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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0:38:55 作者: 鍾僅
回程的行李比來時多了許多東西。
有外婆親手做的三條裙子、舅媽醃的小菜、張嬸塞給她的一捆鞋墊。
還有一些鄰里們送來的雜七雜八的特產。
顧嘉年利索地檢查完所有證件,又確定了一下手機里那張定好的高鐵票。
然後讓外婆陪著她,撥通了北霖家裡的電話。
自從她生日之後,他們再沒有來過消息。
或許是眼不見心不煩,破罐破摔暫時把她擱置在一邊,又或者是等著她去道歉。
電話接起來,顧嘉年就知道,原因是後者。
爸爸的語氣極其傲慢冷漠,問她:「知道錯了?後天開學,跟我去霖高認個錯,可能還……」
「我訂好了明天晚上的高鐵票,九月一號凌晨到北霖,然後直接去九中報到。」
她打斷爸爸的話,乾巴巴地交代了重點——她要去九中復讀,念文科,還要住校。
關於學費和生活費,倒是用不著她去校外打工了,外婆說如果她爸媽不同意,她來拿這個錢。
昨天晚上老太太神神秘秘地把顧嘉年叫到房間裡,給她看自己的存摺。
「在雲陌用不著花錢,這些年賣米、蔬果、家禽,每個月還有村政府給的養老金。」
外婆戴著老花眼鏡,給她看存摺上的數字,眉開眼笑:「你看,多著呢。」
顧嘉年一口氣說完,沒有繼續聽對面的回覆,而是把話筒交給了外婆。
然後走出了院子。
倒是與勇氣無關,她只是不想同他們道歉,也對他們的態度不甚在意。
屋內外婆的聲音被拉遠。
顧嘉年沿著山路往上走。
落日浮沉,給遠山鍍上一層淡金色,等待著寂靜良夜到來。
傍晚的喧囂剛過,沿途薔薇與扶桑已經開敗,剩了光禿禿的綠色葉子。
風簌簌吹過山坡上所有植被,不同形狀是不同的聲響。
顧嘉年小心辨認著,把每一株花草的聲音記進心裡。
關於雲陌的記憶。
充斥著這個夏天最熾熱的味道。
顧嘉年抬頭看去,山腰上的那座別墅隱在花叢後。
如同一座林間古堡。
這些天裡與他獨處的時候,心底的某個聲音無數次叫囂著想要脫口而出。
告訴他。
不要就這樣埋在心底。
可直到最後一天,她依舊沒有勇氣。
既怕就這樣埋在心底,往後會有遺憾。
更怕一旦說出口,連請他吃下一頓飯的機會都沒有。
顧嘉年躊躇著下不了決定,覺得這件事竟然比給九中老師和爸媽打電話還要難。
她甩了甩頭,把腦袋裡站在兩個立場互相爭吵的聲音趕出去。
那就去道個別吧。
好好跟他道個別。
走到爬牆虎別墅院外的時候,手機鈴聲恰好響起。
顧嘉年摁開屏幕,看到是賀季同打來的微信電話。
她有些詫異地接起來:「喂,季同哥?」
賀季同那邊有著嘈雜的背景,像是酒吧的蹦迪聲。他推開某個門走出去,聲音依舊沒什么正形,單刀直入地問她:「嘉年妹妹,聽遲晏說你明天要走了?回北霖讀書去了?」
「嗯,明天晚上的高鐵票,上午就要從雲陌出發,去縣城的高鐵站。」
「哦,你讓遲晏開車送你了嗎?反正他的車上次也開回雲陌了。」
顧嘉年無聲地搖了搖頭,一邊推開庭院的門往裡走,一邊說道:「不用,我二舅會開車送我去高鐵站的,不用麻煩他。」
「那好……」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復又說道,「對了,我把給你的禮物放在遲晏那了,你記得去他家拿一下。」
顧嘉年愣了愣:「禮物?……什麼禮物?」
賀季同笑道:「生日禮物啊,早就買好了。那天我沒抽出時間去參加你的成人禮,結果第二天你到晝山來又很匆忙,我就忘記給你了。」
顧嘉年聞言頗有些不好意思:「……還有禮物嗎?我以為那天你讓遲晏給我帶的蛋糕已經算是禮物了。」
沒想到賀季同卻像是完全不知道這事,條件反射般反問道:「什麼生日蛋糕?」
顧嘉年心裡奇怪,剛想再追問,賀季同卻忽然讓她等會兒,而後低聲同對面某個人交談了兩句。
等他再回來,已經滿不在乎地換了個話題。
「反正不是什麼貴重的禮物,不用跟我客氣。祝你成年快樂,而且,」他慢慢說,「也要謝謝你,嘉年妹妹。」
顧嘉年怔住:「謝什麼?」
「遲晏新書的開頭定下來了,他昨天晚上剛把大綱做好發給我們。這本書前後磋磨了六七個月,現在總算確定下來,嘉年妹妹你居功甚偉。」
顧嘉年被他謝得臉紅,低聲道:「沒有沒有,遲晏說他本來也是選的那個開頭,我只是恰好跟他選了一樣的。」
「不是挑開頭的事,」賀季同緩緩說道,「我是想謝謝你在雲陌的這些天裡,幫了他很多忙。」
顧嘉年心虛地囁嚅道:「是給他添了不少麻煩吧,他才是……幫了我很多。」
這麼一想,這一個暑假裡,麻煩他的事數不勝數。
到他家裡看書、被螃蟹夾到腳、讓他被迫凌晨五點起床去逛集市、帶著她連夜去晝山、陪她複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