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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0:38:55 作者: 鍾僅
    她歪過頭看他。

    他依舊如同初見時那般,面色白皙,眉目英俊,只是神色已經不再像當初那般帶著漠不關心的寡淡。

    他們在一起四年。

    她見過他太多太多面。

    顧嘉年聽到這些往事,心裡有些沉甸甸的,又覺得酸疼——他們已經相識了二十年。

    她牙牙學語的年幼時期,和鬥志昂揚的青蔥歲月里,都有他。

    只除了中間那灰色的十來年。

    顧嘉年忽然伸手抱住他肩膀,用鼻尖蹭去他鬢邊的一片落葉。

    臉上掛著笑,問他。

    「……吃醋了?」

    遲晏哼了聲,卻沒躲開她的擁抱。

    「……別給自己戴高帽,我那會兒也沒看上你。」

    哪怕後來知道她喜歡的不是賀季同,再回想起來還是覺得心梗。

    顧嘉年聽到他那個「也」字,意味不明地「哦」了一聲,慢吞吞地說:「遲晏,我問你件事。」

    「我生日那天,你拿來的那個蛋糕,不是季同哥買的吧?」

    「……」

    遲晏沒反駁,轉過頭來看她:「不是又怎麼樣?我那是看你可憐,怕你哭鼻子。」

    顧嘉年翹著嘴角問他:「都沒看上我呢,就這麼心疼我?還這麼關注我,這麼會聯想。」

    「……」

    遲晏無話可說,忽地想到什麼,斂了醋意問她:「你不加我微信,不邀請我去集市,我還能理解為你不好意思……但你腳好之後那幾天,為什麼不來我家看書?連句微信都不發。我再聽到你的消息,就是你邀請賀季同去集市那次,你讓我怎麼想?」

    顧嘉年被他問得一愣。

    她慢慢回憶起那個時候。

    那會兒她剛確定自己喜歡他,從賀季同那兒打聽到他的高中,興沖沖地翻了一晚上熙和中學文學社的網站,和貼吧。

    顧嘉年想到這,彎了彎唇角,轉身翻起了書包。

    好半天后,她從書包夾層里翻出了一張十分老舊、塑料封層都被磨破了幾個角的霖高學生卡來。

    她把那張學生卡翻過來,指著上頭那張面如土色的照片。

    「我一直帶在身邊來著,想要警醒自己,做事情永遠要問過自己的意願,不要再回到當初那樣傀儡般沒有靈魂的日子。」

    遲晏接過去,伸手撫過照片裡女孩子疲憊又無神的那雙眼,沒有說話。

    另一隻手卻輕輕繞過她肩膀,摟了摟她。

    顧嘉年卻沒覺得難過,只是同他解釋:「你不知道吧,那會兒我要了季同哥的微信,跟他打聽你來著。那天晚上,我翻了好久你們中學的貼吧,看到很多你的照片。」

    她說著,又拿出手機,給他看從前存下來的那些照片。

    一共有許多張。

    有那張文學社網站上掛著的紅底證件照,十六七歲的他穿著件白襯衫,出挑得令人心窒;也有在球場上飛馳著打球的樣子,意氣風發、眾星捧月;還有和三五好友在走廊上敘話的時刻,笑言盎然、神采飛揚。

    這些照片,同她的那張證件照相對比,猶如天差地別。

    「我翻看了半夜,滿心都是歡喜,卻不小心窺見了我自己的證件照,當時……」

    顧嘉年眨了眨眼睛,輕鬆道:「有一點難受,覺得我大概……配不上你。」

    所以才下定決心,把你當作一個鄰居家優秀的哥哥。

    所以笨拙地想要整理好所有不合時宜的心思,想要把那個腐朽不堪的自己,藏起來。

    卻沒想到後來的成人禮上,被他見到了更加難堪的她。

    顧嘉年說到這裡,收起話頭,不願再回憶那些過往,也覺得沒什麼必要。

    畢竟都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

    畢竟現在,他就在她身邊。

    可她側過臉,想要挑起新話題的時候,卻見他目光沉沉地盯著她那張黯淡無光的證件照。

    她難得見他神色如現在般嚴肅,便也停下了到嘴邊的話。

    許久後,遲晏低下頭,從口袋裡拿出兩個盒子。

    臉上神色收斂,企圖藏起些許緊繃和迥然。

    「嘉年。」

    他喚了她一聲,然後當著她的面打開那兩個盒子。顧嘉年看過去,只剎那間便睜大了眼,然後後知後覺地捂住了嘴唇——其中一個里,裝著那串璀璨的紅寶石項鍊,另外一個裡面,放著一個光亮不輸的鑽戒。

    「爺爺臨終時說過,如果孟奶奶不肯收這項鍊,就留給我的妻子;還有這個鑽戒,我挑了好幾年,在等你畢業。」

    「原本今晚在酒店裡準備了求婚儀式,但此時此刻,卻覺得時機恰好。」

    他直視她雙眼,眼底有著攝人心魄的波光,喉頭卻有半分哽然:「從前的照片便罷了。以後,你願意和我一起拍一張新的嗎?我們重新拍一張證件照。」

    「回去就拍。」

    顧嘉年驀地抬眼看他。

    鬱鬱蔥蔥的山林中,四周瀰漫的霧氣里,群雁掠過天池,蟲鳴不絕於耳。

    眼前人一如當年那般笑容晏晏、眼睫如羽,可眼底卻漫了些許沒能掩藏住的緊張。

    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在十多年後,在這個他曾經迷惘不安的地方,滿心緊繃地向她求婚。

    他這樣的一個人,卻竟然滿心惶恐地,怕被她拒絕。

    顧嘉年滿眼是淚地伸出手遞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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