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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5:18:16 作者: 打字機N號
江家要買的東西並沒有登記在小冊子上,江大海和江一留父子兩個到時候會陪著阮援疆爺孫倆一塊去海城,江家要買的東西告訴他倆就成。
阮援疆的身份有些特殊,上頭的文件寫了,要求派一名當地的同志一塊陪同前去,防止他在中途做出什麼危害人民和國家的大事。說是陪同,其實就是監視,原本應該是莫大栓陪同前去的,可是年初是隊上最忙碌的時候,他就乾脆把這件事拜託給了江大海。
莫大栓早看出來江家和阮援疆他們幾個下放改造的人關係匪淺了,他的這個決定就是皆大歡喜。
至於江一留,被阮援疆以見見世面的名義加到了隨行名單中,大家一點都沒覺得奇怪,苗老太還開心於大家對小乖孫的喜歡,這幾天下廚都大方了不少,至少每天早上的稀粥,總算不再稀得能照見人影了。
「你個賠錢貨,你不是和江家那小子玩的很好嗎,人家都一塊跟著去海城了,你不會求著人家買點好東西回來送你啊。」
別人都訂下東西,開開心心地離開大隊部,大柱嬸覺得那些人的笑容刺眼極了,狠狠擰了下於小糙的耳朵:「你怎麼不和你那不要臉的媽學學,用用你的狐媚勁兒給家裡劃拉點東西回來,平日裡裝可憐你不是最行了嗎,今天還勾的莫大栓幫你說話,嘖嘖嘖,幾歲的娃娃,毛都沒長齊,連足夠做你爸的人都勾引上了。」
「媽!」大柱嫂臉色一白,緊張地看了眼小侄女,見她似乎懵懵懂懂,什麼都沒聽懂的樣子鬆了口氣,卻沒見到於小糙低下頭的一瞬間,幽暗怨恨的眼神。
「這種事你怎麼當著孩子的面講。」大柱嫂壓低聲音,看著婆婆的眼裡有著一絲警告。
大柱嬸嚇了一跳,想起兩年前為了送於小糙上學這件事媳婦發狂的樣子,一下子氣勢就弱了下去:「敢做還不敢說,不就是婊子生的。」大柱嬸小聲嘟囔著,聲音幾乎只有她自己聽見。
「你這丫頭還是太不機靈了,你看看江小寶家,還有莫向芳家,就連那個小胖墩和小光頭,家裡都是有閒錢的,你就不能爭氣些,從那幾個娃娃手裡騙點東西回來。江家那小子不是最大方了嗎,隔三差五就給那些孩子分糖,同樣是一塊玩耍的,你怎麼就沒分點糖回來,給你幾個弟弟。」
「還是你自己偷偷吃了,好你個沒良心的。」大柱嬸氣勢一漲,雙眼一瞪,粗短的手指指著於小糙就要開罵。
「他不喜歡我。」一直低著頭的於小糙輕聲說了一句,把大柱嬸要罵的話憋了回去。
「你這丫頭不會機靈點,人家小寶不喜歡你,你不會哄得人家喜歡你啊,我和你說……」
老太太的話於小糙都當做耳旁風,一點都沒有聽進去,透過厚實的劉海,她可以清晰地看到江一留跟著阮援疆遠去的身影。
所有人都可憐她,同情她,只有那個男孩,從始至終看她的眼神都是充滿防備的,似乎她所有的掩飾在他面前都無所遁形。於小糙不明白,為什麼他那麼喜歡憐愛那個失去父母卻有爺爺照顧的阮阮,卻對同樣失去父母,飽受江大柱一家人折磨的她冷眼相待。
她也想像那個姑娘一樣單純,可是老天爺沒有給她機會,他也沒有給她機會。於小糙收回自己的視線,許久沒有修剪,指甲fèng里全是污垢的手指深深嵌入手心。
「阮爺爺。」
阮援疆正在和江一留商量怎麼把阮阮哄去海城,就被身後一聲清脆的喊叫聲叫停。
「向紅姐。」江一留看著喘著粗氣出現在跑著出現在他們身後的莫向芳好奇地喊了一聲。
「小寶,向紅姐有些事想和阮爺爺說,你能不能先去邊上玩會兒。」莫向紅紅著臉,咬著下唇不好意思地對江一留說道。
江一留心裡有些納悶,但還是聽話地走到十米外的糙叢里,蹲下身,無所事事地拔著地上枯黃的野糙。
「阮爺爺,我想托你幫我帶五尺呢絨布,這是布票,還有二十塊錢。」莫向紅遞過來的布票和二十塊錢都是最小的面值,厚厚兩疊用戲麻繩扎了起來,看上去是她攢了很久才攢下來的。
「如果這些錢不夠,能不能先欠著,等以後我掙錢了,我一定會還你的。」莫向紅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呢絨布啊,那恐怕不是布票能買到的,得用工業券吧。」阮援疆受過西式教育,在被下放前,也是個穿西裝,外套呢大衣的洋氣人,他記得當年自己做衣服的時候,都是用工業區去買呢絨布,然後托裁fèng裁衣服的。
「工業券!」莫向紅驚呼一聲,她哪裡搞的來工業券,連這些布票都是她花了好長時間攢起來的,她媽以為她要布票做些女兒家的小衣物,還納悶她怎麼現在穿的還是以前的舊內衣,都被莫向紅用各種各樣的理由糊弄過去了。
阮援疆心中一動,記起莫大栓對自己的請求。莫家似乎給大閨女相看好了人家,這次阮援疆去海城,莫大栓托他搞一張fèng紉機票,城裡人缺糧,他缺票,莫家人疼女兒,想要在女兒出嫁的時候陪嫁一台fèng紉機,這個舉措,即便是放在城裡,那也是大手筆了。
阮援疆也不敢保證能幫莫大栓搞到fèng紉機票,只能盡力而為,他看莫向紅此時含羞帶怯的表情,心裡想著,看樣子這莫向紅的對象是已經定下了,沒見這姑娘都想著給對象做衣服了嗎。
「向紅啊,要不你換一種布料,呢大衣出去走親戚還能穿一下,平日裡也不實用啊。」據阮援疆對莫大栓的了解,他給女兒相看的對象絕對是那種實用性人才,知青之類的花架子莫大栓是絕對看不上的。
如果只是個農民或是工人的話,這麼費錢的一套呢大衣,對方沒準還看不上向紅的大手大腳,做一套呢大衣的錢,都夠做兩身工裝或軍裝了。
花大價錢做一件呢大衣來壓箱底,實在是划不來。
「可是我就想要呢絨布料。」莫向紅眼神暗淡,那人的衣服都穿了好幾年了,都起毛了。那些土裡土氣的藍綠布料哪裡配的上他,只有穿上筆挺氣派的呢大衣,才能凸顯那人的氣質。
莫向紅想起那人這半年來提起家人時暗淡的眼神,多想替他撫平眉頭的皺紋。
阮援疆看她倔強的模樣,嘆了口氣:「那我先幫你記著,看看能不能用布票和人家兌換一些工業券。」
阮援疆收下莫向紅給的布票和現金,這些錢想買五尺呢絨布肯定是不夠的,只是莫大栓這些年對他們照顧頗多,有些事也都睜隻眼閉隻眼,就當是報答他,他也得幫莫大栓的女兒這個忙。
莫向紅聽了他的話,臉上一陣欣喜,連連道謝。正要離開時,又不止想到了什麼,表情猶豫,欲言又止。
「阮爺爺,這件事你能別告訴我爸他們嗎。」
阮援疆以為是小姑娘害羞,自然一口答應了下來。莫向紅看他答應,這才笑著離開。
不知道阮阮以後長大有了心上人,會不會也瞞著他這個爺爺,替那個臭小子做衣服。阮援疆看著歡快地跑開的莫向紅,暗嘆了一聲想到。
既心酸又高興。
「走吧。」阮援疆揮手叫來在一旁蹲著的江一留,兩人相攜離開。
江一留也沒問莫向紅說了些什麼,總歸對方也不想讓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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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去的日子,全村人的話題一下子從阮援疆去海城這件事上,被轉移到了另一件爆炸性的消息上。
范曉娟和人通jian被批鬥了。
這個消息可比前一件事來的有趣多了,前些年,范曉娟舉報自家男人,害的江大川被批鬥,被改造的這件事大家還歷歷在目呢,現在她自己反而成了被批鬥的那一個,青山村的村民無不拍手稱快。
這種大事根本就瞞不住,小丘村也有不少從青山村嫁過去的媳婦,在范曉娟剃著陰陽頭,和王善水被紅衛兵壓著回村的當天,就回到了青山村,朝著村裡的人連說帶劃地描述了當天的那一幕。
前因後果詳細的,仿佛范曉娟被抓jian的那一天她們在場似的。
「我就說這女人不是什麼好東西,都第二次嫁人了,居然還偷人,據說偷的還是他們小丘村出了名的二流子。」
「還是同村的啊,你們說會不會早在大川沒出事前那兩個人就已經搞上了。」
范曉娟的人品,讓人忍不住用最惡毒的心思去揣測她的做法。
「說知道呢,反正她現在那個男人一家都找到范家去了,鬧著要退還彩禮,范家人怎麼肯,可是人家於家親戚多啊,硬是把范家值錢的東西都搶走了。這件事是范家理虧,村里人誰都不想沾上這個腥,任憑范家人怎麼哭鬧,都沒有前去幫忙,據說范家直接被搬空了,連地窖里的糧食都被搬走了一半,還是於家人厚道,還給他們留下了能撐到年中的口糧,換做是我,就全給他搬光,餓死那一家狗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