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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0:38:55 作者: 鍾僅
顧嘉年從那一年開始失眠。
她把偷買的書藏在床底,晚上睡不著的時候拿出來,躲在被窩裡看。
那些故事陪她渡過了一個個失眠的夜,給了她在孤獨中堅持下去的信念。
中考前的一個學期,顧嘉年再一次鼓起勇氣往上爬。
她推掉了所有聚會,整個學期和假期全在刷題與補課中度過。
也是在那個階段,她失去了初中生涯為數不多的幾個朋友。
「等你考上好的大學,朋友自然會來。」
「成功的路都是孤獨的。」
爸媽這樣勸慰她。
她的成績終於又有了起色。
中考出分,她排在班裡第十一名,總成績比霖高的錄取線只低了三分。
——霖高是北霖市最好的高中,一本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五,也是爸媽最希望她念的高中。
顧嘉年想要退而求其次,去家附近另一個還不錯的一個高中,北霖九中。
九中的老師為了和同為第二梯隊的其他高中搶霖高以下的生源,甚至打了電話過來邀請她,說會讓她進文科實驗班,好好栽培她。
可爸媽卻不甘心。
他們咬著牙幫她交了霖高的擇校費。
霖高有規定,中考分數在線下三分以內的同學,可以通過交擇校費的方式,成為擇校生。
一分是三萬塊錢。
交完擇校費回來的那天,媽媽忽然開始搜查顧嘉年的房間,從她床底下找出來十幾本雜書。
她憤怒地將它們全都撕了。
顧嘉年嚎啕著撲上去阻攔,卻挨了打。
媽媽的巴掌狠狠地打在她臉上、背上、肩膀上,她擰她的胳膊、掐她的大腿,瘋狂地發泄著所有的憤怒和不甘。
「你知道你差的這三分是多少錢嗎?」
「這個學期我還以為你長進了,卻原來每天都躲在房間裡偷偷看這些雜書!要不是看這些書浪費精力、浪費時間,你就能堂堂正正地考上霖高!」
顧嘉年恍惚地看著一地的碎屑,沒有再為自己辯解。
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吧?
顧嘉年以擇校生的身份進了霖高,頂著「差生」的名頭。
爸媽和老師的口中,也頻頻出現「差生」的字眼。
甚至是同學們提到她時的稱謂。
「那個差生,顧嘉年。」
高中三年如同白駒過隙,灰暗到難以完全回憶。
高一結束,她麻木地聽從爸媽的要求,選了更受學校重視、更好就業的理科。
高二,她埋頭解那些深奧的數學、物理題,忍受著怎麼學都跟不上的差距,聽著任課老師和同學們的冷嘲熱諷。
直到升入高三。
顧嘉年的成績依舊沒有起色,一直排在班級下游,幾次模考成績都在一本線上下徘徊。
爸媽開始到處請教所謂的教育方法,特別是向那些孩子考上重點大學的同事們。
他們在她身上嘗試各種招數。
沒收手機、拔掉網線,定期抽查複習進展,稍不滿意便是嚴厲的言語攻擊和體罰。
他們還罰她抄寫錯題,希望她深深記進腦袋裡。
最多的一次,顧嘉年把試卷上的物理錯題抄了五十遍。
可她抄完那五十遍,下次遇到同一類型的題卻仍然不會做。
或者說壓根沒有堅持到看完題目,便條件反射般覺得頭暈目眩,痛苦到想要嘔吐。
高考前的最後一個學期,爸媽開始在書房裡安裝上監控,以便時刻監督她的最後衝刺階段。
顧嘉年的失眠症越發嚴重。
那是什麼樣的日子呢?
有一些晚上,她握著筆,看著面前的試卷和習題集,靈魂卻像是離開了身體,飄到房間上空俯視著自己。
她開始疑惑,她到底是誰?
這個坐在書桌前像個傀儡一樣沒有靈魂的人,到底是誰?
她開始認真地思考「放棄」。
從——
「我真的不笨,我會努力的。」
到——
「我已經很努力了,我可能,就是太笨了。」
從七歲到十七歲,顧嘉年咬牙走過充滿荊棘叢的道路,才發現迎接她的不是明亮開闊的山頂,而是腐爛泥濘的沼澤地。
她不知道自己的失眠症該怎麼解決,不知道成日成日的心悸有沒有藥可醫。
高考前一個月,她第一次翹了晚自習,想要去學校天台上喘口氣。
就是那天,她看到有人在天台上抽菸。
是幾個校外的小混混,很眼熟,偶爾會跟霖高的一些差生來往,不知道怎麼混進了學校里。
他們一邊抽著煙,一邊聊天、大笑,講一些不入流的笑話。
看到顧嘉年後,他們在煙霧繚繞中沖她吹起了口哨。
「美女,一起來聊聊?」
他們的笑聲那樣肆意,沒有任何負擔,仿佛這個世界由他們做主。
顧嘉年卻像是入了蠱。
她走過去,問那個為首的小混混要了一根煙。
第一次抽菸,她難以接受那個味道,幾乎嗆出了眼淚。
那幫小混混在一旁取笑她:「霖高的好學生都是書呆子,連抽菸都不會。」
顧嘉年堅持著抽完一根,抖著手拿錢給他們,拜託他們幫自己買煙。
第二天,第三天……她如同受了蠱惑般,每天都會以出去補課為藉口翹課去天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