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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5:00:49 作者: 曬豆醬
可喬佚不罷休,執意擋住他的路,儘管知道龍拳小馬哥可以用一個飛踢把別人踹下幾十級台階,可他仍舊不動。
別人的小馬哥,是他的沈欲。
「你當初為什麼跑?」喬佚突然發覺自己一直是這麼問的。他只說沈欲跑了,從來沒說沈欲離開自己。
沈欲無奈地眨著他的雙行睫毛,接一個笑容。「我家裡真的窮,配不上你,真的沒有別的原因。」
「好,那我不再問你這個。」喬佚不信但真的不想再問了,「為什麼把悟空帶走了?」
沈欲剎那睜大了眼,沒想到小喬兜兜轉轉還是這幾個問題。但他應該能想到,小喬就是這種性格,咬死的問題絕不撒口。應該問,他有資格問,更有資格恨自己。
「我沒想帶他走。」沈欲慢慢地說,斟酌用詞,生怕把兩個人的感情說復燃了,「我其實誰都不想帶,但安安要做手術。我怕備用獻血人找不到,就想帶他做完手術再偷偷給你送回去。」
喬佚咬著牙,脈搏在太陽穴跳動。光全部消失,沈欲的眼睛開始很奇怪地顫動。他第一次觀察這種現象,沈欲第一次沒有躲開。
「我抱錯了。」沈欲直勾勾地看著對面,「我分不清楚衣服的顏色。你看,我眼睛就這樣,控制不住地亂動,像不像我有神經病?」
「為什麼會亂動?」喬佚往下問。
沈欲往後靠,搖了搖頭。「因為我是一個全色盲,又有一點色弱,看灰色的飽和度不是很高。它就是亂顫,我他媽一點辦法也沒有。你送我那些花,都是深灰色。你帶我看的那些畫,在我眼裡也就是幾片灰。」沈欲笑著告訴他,「你教我看珍珠,我看不出干涉色,灰的,都是灰的。」
花,畫,珍珠,手錶……喬佚瞬間失色。原來自己興致勃勃給過的東西都是灰的。這一刻他像個男孩子,懊喪地站在事實面前,生氣自己不被信任,又後悔自己當年沒有能力贏得信任。
天黑了,沈欲不停流汗,假裝釋懷地問:「你走不走?天都黑了。」
「你先走。」喬佚看著牆說。
沈欲把話繞在舌尖,幾次三番想要開口。從前小喬流眼淚自己要哄,現在不用了。
「那你什麼時候走?」沈欲邊走邊退台階。
「我生完氣再走。」喬佚說,鞋尖一下接著一下踢牆皮,灰色的牆皮落在他鞋面上再碎成粉末。黑暗中,他看到沈欲在下樓梯。
面前一片平黑,沈欲不知道下到多少節了,只好伸手去抓扶手。抓住之後有很明顯的沙粒感,應該是摸到了一層灰塵。
他往下邁,手緊緊地抓著,隨著腳步往下順扶手,去感受扶手在哪裡變成與地面平行的直線。
應該快要走完了吧。沈欲稍稍把手拿開,指尖顫顫地點著金屬表面。邁步速度很快,可每一次都是前腳掌全部壓下去才敢動另一條腿。
別人有摔跟頭的資格,他沒有,他摔一下可能就沒命。
再往下應該有燈了,沈欲的手從點著扶手變成點著牆面,直到被另一雙手抓住。
「你為什麼看不見?」喬佚問,聲音比沈欲的手還抖。
沈欲很少聽不到足音,在拳台上他靠敏銳的聽力辨別攻擊方向,在生活里他靠耳力代替部分視力。但剛剛確實大意了,小喬悄聲無息地跟著他,下了一路台階。
和他當年跟著自己從烏蘇里江到北京一樣,沒有聲,可是卻不肯走。
「我沒看不見。」沈欲抽回手,「我看得見。」
喬佚沒給他機會,抓著那隻原本沒有血痕的手,直到自己的骨節凸起來。
「唉,真的,是瀰漫性脈絡膜炎,不嚴重,有點夜盲。」沈欲故作輕鬆,「我看得見。」
樓道里是長久的沉默,就當沈欲以為小喬打算沉默下去的時候,抓住他的那隻手翻轉,變成了握。
「我帶你走。」喬佚說,用力地攥了一把。
沈欲還是要抽手,可一條胳膊已經僵硬,頑強抵抗著。那隻手經歷過無數錘鍊,上千萬次擊打,掙脫過各種方式的鎖絞,早已經忘了該如何放鬆。
「我不能跟你走。」最後他說,氣球泄氣一樣,「我離不開這裡了,你走吧。」
喬佚沒有回答,而是在逼仄的空間裡抓緊他,再抓緊他。「那就一起走。」
沈欲搖著頭,卻無法抗爭外力的拖拽,他以為腳下是無數的台階,被拽了一步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最後一節。於是他跟著邁出了一隻腳。
龍拳小馬哥被贊助商喬老闆拉出步行通道,這事在龍拳算是一個大新聞。可誰也沒敢問,畢竟二當家什麼都沒說。
沈欲跟著小喬進電梯,下樓,取車,才發現車裡還坐著一個人。
阿洛補了一覺,看他們臉色都不好。「你們說明白了?」
「開你的車。」喬佚把沈欲塞進后座,自己也跟著鑽進來,「先送他回家吧。」
這就送回家了?阿洛滿心狐疑但沒問出口,一路上伊戈閉目養神,沈哥假裝看窗外。他只好當一個盡職盡責的司機,把車平穩地開到社區正門。
到了地方,沈欲拎包下車。這個時間悟空已經回來了,他先去接兒子,回家又做了飯。
睡覺前,沈欲放了一缸熱水,泡進去的時候總覺得脖子底下很燙,有人在這裡哭過。
第二天,沈欲照常起來練拳。訓練賽只打了兩場就打到了康納這個級別,往後只會更難。他不敢馬虎,即便自己這輩子也當不了職業運動員,仍舊要以職業的態度去面對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