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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5:00:49 作者: 曬豆醬
    「練上節課的組合拳吧,先複習基礎。」沈欲晃晃手腕,兩小時前還在做飯的雙手抱起了格鬥架。

    教學區和真槍實彈的八角籠不太一樣,設備規格完全符合標準拳賽配置。沈欲帶著楊宇在拳擊台里練習,偶爾被學員的進攻逼到圍繩或對角。正方形的台面分4根立柱,紅藍對角還有3節台階,可惜他一次都沒在這裡打過拳賽。

    「不行了不行了,馬教練我歇一會兒。」楊宇體力跟不上,癱在了地上。沈欲也趁機休息,兩條胳膊搭在圍繩上,等汗水往下落。

    心裡總有個疙瘩,硌得他寢食難安。沈欲用嘴咬著搭扣,卸掉了一隻手的半指套,掏出兜里的手機。

    電話撥出去還未接通,seven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小馬哥!哥!出事了!」

    「等會兒,我打個電話。」沈欲指了他一下。

    「別打了,教練……」seven跪在拳台的台階上,「教練來了!」

    教練?沈欲叼著一根煙,不經意地咬過濾嘴。「誰的教練?」

    「你的啊!來簽約了,說是帶你打完3場訓練賽,你的!」seven把拳往台面一砸,「你的!」

    沈欲抽到一半的煙,夾在手裡燃燒。

    seven興奮得直抖,他們以前是地下拳手,只有陪練,沒有教練。正規教練根本不會帶他們,躲還躲不及。只因為他們是這個比賽項目里見不得人的污點,他們的存在就像蟑螂,是拳擊黑幕下不能見光的那一塊。

    「哥,喬老闆給你帶教練來了,外國人,教你的!」seven撲在圍繩上,圍繩晃蕩,連帶沈欲也晃起來,「你和我們不一樣了,你有教練帶了。」

    教練?自己的?沈欲的汗水一直落著。這時電話通了,那邊接起來的人是阿洛。

    「沈哥?」阿洛在澳門街頭,旁邊是張權。要說那個前老闆是真不好找,港澳台來迴轉悠。

    「我問你。」沈欲的手心汗一波接一波。自己有教練了?這什麼意思?

    「餵?」阿洛喂喂幾聲,「問啊。」

    沈欲突然受不了了,快步離開拳台直奔3F。「我問你,小喬和你在俄羅斯到底幹什麼的?他為什么喝洗髮水進醫院了?」

    阿洛嘴裡剛塞了一個蛋撻。「啊?問這麼突然?」

    「說啊。」沈欲閃進自己的休息室,這麼多年這裡是他唯一的庇護所,「你說啊!」

    「我說,我說。」阿洛被震懾住,「就……冷啊,有些洗髮水和沐浴液含酒精,度數還不小,喝了身體暖和。可有的是工業酒精,我倆就……就喝進醫院去了。」

    「你們倆?」沈欲渾身戰慄,「為什麼要喝?」

    「因為冷啊,不喝等著凍死。」

    「為什麼凍死?」沈欲一拳砸到牆上,「你他媽說痛快點!」

    「我說,我說。」阿洛咽了一口,「因為……因為我和伊戈,都是生下來兩個國家都不要的混血孤兒,沒人管啊。沒爸媽的混血受歧視,被扔湖裡了,差點凍死。他……他沒告訴過你?」

    沈欲頓時剎住了腳步。混血,孤兒。他狠狠搓了搓眼皮,不可能,小喬在中國有親人。

    「但是他比我好一點,6歲的時候被他爸爸找著了,一直給錢,說18歲之前肯定把他接回去。」阿洛心裡打鼓,「伊戈沒跟你說過?」

    「沒有。」沈欲詭異地笑了一下,「不可能,你騙我。」

    「沒騙。他剛過17歲就被他爸爸那邊的人接走。你看他的名字就知道,俄羅斯人大多用爸爸的名字當姓,他隨母姓,是他媽媽的名字。他爸爸是中國人,俄文名叫伊戈爾,卡加才是他真正的名字,但……餵?餵?沈哥?」阿洛喊了幾聲,沒音了。

    「怎麼了?沈欲啊?」張權問。

    「嗯。」阿洛摸了摸心口,「完了,我可能闖禍了,伊戈一定會殺了我。我要被沉湖了。」

    混血,孤兒。不可能。沈欲被巨大的信息量砸懵,在屋裡每個角落挨個轉悠。卡加伊戈爾維.安娜斯塔西亞,怎麼可能?

    不可能。他搖了搖頭,低頭看手,好像又看見一片灰。

    衣服,小喬的衣服還在呢。沈欲腳滑著跑了幾步,跪在垃圾桶前掏出裡面那件襯衫。應該是雪白色,四分之一都灰了,比昨晚的灰還要暗。突然他肚子疼,一緊張就肚子疼,疼得站不起來。

    怎麼可能呢?沈欲把那件襯衫揣在懷裡,小腹疼得直不起腰,一步一滑地蹲行。然後他漫無目的地蹲著,又蹲回原地。

    蹲在垃圾桶旁邊。

    「不可能吧。」沈欲自言自語。認識喬佚的時候他差兩個月就成年了,差兩個月就成年了。

    沒錯。可阿洛說他17歲被接走的。那為什麼沒回北京?他一個人在烏蘇里江附近轉悠了10個月?不可能。

    沈欲否定自己的想法,揪著襯衫原地打轉。

    回酒店找他,回酒店問他。對,沈欲衝出休息室的門,從樓梯一路狂奔。站在軟墊區的末端他又停住了,看到了小喬。

    喬佚,又叫卡加伊戈爾維.安娜斯塔西亞,他說他朋友都叫他伊戈,只有他媽媽叫他卡加。他唱俄文歌,唱為了西伯利亞,為了朋友,為了家人。

    換了新襯衫,頭髮散散地束著,左太陽穴上方貼了一塊長條狀的紗布。他說,他眼睛是金色的,他爸爸在北京。他說,他沒有錢了。

    「小馬哥。」骨頭走過來,「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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