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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4:56:13 作者: 不是知更
雪粒逐步化為紛紛揚揚的雪花,沈渝修以前沒留意過,現在才發現原來那只是一個很短促、很不經意的過程。
他空坐一會兒,裴序的第三個電話又鍥而不捨地打了進來。
沈渝修很想接,又在想,接了該說什麼。
手機仍在靜音狀態,裴序的名字無聲地浮在屏幕上,倒比鈴聲大作時還能敲打沈渝修的心。
他的猶豫不決最終止於門外一陣急促的敲門動靜,沈耀輝秘書的聲音隔著厚實的淺色橡木,高聲道,「沈總,沈總!沈董出事了,您趕緊去醫院。」
第60章 雪夜(2)
沈耀輝被送進了一家私人醫院。
醫院的投資人是沈家相熟的朋友,秘書第一時間聯繫的也是對方。待沈渝修趕過去,沈耀輝已經被轉入病房,脫離了危險。
「主要是情緒波動的問題。」醫生站在病床邊交代道,「慢性病,重在保養,家屬好好照顧吧。等下會有護士來說注意事項。」
見沈渝修臉色發白,嘴唇輕微乾裂,一副典型為親人懸心的模樣,醫生便好心補充了兩句,「送來得還算及時,沒有大問題,讓病人保持心情愉快,休息觀察幾天就行。」
沈渝修看看躺在病床上的人,抬手按了按自己的額頭,垂下眼道,「謝謝。」
「客氣。」
陪同的秘書瞟了眼沈渝修,及時上前接話,一邊詢問是否還有其他代辦的手續,一邊自然地領著醫生出門了。
沈渝修陷入暫且可以喘息片刻的寂靜里。
病房設施齊全,看護椅擺在床邊,但他沒有坐,走到了更遠一些的沙發附近。
他呼吸放得很輕,那些位於病床床頭的儀器發出的噪音似乎都要更響一些。幾米之外,沈耀輝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不太安詳地沉睡著。
睡眠是死亡的兄弟。*
沈渝修閃過這個念頭,隨即感到深刻的愧疚和其他種種複雜的情緒。
邱揚說的是正確的,沈渝修沒法過自己心裡的那一關。如果令沈耀輝和蘇渝過得好一些,或者他提供了能夠抵償的回報,興許能得到解脫。這份愧疚可能源於十四歲的那個午後,也可能更早,與懷疑,感激,缺乏底氣的抱怨交融,盤根錯節,築成一堵牢不可破的牆。
多年來,沈渝修想要越過牆去,想要出逃,但這堵牆又給他以細若遊絲的牽絆,令他總也攀不到頂。
愧疚足以殺人。邱揚了解沈渝修,所以勸他不如另選他人。
腦內有很多人的話在漂浮打轉,邱揚,沈耀輝,還有以前哭鬧的蘇渝,裴序或沈渝修自己的聲音則變得很微弱,理應一筆帶過。
然而這時,他才發覺,原來想到一個人的名字就足可以心酸。裴序和幾十個小時前的片段擠進他的腦海里,同樣是夜晚,但沈渝修的生活還未如此天翻地覆,與愛人在深秋風聲凜冽的夜晚,隨意地靠在沙發角落,談論B市公寓的改建問題。
「床品老是灰的,要不要換個色。」沈渝修半倚著他的肩頭,懶散地翻著常買的家居品牌的官網,「雖然用習慣了……」
裴序半個身體分給沈渝修,另外一隻手翻了兩頁擱在膝頭的書,目光停在那些插繪上,漫不經心道,「隨你。」
裴序很少發表意見,對各種花里胡哨的規劃均表示贊同,他對許多事的那種無可無不可,微微溶解、變遷,形成屬於沈渝修的隨遇而安。
病房外恰巧有陣風聲,風中,雪花漫上外層玻璃,很快又消失不見。沈渝修不得不停止回憶關於裴序的事情,因為沈耀輝醒了。
仰躺在床上的人呼吸不暢似的喘了兩口氣,半舉起手臂,掙扎地要去按床邊的呼叫鈴。
沈渝修快步走過去,問他需要什麼。
沈耀輝看見是他,表情還好,只是滿臉的皺紋急劇一緊,重重閉上眼,靠回枕頭道,「倒、倒杯水。」
沈渝修遞上一杯溫水,別無選擇地拉開看護椅坐下,等他喝完順好氣,又侷促地接過那隻空杯子,想去重新接半杯。
他強行要找些事做,沈耀輝心知肚明,張口道,「你回酒店吧。」
沈渝修轉身的動作凝滯一下,轉過身沖他道,「您得留院觀察。」他把倒好的水放下,視線落在別處,站在離病床半米的地方道,「醫囑說要……控制情緒,我先回去,有事您隨時找我。」
他不敢問突發疾病的原因,不用猜也能推測是裴序或他們兩人的事。沈渝修毫無辦法,不能反抗,沈耀輝衰弱地躺在這間病房裡,已經是種對他異常嚴厲的譴責。
「渝修……」
預備打開門前,沈渝修聽見身後傳來略顯蒼老的聲音,不由得站住腳,回過頭去。
沈耀輝拿起放在床頭的眼鏡,疲倦地捏著鏡腿,頓了一小會兒才戴上說,「我和你媽希望,至少能有一個兒子不讓人失望。」
他的眼神掃過來,什麼都沒再說。那只是一道眼神,卻又意味深長,已經將今晚所有的話再度重複一次了。
沈渝修離開病房,平靜地握著手機在醫院長廊里走過一小段,終於撥了出去。
裴序還沒睡,響鈴一聲,電話就接通了。他被菸草熏過的嗓子稍帶著嘶啞,伴著一呼一吸的呼吸節奏說,「沈渝修。」
沈渝修慢慢下著樓梯,嘴裡語速反而很快,「爸住院了。」他取消了父親稱呼前任何具有歸屬意義的詞彙,好像真的是在和家人敘述情況,「需要在這邊留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