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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0:38:55 作者: 鍾僅
    「工作室樓下的梧桐被曬乾了葉子,希望你分我一場雨。」

    「前陣子連載壓力有點大,煩得想抽菸,便多屯了幾箱咖啡膠囊,有點用。」

    腦袋裡迅速勾勒出遲晏坐在辦公室前,被樓下梧桐樹旁的金毛吵得眉頭緊縮、借咖啡消愁的模樣。

    顧嘉年不由自主地翹了翹嘴角。

    就快要見到他了呢。

    她這般想著,餘光忽然瞥見書桌上凌亂的稿件旁邊,整齊地堆放著一疊信封。

    那些信封的樣式與遲晏從晝山寄給她的那些一般無二,就連褶皺的地方都有些類似。

    顧嘉年沒放在心上,心想大概是他們工作室統一買的信封。

    她百無聊賴地繼續坐著,本想找本書打發時間,忽然想起剛剛在工作室門口收到的消息。

    顧嘉年於是拿出手機,點開手機屏幕。

    眼神驀地怔愣了片刻。

    竟然是陸許陽。

    他一連發了好多條長長的語音。

    回憶了一下,她初中的確加過陸許陽的□□。是當時在讀書角的時候,為了方便交流看書心得才加的。

    只不過初二之後,他們就沒有再說過話。

    他怎麼會給她發語音?

    難道是發錯人了?

    顧嘉年隨意地點進去一條。

    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就當打發時間了。

    陸許陽的聲音不再像從前那般尖銳,似乎是打個草稿,他的敘述和語氣都十分平直。

    「顧嘉年,不知道你還用不用這個□□。如果不用的話,就當我對著樹洞說好了。前幾天在酒吧里偶遇,我問了你那個問題,你說「你從來沒有傷害過任何人」。都說酒後吐真言,我想了幾天,覺得你可能沒有在說謊。那麼也許有可能,從前的那些事情你並不知情。」

    「那次我告訴過你,我們初中班級有一個群,裡面有二十幾個人,群名就叫「今天顧嘉年倒霉了嗎」。這件事確有其事,但你大概不知道背後的原因。」

    原本聽到那個群名的時候,顧嘉年還想翻白眼,可等她聽到「背後的原因」,卻逐漸皺起了眉。

    還有什麼她不知道的原因嗎?

    陸許陽的語氣十分嚴肅,她臉上的笑意也不由自主地跟著僵住。她深吸了一口氣,忽然有些不好的預感。

    難道她真的做過什麼不好的事?

    她頓了片刻,點開下一條。

    可他接下來的話,卻讓她剎那間頭皮發麻。

    「初中生的怨恨再尖銳,也需要有的放矢吧,如果你只是性格敏感、爭強好勝不合群了點,大家不至於這麼一邊倒地針對你。你大概不知道吧,初二的元宵節前,我給你寫過一封情書,趁著下課的時候偷偷塞在你書包里。沒想到第二天,那封情書還有我們之間交換過的讀書筆記全部被你爸媽交給了班主任。他們還逼著老師叫了我家長……」

    陸許陽的語調開始難以控制地拔高,語速也明顯加快許多,顯然這些事情對於如今的他來說,依舊如鯁在喉、難以釋懷。

    「呵,你爸媽說話是真的難聽。兩個知識分子、大學生,在我爸這個小學畢業生面前,把我貶得像個垃圾。他們說你年紀小,不會處理這些東西,只能由他們當父母的幫忙出面。他們罵我下流、齷齪,小小年紀不學好,可能是從小跟著我爸混酒吧,學了那些烏七八糟的東西。還說你以後是要考名牌大學的……萬一我他媽要是把你給帶壞了,要讓我吃不了兜著走。我那年十三歲,在那個寧可死都不肯哭的年紀,在辦公室里當著所有任課老師和我爸的面,被他們罵哭了。你說……是不是很有趣啊?」

    「我爸憋了氣、又丟了臉,回去就狠狠地揍了我一頓,你記不記得初二有段時間我請了一周的假,就是被我爸給揍的……他讓我發誓,不准再跟你說一句話。」

    他說到這裡,忽然語氣諷刺地笑了一聲:「我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覺得恥辱,你爸媽可真牛逼,就真把你當公主唄?你家裡是有王位要繼承?就這麼瞧不起人啊?」

    顧嘉年的呼吸猛地停滯住,窗外的陽光此刻忽然帶不來任何溫暖,室內的氣溫驟降。

    上下牙關止不住地發顫,她努力地回憶著。

    什麼情書?她完全沒有印象。

    初二那年的……元宵節?

    顧嘉年摁著太陽穴,遲緩又痛苦地思考著。

    元宵?

    她好像……有印象了,那是在她從小到大挨打挨罰的經歷中,格外莫名其妙的一次。

    顧嘉年的記憶回到十三歲那年,元宵節的晚上。

    她難得沒有補習班,做完作業後便在飯廳里吃元宵。

    媽媽正好煮了她愛吃的紅豆味,香甜軟糯又燙嘴。

    趁著爸媽在她房間裡收拾東西,顧嘉年悄悄地用媽媽的手機登上文學論壇,看看硯池大大有沒有給她回復。

    自然是沒有,她有些失望地放下手機,埋頭吃了兩個元宵,突然看到爸爸臉色暴怒地從房間裡衝出來,揮手打落了她面前的瓷碗。

    瓷片碎落一地,滾燙的湯汁和元宵一股腦倒在她裸露的腳背上,燙起一片紅色。

    顧嘉年看著一地狼藉,茫然無措地僵立著,承受著爸媽猝不及防的無名火。

    那天晚上,他們罰她抄寫周敦頤的《愛蓮說》。

    抄了三十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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