼的事傳出去。他做得很有技巧,大人們問起來,竟不知傳言因何而起。村里到底有沒有鬼,旁的人不清楚,但被鬼纏身的幾個倒霉蛋卻都悚然一驚,繼而恍然大悟。
沒過多久,幾戶人家便共同出資請來一位「道行高深」的法師,拿著羅盤從村頭走到村尾,這裡指指,那裡點點,鬧得沸沸揚揚。當他們路過自己家時,有姝正捏著一塊麥芽糖,舔得專心致志。他看見那隻鬼跟隨在法師身後,長長的舌頭cha入法師天靈蓋,似乎在吸吮什麼。
有姝期待的心qíng瞬間落空。這名法師顯然是個騙子,連鬼怪近身都毫無察覺,又如何捉鬼?然而他表面上卻裝得煞有介事,拿著一柄桃木劍舞了小半個時辰,然後含著酒水向燭台噴了一口,燃起巨大的火焰,引來村民的連聲叫好。
有姝站在人群最外圍,舔完麥芽糖又從口袋裡掏出一顆蜜餞,含在嘴裡慢慢吸那甘甜的汁水,一邊吸一邊搖頭走遠。當天晚上,有人在村東頭的菜地里發現了法師的屍體,衣服上沾滿酒氣,似乎是喝醉了失足摔死。
宋媽媽和白芍湊在一起小聲嘀咕,都說法師死得邪門。有姝從冥想中抽離,小眉頭皺得很緊,表qíng十分凝重。那討債鬼之前雖然有怨氣,卻並不濃重,如今沾上人命,怨氣會不會產生變異?要知道厲鬼和喪屍一樣,也是分級別的,手裡有沒有人命是判斷他們危險程度的重要標準。
有姝知道,這隻鬼變得越來越危險了,自己必須儘快找到自救的辦法。他從未想過與對方溝通,與一隻厲鬼講道理就像祈求喪屍別吃人一樣,根本是痴心妄想。他不懂得yīn陽道術,不懂得捉鬼之法,學又沒處學,只得拿起宋媽媽的佛經,整日裡默默吟誦。然而他本是個無神論者,對佛祖沒有虔誠之心,所念的經文也就成了凡語,對厲鬼不起作用。
如此熬過了兩月,村里陸續死了三個人,一時間人心惶惶,流言甚囂塵上。有姝此時已經不敢出門,蓋因那厲鬼已經完全修成了人形,不再是一團飄忽的霧氣。他常常趁有姝不備,將他往池塘里推,或把放置在高處的重物砸在他頭上。所幸有姝來自於末世,求生技能滿點,掉進池塘後自己遊了回去,重物落下時也險險避開,只不過回去大病一場,接連十幾天高燒不退。
宋媽媽嚇壞了,不惜花費重金從梁州城請來一位名醫為少爺診治,還買了一根小山參進補,把家底兒都掏gān淨才算把人救回來。
有姝病癒後瘦了很多,兩頰凹陷、皮膚蠟huáng,全沒了往日的靈動神采,看上去像只皮猴子。他比以前更加安靜,整日裡捧著佛經翻看,不說話,也沒有表qíng,把宋媽媽和白芍急壞了。
這天是釋迦如來誕辰,開元寺將舉行盛大的無遮會,宋媽媽和白芍攢了一些香油錢,打算為少爺祈福。三人乘坐牛車來到寺廟,此處人山人海,陽氣極旺。厲鬼靠吸食陽氣為生,但那只是針對個別人,若數萬人的陽氣匯聚在一起,便會對他們造成極大的傷害。
厲鬼一看見升騰在空中的火紅色陽氣,頓時嚇得躲了起來。有姝感覺緊貼在自己後背的寒意瞬間消失,qiáng忍住了回頭去看的yù望。他拽著宋媽媽衣角,跟隨她往前殿擠。宋媽媽早已做好拜遍寺內上百尊佛像,為少爺祈福的準備,擔心累著他,便讓白芍帶他出去玩。
白芍拉著有姝出了大殿,看見旁邊有個抽籤算命的攤位,一時間心癢難耐,便掏出一個銅板給少爺買了一串糖葫蘆,讓他站在一邊等,後又買了一個福袋,跑到外院的菩提樹下去掛。
有姝站在殿外的空地上,面無表qíng的舔著糖葫蘆,忽然感覺後背刺痛了一下,轉頭去看,卻見一群玉水村的小孩正站在不遠處,手裡捏著雪球朝自己砸,一邊砸一邊嘻嘻哈哈地道,「傻子,過來啊,來追我們。」
有姝上輩子好歹活到十五歲,而且xing格極為安靜,怎麼可能與一群小屁孩玩在一起?他轉回頭,繼續面無表qíng的舔糖葫蘆。一群小孩不肯罷休,故意把雪團捏得像石頭一樣硬,朝他一下一下砸過去。有姝躲不開密集如雨點的雪球,只得繞來繞去的奔跑,同時掃視周圍,看看有沒有躲避的地方。
四周都是平地,並無遮蔽物,有姝想往殿內跑,卻見幾個小孩已站在門口,堵住去路,臉上滿帶惡意的微笑。南面是高牆,更無退路,只有一隻大竹筐放在角落,也不知是誰留下的。有姝無法,只得跑過去,將大竹筐翻轉過來,扣住自己。雨點般的雪球砸在竹筐上,發出啪啪啪的響聲,還有細碎的雪珠由fèng隙鑽進來,濺落在臉上,凍得他直打哆嗦。
一群小孩見有姝只是躲避,並不反抗,越發體會到恃qiáng凌弱的快感,砸完雪球竟抄起木棍,打算掀開竹筐把有姝痛打一頓。有姝蹲坐在竹筐里,面無表qíng的舔著糖葫蘆,經歷過末世的人深深懂得一個道理,哪怕qíng況再危急,逃命的時候也不能丟掉食物。所以有姝繞著空地一頓亂跑,手裡的糖葫蘆竟還捏得牢牢的。
大雄寶殿的屋檐下,一名十四五歲的少年正眯著眼睛注視這場鬧劇。他長身而立,衣帶當風,尚且稚嫩的五官已隱隱展露出絕世之姿,通身貴氣更是令人不敢bī視。兩名體格健壯的隨從護在左右,神qíng戒備。
「主子,要不要把他們趕走?」其中一人低聲詢問。
「不用,挺有趣兒的。」少年擺手,「這世道便是如此,無非倚貴欺賤,恃qiáng凌弱,連三歲小兒也不能免俗。」
「主子,那屬下去把孩童救下?」另一人上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