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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4:56:13 作者: 不是知更
    裴序沉默一瞬,從他的態度中猜出許多未盡的話,問也不問沈耀輝,固執地低聲和他確認道,「你後天回來。」

    撒謊會更簡單,更輕鬆一點。沈渝修這麼想,脫口而出的話仍然是誠實的,「暫時不了。」

    電話里閃過一個很輕的氣音,裴序在那邊停了小半分鐘,問他,「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沈渝修走出醫院大門,望著落在門口綠植上那層薄薄的雪,仿佛一隻費了很長時間才能勉強轉動的齒輪,近乎機械地回答他,「你是說知道你是我弟弟這件事嗎。」

    有幾片雪花落到沈渝修的鞋尖上,迅速化為晶瑩的水珠。裴序否認的話聽起來有種強壓的鎮定,「我不是。」

    他說,「你跟他們沒血緣。」

    沈渝修正坐進秘書的車,聽見血緣兩個字時,車內暖洋洋的熱氣沒頭沒腦地撲到他的臉上,鼻腔仿佛因為短短的冷熱交替而脆弱地泛起一陣酸澀,「但我跟你有同一對父母。」

    裴序接得很快,好像神經繃得很緊,防備著沈渝修說出些許他不想聽的話,「所以你就不回來?」

    「他找你談了什麼。」裴序語氣低沉,有幾分咄咄逼人,「你答應了他什麼?」

    沈渝修垂在膝蓋上的那隻手跟著心臟緊縮似的一蜷,張了張嘴唇,很艱難地叫他的名字,「裴序。」

    電話里其他的雜音就驟然消失了,大概是裴序坐了下來,僅餘沉重不安的呼吸聲。

    沈渝修覺得頭很漲疼,啞著嗓子說,「我是他們養了二十幾年的兒子,你是他們的親生兒子。這是事實,對吧?」

    他的聲音像被錯誤摩擦的琴弦,從手機里傳出來,放大了拉扯和撕裂感。裴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手上用力地摁滅了一根燃到半截的煙。

    「那我和你就不應該有別的關係。」沈渝修像是在告誡自己,輕聲道,「就這樣吧。」

    第61章 一句告別的話(1)

    沈渝修說完,理智決定該掛斷了,畢竟結束並不需要雙方達成一致。他深吸一口氣,把手機拿開幾寸,看著亮起的屏幕,拇指關節卻又好像失去所有柔韌和靈活,遲遲未能按下紅色的鍵。

    他舌尖抵了幾秒牙槽,硬撐著抬臉望向前方,視線正巧和從後視鏡窺視他的秘書交匯。坐在副駕的人做著監視意味的事,倒很從容不迫,並不心虛,僅僅出於禮貌輕輕一晃,錯開了目光。

    裴序也沒掛斷,但聲音陡然一冷,接著沈渝修的話反問,「不應該有別的關係,那應該有什麼?」

    「兄弟關係?」裴序仿佛心平氣和的,陳述道,「有血緣的我都不想認,為什麼要認沒血緣的。」

    血緣。這個詞整晚都在困擾沈渝修,不,應該說是過去這麼多年,一直都在困擾他。今晚所有人對沈渝修提出的冷酷的、溫情的逼迫,都起源於此,包括裴序。

    「那你想怎麼樣?」沈渝修的話里已經聽不出任何波瀾,該有的情緒像是被突然抽空了,「裴序,你又能做什麼?這兩個事實,你或者是我,一個也改變不了,你不願意認有意義嗎?」

    「改變不了又怎麼樣。」裴序說,「沒有父母,我也活下來了。我不需要他們,而且——」他的話正卡在語調升高的地方停止,暫時將一些事實按下不提,轉而反問道,「我是誰的兒子重要嗎?」

    是不重要,至少沈渝修以前這麼認為。他無所謂裴序是誰的兒子,過往人生如何。他是灰白的,缺少一些必要的愛,成長為一個看似很完整的人,旁人圍坐自己的篝火,他只有餘溫。

    而餘溫是不能暖熱任何人的。

    他和裴序在各自的世界漫遊,偶然地相遇,交換全部的光和熱,沈渝修試圖組建一個很好、很穩固的避風港,但事與願違,近在咫尺的不是陸地,是幻覺,是海市蜃樓,他們還漂泊在海上。

    「他們一定會認你回來,很快所有人都會知道你是誰的兒子。」沈渝修手掌抵著前額,閉上眼睛,疲憊道,「他們對你有很多期待,有的是辦法來讓你跟過去的生活完全了結……比如裴荔,讓裴荔過得好一些,你能拒絕嗎?」

    死局式的反問勾連出一片壓抑的沉默。夜很深了,沈渝修滿身都是倦意,卻又清楚自己今晚根本無法入睡。他耳廓輕輕貼著手機,聽裴序熟悉的呼吸聲。在持續的通話里,幾十秒顯得如同幾分鐘那樣漫長,又好像只是雪花飄飄蕩蕩落到地上的一剎那而已。沈渝修動了動嘴唇,如同念一行自我催眠的詩句,一種解脫和出逃的咒語,重複道,「裴序,就這樣吧。」

    -

    鑑於病情不嚴重,沈耀輝在醫院觀察的時間很短,三天後即打算乘機返回A市。

    他走之前,來了一趟酒店。沈渝修被迫又吃了一頓味同嚼蠟的午餐。

    在這頓飯里,沈耀輝提供了很多關懷供沈渝修索取,並再次出示那些文件,殷切地要他簽字。從他的神態來看,沈渝修想,大概秘書把他和裴序的那通電話詳盡地匯報過了。

    文件規整地放在潔白的餐桌布上,內容略有調整,更優厚了一些。

    「錢的事情,說了你不用著急。」沈耀輝示意服務生撤掉自己面前的湯碟,對心不在焉的沈渝修道,「不必興師動眾的,到處打電話去借款,別人會以為家裡出了什麼事。」

    沈渝修捏著餐叉,克制地丟回餐盤裡。他這幾天聯繫過那些關係不錯的朋友們,除了蔣堯大方地搭了一把,其餘人都是意思意思,反而向他探聽起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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