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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0:38:55 作者: 鍾僅
    各個領域,不同專業, 全是沉甸甸的文字與書籍。

    他沒有再問她問題,也沒同她交談,似乎是想要把這時間全部留給她自己去感受。

    顧嘉年靜靜地看著, 用指尖去觸碰,呼吸著書本與紙張散發的木漿與油墨味,一句話都沒有說。

    可某些從青春期開始就混沌雜亂的思想卻逐漸被劈開一條清澈的縫隙。

    她覺得七歲的那個顧嘉年好像復活了。

    那個眼裡充斥著渴望與天真的孩子,從她腐朽的靈魂深處重新睜開了眼。

    她頭一次感受到心跳因為某個可以稱之為夢想的東西而復甦, 呼吸因為渴望而變得急促。

    頭一次主動地去思考。

    讀書的意義。

    考試的意義。

    努力的意義。

    「要是考不好,以後你只能住地下室、吃泡麵,自己都養活不了自己。」

    「你要努力學習,考上好的高中, 考上好的大學,以後才能找個穩定的工作,才能安穩度過餘生。」

    「只有讀好書, 你才能生存下去。」

    不是這樣的。

    思緒如同朝陽撥開黑夜,顧嘉年霎那間想起了遲晏的那句話。

    「活著不是我們的目的,想要怎樣過完這一生,才是目的。」

    她不是為了活著才要讀書,也不是為了他們的期待和束縛而讀書。

    她是為了有一天,能夠拿著屬於自己的校園卡刷進這道閘門,像他們這樣堂堂正正地坐在這裡,看自己想看的書,學自己想學的知識。

    她是為了餘生的每一天能夠從事自己認可的事業,自由自在地做自己熱愛的事。

    讀書從來都不應該是一件這麼被動而痛苦的事情。

    *

    等他們從圖書館出來,時間已經走到正午。

    鐘樓十二點的鐘聲敲響,清澈入耳,整整十二下。

    散課的學生們從各專業的教學樓中魚貫而出,或步行或騎上單車,成群結伴地奔往偌大校園另一頭的食堂。

    寂靜的校園開始沸騰起來。

    遲晏走下圖書館的台階,回過頭,看著小姑娘緊緊繃著一張臉跟在他身後。

    眼底有觸動、掙扎與思考,如同湍急暗流。

    他慢慢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戲謔道:「走吧,我快餓死了。還說我是吸血鬼,我看你也不差。」

    「看起書來兩眼放光,連肚子餓都感覺不到。」

    他有印象,每次顧嘉年在他家看書,看到入迷之後,一整個上午可以滴水不進。

    直到看完某個**迭起的劇情,才會心滿意足地放下書,後知後覺恍悟過來自己有點渴,然後去飲水機那邊倒一大杯水,噸噸噸一口氣喝光。

    那種時候,他才能從她拘謹的軀殼裡看到那個笑起來牙都沒長齊的孩子的影子。

    他突然有些慶幸這些年裡她還有這麼一個足以透口氣的愛好,才沒有熄滅眼底全部的光。

    才讓他能看到這麼一點機會,拉她一把。

    顧嘉年總算回過神來,聞言摸了摸空空的肚子,赧然笑道:「好像是有點餓,早飯吃得太早了。我們去哪吃?要不,你挑個地方吧,我請你吃飯。」

    她有點不好意思,來晝山的長途車票、地鐵票,甚至是早上的麵包和泡麵,全是遲晏付的錢。

    她補充了一句:「反正不能再花你的錢了。」

    遲晏嘖了一聲,挑起眉:「這麼客氣?界限分明,養不熟的小鬼。」

    顧嘉年卻堅持,語氣認真:「一定要請你吃飯的,你挑個地方吧。」

    他不知道,他幫她的,哪裡是一頓飯能償還的。

    遲晏頓了一會兒,玩味道:「真要我挑地方?哥哥從小吃山珍海味長大的,怕你請不起。」

    倒也是。

    顧嘉年回想了一下自己手機里那點可憐的餘額,剛塌了肩膀,忽然又想起來什麼,眼睛一亮,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錢包。

    她搖了搖那個錢包,咧開嘴笑得眯起了眼睛:「我都差點忘了,這是我們昨天掙的錢,一共五百多呢。夠不夠?」

    而且幾乎全是從二舅那裡贏來的,花起來毫無負擔。

    遲晏的視線慢慢從錢包挪到她亮晶晶的雙眼和笑意盈盈的臉上,莫名覺得那笑容有點晃眼。

    也或許是正午的陽光太過刺眼。

    他倏地移開眼,喉結緩慢地上下滑動了一下,自顧自往前走,語氣不明地說:「行,那就你請客。」

    顧嘉年應了一聲,快步跟上。

    遲晏帶著她幾乎橫穿了整個校園,從另一側的西校門出去。

    西校門附近是學校見的大禮堂。

    路過禮堂門口的時候,顧嘉年一眼看到牆上貼著的大幅海報,是下周要來晝大做講座的一位知名作家。

    顧嘉年的眼睛亮了起來,驚喜道:「是程遇商啊。」

    程遇商是近些年來上升最快的青年作家,如今不到四十歲,已經把國內外文壇的各大獎項拿了個七七八八。

    他的作品很有深度和現實意味,行文又詼諧幽默,總是能夠從一些底層人物身上看到微不足道的希望與熱忱。

    被讀者譽為是界的向日葵。

    顧嘉年其實只看過他的兩三本書,還是高中時偷偷躲在學校里看的,但已經足夠被驚艷。

    她想到這,耷拉著肩膀說道:「他下周要來晝大講座,怎麼不是這周?不然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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