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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0:38:55 作者: 鍾僅
    原本一直覺得她太小了。

    他潛意識裡總認為,她年紀小,不管什麼事都該慢慢來。

    私心裡也端著一點年長她六歲的架子,想要在她面前當個穩重端莊的成年人。

    所以每次與她接觸時,他都克制地關起**的獸,收斂著內心狂亂的情意,小心翼翼遷就她的天真爛漫。

    所以一直斟酌著不敢與她說曾經的事,不敢觸及他心底的那方陰暗世界。

    怕嚇壞她,更怕她對這個泥濘又複雜的世界和他,失望。

    可今天忽然覺得。

    他的小姑娘一直頑強又堅韌地飛速成長著。就像她說的,於漫長生命而言,六年的時間門並不長。

    她早已足夠與他並肩,甚至能做到他殫精竭慮都沒法完成的事。

    那麼他也不必再自以為是地遮住她的眼。

    就讓她與他一起,直面最原始的**,看這世界的隱秘角落,窺探人心的難料與詭譎。

    果然。

    在聽到這樣直白的情.事之後,懷裡的女孩子雖然臉色猛地爆紅,卻沒有被嚇跑。

    她滿臉發燒地把腦袋埋進他頸邊,露出領口的那截脖子都泛著紅。

    呼吸紊亂了半晌後,她聲音囁嚅又含糊地應了一句。

    「嗯,那就以後再說。」

    遲晏的唇角勾起來,努力平復生理上的情.欲和狂亂的心跳,終於啞澀地開口問她。

    「怎麼知道的?」

    「又是怎麼……做到的?」

    或許在看到先生的那封序言時他還有些恍惚,可聽到她隨後熱烈的告白,感受到鎖骨上的疼痛,再聽到那句「十九歲」。

    他還有什麼不明白。

    ——今晚他原本忐忑不安要說的話,無需再言。他的停停比誰都清楚他曾經的痛楚、齷齪與執念。

    顧嘉年聞言緩了緩,鎮定著不為之前的旖旎片段和他剛剛的話發瘋。

    她清了清嗓子,徐徐地把一切都告訴他。

    從那天他「隨口胡謅」的那個《荒原》的結局開始,到她在陳妤的書屋裡重溫《荒原》,滿心覺得不對勁。

    再到在私房菜館,眼見到程遇商與他之間門的爭執、發現程遇商撤掉所有與《荒原》有關的版權、組裡聚餐時鄭齊越的話……

    「所以我便大概肯定了,《荒原》是你代筆寫的。」

    遲晏一直僵著身子聽到這,下顎猛然收緊。

    聽到她如何敏銳地從這些細碎的線索中發現他腐朽的曾經,哪怕此刻已經聽過她說愛他,依舊免不了心慌,下意識地企圖分辨她的語氣。

    無法控制又真切地害怕,怕她瞧不起他。

    他艱難地開口,本能地想要解釋遲延之在簽合同時做的手腳,也想解釋自己已經付了違約金收回了這本書,卻沒能說出來。

    心底覺得自己這樣急於在她面前撇清的樣子,更加齷齪。

    「遲晏,」顧嘉年感受到他的不安與欲言又止,心裡難受地揪了揪,伸手撫上他臉頰,「你別怕。」

    「雖然沒機會和十九歲的你說。」

    「但我很愛他,也很心疼他。」

    遲晏閉了閉眼,脊背繃直著,好半天才「嗯」了聲。

    無話可說地把臉擱在她發端。

    ——她知道了這一切,卻沒有他以為的濾鏡破碎後的失望與不屑。

    ——她穿梭進時光里,拾起了那個最難堪的他,遞給他最好的禮物。

    他的小姑娘。

    比他曾經想像的、奢望的,以千萬倍計,更加愛他。

    「後來我在工作室看到《林間門人》的樣書,才知道你的執念,於是就去找了鄭齊越。」

    「他和我說了一些沈教授的事……」

    遲晏聽完,也覺得詫異。

    這件事連他都不知道。

    他心裡嘆了口氣,更能體諒先生的不容易。他對他的態度竟是因為心裡的結。

    又覺得寬慰心酸。

    原來曾經想要渡他半程山水的恩師,並不是他以為的那樣痛恨、瞧不起他。

    「我就在想,或許沈教授只是害怕看到你變得像沈樂安一樣,喪失了文人的信仰與靈魂,所以才不肯看你的書。」

    「但是怎麼樣讓他看呢?」

    顧嘉年說到這裡,仰起頭,嘴角高高掛起來,雙眼亮晶晶地講自己的高光時刻:「然後!我就忽然想到!他可以拒絕看任何書,但不能拒絕批改學生的作業!」

    「所以我就利用文學鑑賞課的大作業,寫了一篇《林中人》的分析和鑑賞,冗長囉嗦地寫了四十九頁,逼得先生不得不看。我一開始還有些擔心會弄巧成拙,不過好在沒有,沈教授給了我A+呢。」

    「我就再接再厲給他發了封郵件,結果!真的如我所期盼的那樣,在凌晨之前發來了序言。」

    「遲晏,」她笑容燦爛,眉眼飛揚,張著一口白牙向他邀功,「你說我是不是特別聰明?」

    遲晏的注意力卻落在那一句帶過的「四十九頁」上。

    一個大作業而已,她寫了四十九頁。

    他經歷過晝大的考試月,知道那有多難熬。可她卻從忙碌到窒悶的複習時間門裡,不惜消耗自己的身體,一點一點分割出這四十九頁。

    遲晏終於恍悟,她這駭人的昏厥從何而來。

    那滿手的凍瘡和滿眼青黑又從何而來。

    他張了張嘴,發現喉頭忽然哽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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