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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0:38:55 作者: 鍾僅
「停停姐姐喝汽水。」
「我把你給我的路費也拿去換了汽水,是草莓味的。」
小豆丁討好地扯著她衣袖。
顧嘉年整個人如同雕塑般僵住。
她環顧四周。
那天來參加她生日會的客人們。
他們竟然都在這。
仿佛時間被撥回,毫無痕跡地銜接到她離開之前。
午間的風如同蒲扇掃過,溫熱又平和,初開的桂花散發出淡淡的香氣。
狹小的堂屋裡擠滿了人,沒有豐盛的宴席,只有蛋糕。
不知道是誰帶頭,唱起了生日歌。
顧嘉年慢慢地握緊了手心,指甲一點點嵌進肉里,淚水開始在眼眶裡打轉。
直到舅媽重新在那蛋糕上插上十八根蠟燭,輕輕拍了拍她肩膀。
「停停,大壽星可不能掉眼淚,來,吹蠟燭,我們重新再許個願。」
顧嘉年憋回淚,笑著應了一聲「好」。
從晝山回來的這天中午,沒有人問她這兩天的去途,也沒有人問她那不堪的過往。
如同山風呼嘯而過,留下一路坦途。
他們特意騰出了另外一天時間。
陪她吃完屬於十八歲的生日蛋糕。
*
那天晚上,顧嘉年沒有上樓,而是窩在外婆的被窩裡跟她一起睡。
外婆床上有溫暖好聞的舊床褥氣息。
顧嘉年看著雕花床柱上的一道道刻痕,好奇地問道:「阿婆,這些是什麼?」
外婆側目看過去,笑道:「是你小時候每年過生日量身高留下的。」
「最下面這條是一歲,接著是兩歲……五歲,六歲,七歲。」
顧嘉年看著那些挨在一起的線條,溫溫地笑道:「我長得好慢。」
「不慢,」外婆摸著那些刻痕,好笑道,「每一年都在往上竄,從會說話到會走路,慢慢學會寫自己的名字,還會齜牙咧嘴地咬人。」
顧嘉年忍不住笑道:「我小時候還會咬人?」
「怎麼不會?」外婆回頭看她,「你咬人可疼了,像個小老虎,我記得小遲也被你咬過好多次。」
顧嘉年突然覺得小顧嘉年真的好威武。
讓她現在去咬遲晏?
借她十八個雄心豹子膽她都未必敢。
祖孫兩個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顧嘉年翻了個身側躺,把兩隻手交疊枕在臉下,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外婆眼角的紋路:「阿婆,今天是你讓他們來重新給我過生日的嗎?」
「不是」,外婆搖了搖頭,「是陳錫和陳鎖的主意,兩個小鬼今天早上知道你要回來,一家一家地打去電話,沒有電話的就親自去找。你劉叔上午還在地里耕田,聽到消息,扔下鋤頭就來了。張嬸也是,在鎮上麻將館裡打著麻將呢,接到電話,牌也不胡了,買上蛋糕,搭了個三輪車就趕回了雲陌。」
「她說,我們停停是整個雲陌的好運,十八歲生日得風風光光地補辦。」
顧嘉年眼眶一紅,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她或許曾經有過不幸。
但此時此刻,她又覺得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出來比她幸運的人。
許久之後,她才哽咽道:「阿婆,謝謝你們,我還以為……」
半晌後,她終於提起來:「阿婆,對不起,我……我是個叛逆的壞孩子,我瞞了你們好多事。」
她話音剛落,忐忑地等待著外婆的回應,可外婆卻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突兀地轉移了話題。
「停停,你這次跟著小遲去了晝山嗎?」
「幾十年過去,晝山應該,變化很大吧?」
「現在是很好,很新,是個跟北霖一樣的現代都市,」顧嘉年回答完,反問她:「阿婆,你也去過晝山嗎?」
外婆沉默了一會兒,點頭:「嗯。」
「跟你一樣,也是在我十八歲那年的某個夜晚偷偷去的。不過,我是一個人。走路去鎮上,坐牛車,然後繼續走路。」
「那時候沒有現在這樣平坦的水泥路,從雲陌到晝山需要翻過許多山頭,要走好長、好長的山路。」
顧嘉年屏住呼吸,聽她繼續說。
「好在一路還算順利,搭了幾趟順風車,也遇到幾個好心人替我指路。那時候的人心還沒有現在這麼複雜,我挨了兩頓餓,摸黑進了晝山城。城門口餛飩攤的大娘見我飢腸轆轆的樣子,免費給我煮了一大碗餛飩。」
顧嘉年忍不住問她:「可是你去晝山幹嘛呢?」
還是孤身一人。
那個沒有高速公路,更沒有便捷的大巴。
外婆笑著與她對視,那雙蒼老的眼睛儘管已經渾濁,可在這黑夜裡卻熠熠生輝,如同月有圓缺。
「我呀,跟一個人約定好了,去晝山找他私奔。」
「停停,阿婆那會兒,比你還要叛逆呢。」
第23章 野星為燈
屋外螢蟲飛舞, 窗台上那個破瓦罐里新插的扶桑花枝隨夜風搖曳。
外婆同顧嘉年講了一個故事。
是獨屬於那個年代的,並不算新奇,卻真實存在過的故事。
五十幾年前的一個春天。
梨花壓滿枝椏的季節。
一位體弱多病的富家少爺帶著僕從到鄉下養病, 住進祖上修建的洋房別墅。
他聽從醫生建議, 每天清晨都要繞著河邊走三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