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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0:38:55 作者: 鍾僅
雖然臉上總是不耐煩。
但他一直都在照顧她。
賀季同聞言換了個說法:「嘉年妹妹,你是沒見過我表弟高中時候的樣子,比我還拽,仗著自己讀書有天賦,樣貌家世又好,簡直狂妄到想上天。」
「和現在這副鬼樣子相比,完全是兩個人。」
顧嘉年沒解釋自己曾經在貼吧里見識過他口中十六七歲的遲晏。
她把聽筒貼近耳朵,繼續聽他說。
「但在遲晏大二那年,他爺爺癌症住院,家裡的生意被他那個賭鬼老爸賠得一乾二淨——」
賀季同寥寥幾字概括完,驀地頓了一下。
再開口聲音已經有些沉悶。
「——我後來才知道,他爸把家裡的積蓄都挪用來還了高額賭債。遲晏這麼一個從小養尊處優的公子哥,一邊要上學,一邊還得賺自己的學費生活費、老人家的醫藥費,不知道他怎麼熬過來的。」
「期間具體發生了什麼,連我都不清楚。」
「等我去參加他爺爺葬禮的時候,他已經成這幅鬼樣子了。他爺爺去世之後,他曾經寫的幾本書被影視公司看中,賣出了版權,得獎也是那陣子。他把大部分錢投進我的工作室,成了合伙人,算是感謝我爸媽之前幫襯過他爺爺的醫藥費。工作室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有了資金,慢慢做大的。然後,他就人間蒸發了。」
「他消失了大半個月,回來之後就搬家到雲陌,從此閉門不出,活得像個吸血鬼。」
顧嘉年的呼吸停了幾瞬。
她想起遲晏說過,去年的暑假他獨自一人去了大興安嶺。
應該就是那個時候。
她握緊手機,聽到賀季同又嘆了口氣:「所以才要謝謝你。」
「哪怕你同他而言是個麻煩也好。有你這個麻煩在,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應對,正好重新做人。」
他說著,調侃道:「可惜嘉年妹妹,你明天就走了,我都不知道他會不會又變成那個鬼樣子。」
賀季同說到這裡,電話那頭恰好有人找他攀談,他又說了兩句,匆匆掛了電話。
他最後一句顯然是玩笑話。
可顧嘉年怔怔地舉著手機,看著爬牆虎別墅緊閉的大門,心裡突然覺得無比酸澀,又恐慌。
下一秒,門突然從裡面打開。
遲晏走出來,蒼白的臉一半沉在暗處,一半浸在光里。
他扶著門框,皺著眉問她:「怎麼不進來?在打電話?」
他在客廳里,依稀聽到她的聲音,還以為是錯覺。
小孩今天上午已經來過了,而且,明天早上就走了。
可哪怕是這樣,他還是鬼使神差地開門出來。
沒想到她真的在這。
「嗯,」顧嘉年盯著他,喃喃道,「是季同哥的電話。」
她話音落下,遲晏無聲地沉默了會兒,回答有些拖腔帶調。
「——哦,是,他把給你的禮物放我這了。」
難怪會過來。
顧嘉年隨口「嗯」了聲,下意識環顧四周。
是與初見時一樣的荒蕪花園。
薔薇枝椏依舊瘋長,花瓣已經謝落一地。紅彤彤的山茱萸被亂七八糟說不出名字的植物覆蓋,門口鵝卵石路上堆滿青苔與枯枝。
別墅的每一個窗子都被厚厚的窗簾所覆蓋。
沉悶而閉塞。
她的視線挪到遲晏身上。
他穿著深色家居服,掀著眼皮,神色不耐,懶懶散散站在門口。
一如從前。
可顧嘉年沒來由地,感覺到一陣強烈的心慌。
耳邊重複迴響著賀季同玩笑般的話。
「可惜你明天就走了,我都不知道他會不會又變成那個鬼樣子。」
那個孩子們口中的吸血鬼。
顧嘉年突然怔怔地對遲晏說:「你在這裡等我會兒。」
然後轉身,拔腿就跑。
遲晏愣了片刻,還沒來得及出聲,便見她的背影像個兔子,飛快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上。
他斂起了所有心情,百無聊賴又莫名聽話地站在門口,等著晚風吹進來。
幾分鐘之內,夕陽一點一點沉下去。
山路那邊終於有了聲響。
小姑娘從夕陽的餘溫里跑上來。
推開門。
手裡拎著個沉甸甸的鋤頭。
遲晏眼皮一抖。
看著她抿著唇,費力拎著那把鋤頭走進來,然後不由分說地,開始割庭院裡的雜草。
這兩個月里,這小孩顯然只跟她外婆學了個干農活的皮毛,那姿勢乍一看像是一回事,但那兩條瘦弱的胳膊完全不足以支持長時間的勞作。
沒一會兒,她就氣喘吁吁起來。
遲晏忍不住趿著拖鞋走出去,再一次伸手勾住她帽兜,好笑道:「突然發什麼瘋呢?看我這花園不順眼了?」
「嗯,是不太順眼。」
「你之前不是還跟賀季同說,挺有氛圍感的?突然又變卦了?」
「嗯,變卦了。」
顧嘉年斂了眉眼,執拗地看著他。
明明是有點冒犯的語氣。
可下一秒,他卻沒所謂地點點頭,寬容大量道:「行,看在你明天就要走的份上,我不跟你這善變的小孩計較。」
說著,好脾氣地接過她手裡的鋤頭。
幫她一起幹完剩下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