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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0:38:55 作者: 鍾僅
素麵朝天、扎著馬尾、身上穿著一件灰色繡花盤扣連衣裙——是來晝山前外婆給她做的,倒是和這個飯店的風格很搭。
只是好素啊,眉眼也素,頭髮還扎著,像個小孩子。
顧嘉年想了想,把頭髮散下來,然後從包里翻出一支眉筆,順著眉型描了幾下,果然看著精神了些。原本還想塗個口紅,但想到一會兒畢竟要吃飯,也就作罷。
她走出洗手間,繞過彎彎曲曲的長廊,往臨窗雅座走去。
還沒走到他們坐的區域,顧嘉年遠遠地便看到遲晏的身邊站了一個男人。
男人只露了一小半側臉,看起來大概三十多歲的模樣,戴著眼鏡,穿著打扮斯文儒雅又不失貴氣。
他正低著頭在和遲晏交談。
或者說是他單方面在說。
遲晏沒有起身,依舊坐在原先的座位上,神色被鄰座的椅背擋住,看不清楚。
這是遇到熟人了?
顧嘉年又往前走了幾步,終於借著燈光看清那男人的正臉。
竟然是……程遇商。
他們私底下認識嗎?
顧嘉年想起遲晏每次提到程遇商時的態度,心裡一緊,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
隔著幾步的距離,程遇商壓低的聲音傳進她耳朵:「遲晏,咱們可以誠心談一談,價格也好商量,《荒原》要是能由你來擔任編劇,一定會很好,你也希望它能好吧?你放心,這次會有你的署名,你要是同意,總編劇的頭銜給你都沒問題。」
顧嘉年聽到這裡有些詫異,程遇商請遲晏幫他改編《荒原》?
想了想又覺得恍悟,難怪她那天看到遲晏在讀《荒原》。
只是程遇商的話沒來由得讓顧嘉年覺得有點奇怪,又說不上哪裡怪。
顧嘉年想到這裡,看向遲晏,不知道他會不會同意。
遲晏似乎沒注意到她回來,姿態懶散地坐著,長腿曲起,胳膊搭在椅背上,全然沒有面對同行前輩時候該有的恭敬和謙遜有禮。
他的臉上沒什麼表情,眉頭卻稍稍擰著,耐著性子和禮貌聽對方把話說完後,才淺淡地笑了一聲。
「我工作室的表態你是看不懂?非要湊上來找不自在?那好,我就當面說一遍,什麼編劇不編劇的,我沒興趣,也不在乎它拍成什麼樣,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程遇商有些氣鬱,脫口而出:「何必呢,跟錢過不去?當初可不是我逼你的,又當又立有意思?」
他話音未落,餘光瞥見顧嘉年走過來,於是立刻壓下火氣,只匆匆說了句:「你還是太年輕,閱歷太淺,束縛太多,這件事對你又沒壞處,反正你再考慮考慮。」
他說著,朝顧嘉年淡淡地頷首,而後匆忙離開了。
顧嘉年聽他們劍拔弩張的對話,很有些摸不著頭腦。
她坐下,又回頭看了幾眼程遇商匆匆離去的背影,剛轉過身想問問遲晏是什麼情況,卻見他唇角抿著,臉上有某些她讀不懂的戾氣一閃而過。
與此同時,他搭著椅背的手指收緊著,片刻後,又克制地鬆開。
顧嘉年心裡揪了一下,終於意識到,他跟程遇商之間,大概不是她曾經猜測的文人相輕的那種合不來。
可等她視線再次落回遲晏臉上,他的神色已經恢復如常,剛才的情緒似乎只是她的錯覺。
飯店裡燈光炙暖。
遲晏依舊那麼懶洋洋的坐著,夕陽溫潤,天邊泛起一點紅,他的容貌也被染上柔和的玫瑰色。
無垠的暮光里,他細緻地看她的臉。
幾秒鐘之後,遲晏笑起來,眉眼柔和得如同湖面泛起的粼粼波光。
「回來了?」
顧嘉年覺得他的語氣有點怪,仿佛她不是去洗個手,而是出了趟遠門。
她「嗯」了一聲,心裡沒來由地覺得有點難受。
他在笑,可書里寫過,笑也分很多種。
他此刻的笑里寫滿了難過,卻又顯然不想她過問。
下一刻,遲晏忽然隔著桌子伸手過來,摸了摸她披散的長髮,冰涼的指尖順著她的發頂落在她長長的眉尾上,聲音玩笑地跟她**:「我們停停真漂亮。好想親你一下,就是人太多了。」
顧嘉年咬著唇,回頭看了眼飯店裡長長的走廊。
曲面的落地窗繞著蜿蜒曲折的湖畔,窗前的座位上人影綽綽。
人們坐在各自的雅座上,有的推杯換盞、相談盡歡;有的垂頭吃飯、安靜沉思;也有的勾肩搭背、行著酒令。
這世間的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確幸與煩心,人們活在自己的故事裡,沒有人注意他們。
顧嘉年的心臟怦怦地跳起來。
下一秒,她飛快撐著桌子站起身,踮著腳俯身過去,烏黑髮尾掃過檀木桌面,落在他肩頭。她含糊不清地在他耳邊說:「那就……親一下。」
而後,她低下頭,紅著臉對上他詫異的眼,在他唇邊飛快地碰了一下。
接著,又碰了一下。
夕陽最終落下。
窗外,成片白鷺掠過湖面,飛往天際。湖水好似漫過天穹,捲起情思眷眷。
*
顧嘉年這個莽撞舉動的結果便是,那天晚上的電影票買虧了。
她根本沒辦法專心看,也幾乎沒看懂情節。
身邊人滾燙細密的吻如季後漫過山崗的雨般落在她臉頰、耳後、頸側,鋪天蓋地地占據了她所有的感知,帶著珍惜又強烈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