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釋懷吧

    手術後的一個周，顏顏的身體恢復的很好，已經可以自己在醫院裡自由活動了。

    宋羽的狀態從表面上看也在好轉，精氣神好了很多。

    我依舊住在醫院裡，看顧著這些我所珍視的人。

    從那次以後我們並沒有再次提起那些讓人忍不住傷心的事，只是強顏歡笑的得過且過，仿佛只要不去提起，有些事就不曾發生一般。

    天氣好的時候，我就推著宋羽，到醫院的小花園裡散散步，多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氣，對他的身體也是有好處的。

    「小舅舅，你渴不渴，顏顏這裡有酸奶哦。」顏顏高興的跟在我們身後一蹦一跳，然後走到宋羽面前，把手搭在他的膝蓋上。

    宋羽伸出手指捏捏顏顏圓嘟嘟的小臉兒，「小舅舅是大人了，才不喝這些小孩子的飲料呢。」

    「這個很好喝的，大人孩子都能喝。」顏顏倔強的宋羽，舉了一個小瓶子到宋羽臉前，並且把吸管已經插在了上面，「小舅舅你嘗嘗嘛。」

    自從宋羽身體的一部分在顏顏的體內正常運行，顏顏對他的依賴就多了幾分，有的時候甚至超過了對霍擎川的愛。

    同樣，當孩子特別依賴一個大人的時候，他們的另一種表現，就是肆無忌憚的對那個人撒嬌。

    「小舅舅~~~」見宋羽只是笑著不領她的好意，顏顏整個人都趴到了宋羽的身上。

    宋羽還是沒有接，但是卻笑出了聲音。

    「顏顏這麼喜歡小舅舅嗎？」宋羽又捏捏顏顏的臉，「媽媽在後面也很累的，給媽媽吧。」

    聽了宋羽的話，顏顏抬頭看看我，從隨身的包里又拿出一瓶酸奶，繞了一圈到我身邊，「媽媽，你也喝。」

    「乖，」鬆開握著輪椅後背的手，揉了揉女兒的頭髮，「媽媽現在不渴，等回病房我再喝。」

    顏顏「嗯」了一聲，然後再次回到宋羽跟前，「小舅舅，給。」

    宋羽這次總算接過了顏顏的好意，只是握在手裡，「好好好，我的小公主施恩的好東西我怎麼能拒絕，小舅舅一定會好好喝的。」

    見自己的心意被收下，顏顏笑的很開心。

    我們三個在外面逛了一會兒，我就推著宋羽返回病房了。

    顏顏還想要跟自己的小舅舅玩一會兒，但是我見宋羽臉上似乎有些疲憊的神色，彎腰抱起女兒，我親了親她的小臉兒。

    「顏顏，小舅舅累了，我們讓他休息好不好？」

    「又要睡覺了嗎？」顏顏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宋羽，「小舅舅為什麼這麼愛睡覺啊。」

    宋羽笑笑，「抱歉啊，最近小舅舅好像被瞌睡蟲咬了，總是特別困。要不，顏顏過來跟小舅舅一起睡？」

    「不要，」顏顏抱緊我的脖子，「待會兒爸爸要來，顏顏要跟爸爸玩兒。」

    「好啦，那我送你回你的房間，你在那裡乖乖等爸爸過來好不好？」我把女兒又往上抱了抱。

    「嗯，」顏顏答應，臨走前還不忘跟宋羽道別，「小舅舅，你好好睡覺，顏顏晚上再來看你。」

    宋羽朝她揮了揮手，慢慢閉上了眼睛。

    把顏顏送回病房，霍擎川已經在裡面等著了。

    「爸爸！」剛把孩子放到地上，顏顏就一路小跑撲進自己爸爸的懷裡，霍擎川也及時的抱她起來。

    「去哪裡了？」霍擎川用溫柔的聲音問道。

    「剛才跟著媽媽和小舅舅去散步了。」顏顏如實回答道。

    「那小舅舅呢？」霍擎川抱著顏顏坐到床上，「小舅舅現在在幹什麼？」

    「小舅舅說很困，已經睡著了。」顏顏說。

    霍擎川看看我，「有誰在陪著他嗎？」

    宋叔叔昨天回了老家，好像有什麼必須要回去辦的事情，這兩天把宋羽託付給了我們，鄧婷婷也沒來，所以他現在是一個人待在病房裡。

    我搖搖頭，「我把顏顏送回來，我過去陪著他。」

    霍擎川應了聲，「快去吧，他身邊不能沒有人。」

    「顏顏，媽媽去照顧小舅舅了，你跟爸爸好好玩兒。」我拉了拉女兒的小手。

    「嗯，」顏顏沒有任何的不滿，「媽媽你去吧，別忘了讓小舅舅把酸奶喝了。」

    跟有說有笑的父女倆告別，我回到了宋羽的病房。原本想要輕輕的進去生怕影響到他休息，但是從門外看，裡面的人似乎手裡拿著一張照片，在看著什麼。

    推開門，我走了進去。

    「小羽，醒了嗎？」我坐到他身邊。

    「我又沒有睡著，談什麼醒不醒的。」宋羽依舊看著手裡的照片，照片背對著我，我也看不到上面的東西。

    「那你剛才······」我有些疑惑，「剛才是騙顏顏嗎？」

    「當然不是，」宋羽放下照片，「剛才是真的有些累了，但是無意中看到這張照片，就睡不著了。」

    「什麼照片？」我湊近他。

    宋羽把照片朝我這邊展示，照片上面，一個肉呼呼白胖胖的雪人為背景，雪人的前面，我們母女還有宋羽，正笑意盎然的看著鏡頭。

    是那次下雪，我們三個在院子裡堆的雪人。

    「真是懷念那個時候啊，明明都快半年了，怎麼感覺好像昨天發生的事情一樣呢？」宋羽把照片收回去。

    「原來你還留著呢，」我說，「我都閉眼睛了，我還以為你會嫌棄我丑呢。」

    「你是醜死了，」宋羽不客氣的說，「但是我和顏顏照的好看啊。」

    又開始擠兌我了，我想。

    「等你身體好一些，我們再去拍照片吧，到時候我一定以最好的狀態出現。」我試著拿回自己的黑歷史。

    宋羽收了收手，把照片緊緊的攥在手裡。

    「這種丑照才更有意義吧，」他笑，「我要帶到棺材裡。」

    剛才放鬆下來的心情被他的話一刺又難受起來，也許宋羽說的真的只是一個平常的玩笑，但是我就是不想聽。

    「小羽，」我看著他，「請你不要再開這樣的玩笑了，一點兒都不好笑。」

    宋羽倒顯得興致盎然，他動了動身子，想要坐起來。

    我趕忙過去，把枕頭給他墊到背後。

    「我沒有開玩笑啊，」坐好了之後，對我說，「我就要帶到棺材裡去，算算日子，沒多少天了吧。」

    他為什麼總是這樣，用這麼淡然的好像平常話一樣的語氣說著讓人心痛的無以復加的話，他不會對自己即將逝去的生命感到一點兒的惋惜和遺憾嗎？

    我低著頭，緊緊的抓著床上的被子，雪白的布料被我抓的出現了一道道褶皺。眼淚流出，打在被子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輕響。

    即便心裡對宋羽的態度有多不滿，我卻無法說出反駁的話，甚至連最起碼的安慰他的話都說不出。

    我努力的壓抑著自己的感情，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眼前模糊的被子似乎動了動，然後一隻手扶住了我的下巴，用合適的力道把我的臉輕輕的抬了起來。

    宋羽的臉與淚水重疊，我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他嘆了口氣，用手指抹掉我滿臉的眼淚。

    「不要哭了，看著你這樣我心裡也不好受。」他的語氣溫和了下來，「對不起，我表達的方式可能不對。」

    他在道歉，但是他有什麼錯呢？他陳述著自己的情況，還要為他人的不由自主的悲傷道歉，最傷心的，其實應該是他吧。

    宋羽轉身，從桌子上抽了幾張抽紙過來，塞到我的手裡。

    「擦擦眼淚吧，待會兒顏顏和霍總看到了，還以為我欺負你了呢。」

    把眼淚擦乾淨，我趁著去扔垃圾的空擋快速的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再次回到他身邊的時候，我已經恢復如初。

    「對不起，剛才是我太激動了。」我拿起一個蘋果為他削起來。

    「遲晚，你看過嗎？宮崎駿的，」宋羽突然開始了另一個話題。

    這個話題的轉換程度讓我大吃一驚，削蘋果的手也頓了一下，「怎麼突然問這個？宮崎駿的，都是動畫片吧。」

    「你可不要小看了動畫片，其中的生活哲學，可是一般人領會不到的。」宋羽堅持著說。

    「我是沒什麼時間看啦，」我把削好的蘋果遞給他，「看你這麼懂，跟我說說唄。」

    「比方說，人生就是一列開往墳墓的列車，路途上會有很多站，很難有人可以自始至終陪著你走完。當陪你的人要下車時，即使不舍也該心存感激，然後揮手道別。」宋羽仰頭看著天花板，把那麼長的一句話非常流利的說了出來。

    他的意思是，他馬上就要從我們這趟列車上下車了嗎？

    「也許在你們的列車上我馬上就要下車，但是對於我的列車，下車又何嘗不是你們呢？」宋羽只是拿著蘋果並沒有吃，「或許在你們的車上，我是下的早了一些，但是我的列車已經到站了，會有不舍，會有傷心，但是仔細的想一想，在千萬人中我們相遇，也是值得感激的事情。」

    我認真的看著他，此刻的他臉上是一片安靜祥和的表情。

    「所以不要再哭，不要再傷心，在我下車前，就保持著微笑的姿態送我，然後好好的跟我揮手道別。」宋羽放下蘋果，伸手覆蓋在我的臉上。

    我從來沒有看到有著如此溫柔目光的宋羽，夕陽映照在他的眸子裡，也只不過是一點小小的陪襯。

    「答應我，不要再為我傷心了，好嗎？」跟溫柔的目光如出一轍，宋羽的語氣也輕柔的敲打著我的神經，讓人溫暖，讓人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