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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0:38:55 作者: 鍾僅
    顧嘉年一口氣說完,抖著手收回手機,心緒緊繃地看著他沉默的側臉,胡亂猜測著他此刻的反應。

    驚訝,措手不及?

    肯定會有的吧。

    顧嘉年聽了外婆講的那個故事之後,已經大致清楚遲晏為什麼對她這麼照顧了。

    也知道他只是把他當做親戚家自卑茫然的妹妹。

    他對她,不是那種感情。

    一個礙於長輩的顏面一直照顧著的小孩,有一天突然彆扭地跟他表白。

    是個人都會覺得驚訝,會不知作何反應吧?

    至於其他的,顧嘉年暫時看不出來,也害怕去猜。

    但起碼能夠肯定的是……她沒有在他臉上看到她最害怕的煩擾與不屑。

    顧嘉年無端地鬆了口氣,臉頰依舊燙到快要爆炸,可握緊的拳頭卻一點點地鬆開。

    這麼艱難的話都說出口了,這個世界竟然並沒有崩塌。他仍然坐在她身邊,沒有因為她的話憤然離去。

    心裡那些躁動不安的、害怕遺憾又害怕被拒絕的矛盾情緒,隨著話說出口,好像逐漸變得沒有那麼重要了。

    她抱著膝蓋坐在微涼的石階上,把滾燙的臉貼住冰涼的膝頭,咬著唇自顧自地說道。

    「遲晏,其實我在來之前都想好了,只跟你好好地道個別,其他的埋在心裡就好。」

    「因為我知道這個時間點並不合適,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要去復讀,才不想出師未捷身先死呢。何況……我也不想讓你為難。」

    她吸了吸鼻子,喃喃道:「你一直都很照顧我,幫了我這麼多忙。我不想讓你難做,也不想……再給你添麻煩。」

    她說到這裡,悄悄側目看了他一眼。

    他靜靜地聽著她的自白,眼睛隨意地瞟著石階下的地面,脊背卻微微緊繃著。

    顧嘉年突然感覺到。

    遲晏也有一點緊張。

    被表白的人緊張,不管他是打算拒絕還是接受,起碼說明表白的這個人對他來說並不是無關緊要。

    顧嘉年心裡有點酸,又軟的一塌糊塗。

    他是那個深夜帶著她翻山越嶺去晝山的人呀。

    他祝她生日快樂,希望她勇往直前,希望她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就算不是愛情。

    他也對她足夠足夠好。

    顧嘉年突然紅了眼睛,逼著自己慢慢放平情緒,勇敢地把她今天突然決定要告白的原因說給他聽。

    「我是不想讓你為難,但剛剛的電話里,季同哥跟我開玩笑說,擔心我這個麻煩走了之後你又會變成原來的樣子。不曬太陽,不跟人交流,把自己封閉在這個房子裡,整日菸酒為伴。」

    顧嘉年說到這裡,吐了吐舌頭,回憶起剛剛自己拎著鋤頭的魯莽模樣,笑道:「然後我就突然有點害怕,就……就突然想讓你知道。」

    「不管你這幾年經歷了什麼,為什麼變得這麼厭世頹廢,不論這個世界上的其他人怎麼待你。總還是會有人很需要你,很喜歡你,非常非常,喜歡你。」

    「就比如,我。」

    顧嘉年的心跳劇烈地跳動著,她繼續說:「外婆教給我生存的能力,而你教給我學會生存之後,該怎麼樣過好自己的人生。」

    「倘若沒有你,我大概永遠都沒辦法振作起來,沒辦法看清自己想要的東西,得到勇氣。」

    「所以……我很需要你,也……」

    「非常非常,喜歡你。」

    女孩軟軟的聲音和著晚風鑽進耳廓,微癢。

    又像是順著耳朵上的血管,鑽進心臟。

    「季同哥說,就算是添麻煩,總比無人打擾要好。」

    「那,遲晏,你不要馬上回應我的告白,你就把它當作一個麻煩,一個懸而未決的麻煩,好不好?往後我不在的時候,如果你覺得世事都寡淡無趣,那你就可以分心想一想,你該怎麼解決這個麻煩。」

    花園裡安靜無聲。

    顧嘉年說到這裡,撐著膝蓋站起來,裝模做樣地整理頭髮,順便擦掉眼角的熱意。

    她半開玩笑道:「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說了,我得走了。反正,你知道我脆弱敏感又愛哭,就算要拒絕我,也請好好措辭一年。」

    「我也會記著你的話,就算再難都會勇往直前,等一年之後,我能堂堂正正地坐在晝大的圖書館裡,在借記卡上寫下『晝山大學中文系,顧嘉年』的時候,再來聽你的回應,好不好?」

    顧嘉年一口氣說到這裡。

    她驚覺自己的語速快到不可思議,甚至沒有給他任何打斷的機會。

    她怕再緩一緩,自己就說不下去了。

    她努力假裝著輕鬆的表情,心臟卻快要從胸口闖出來。

    血液都在燃燒。

    等待著來自他的審判。

    夏夜蟬鳴聲起,幾隻不識趣的蟋蟀在石階上亂竄。

    顧嘉年忐忑又緊張地垂眸,看到遲晏朝她伸出手。

    就如同她生日那晚。

    同樣的夜晚與花園,只不過這一次是她站著,他坐著。

    顧嘉年怔住,然後聽到他慢條斯理地說:「聽你絮絮叨叨那麼多,走之前也不知道拉我一把,坐得腿麻。」

    還添了一句:「沒良心的小孩。」

    顧嘉年恍然地「噢」了一聲,伸手拉他起來,卻意外地沒有花什麼力氣。

    他的手依舊很冰涼,一觸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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