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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4:56:13 作者: 不是知更
沈渝修盯著面前靜靜矗立的落地燈,以及澄澈玻璃窗映出虛化的兩人和清晰的一盞燈。素色燈罩像一雙美麗的手,珍惜再珍惜地攏住那片暖黃的光。他眨了眨眼,眼眶酸脹,眼皮沉得沒法再睜開,只能別無選擇地合上,靠著沙發道,「你先走吧,我想一個人呆一會兒。」
蔣堯表情複雜地看他片刻,從沒想到有天需要為這種事兒勸解好友。可感情的事三言兩語說不清楚,除了自己冷靜,的確也沒有其他辦法。他坐了少時,起身放好花瓶,替沈渝修簡單整理了那塊髒亂的地毯,按按他的肩說,「那你早點休息。」
「嗯。」
「明天出來吃飯,圈子裡有人新弄了個度假酒店,周末好好散散心。」蔣堯很堅持,沒用商量的語氣。但他說罷又想起前兩天沈渝修跟他提過兩句的行程,頓了頓道,「你B市那邊是不是有事?」
沈渝修心口又是一痛,閉了閉眼睛,嗓音嘶啞地說,「沒有。」
「好。」蔣堯不知內情,拿了個抱枕遞給他,讓他靠得舒服些,「明天我來接你。」
但等一出門,蔣堯臉上那股和顏悅色就一掃而空。他摸出手機打給謝駿,語氣不善道,「你查清楚姓裴的到底從沈渝修這兒拿走什麼資料沒有?」
「沒啊,哥,我也著急上火呢。」謝駿硬著頭皮道。別說蔣堯投資僅次於他,就項目前期有形無形的那些花費,也不是輕易能一筆勾銷的。他現在風聲鶴唳,一天到晚繃著神經,擔心謝馳冷不丁就會給他插上兩刀。
那可就真不好交代了。
「那個王八羔子。」謝駿有火沒處發,在電話里大罵裴序,「敢擺老子一道,還拖沈哥下水。操,我看他妹妹那事兒他是嫌沒吃夠虧吧!」
蔣堯一聽這事兒就頭痛,厲聲警告道,「你給我老實點,我看沒吃夠虧的人是你。」他坐上車,扯扯領帶道,「不管那個姓裴的是不是謝馳的人,他都把資料交給謝馳了。沈渝修這回才他媽的是倒了大霉,你惹出來的亂子,火反而燒到他身上。」
他一通怒罵,謝駿就偃旗息鼓,蔫著不敢出聲。
蔣堯長舒一口氣,惱火道,「真算起來姓裴的和謝馳都是你得罪的人,要不是上次你那個女朋友……」
「欸哥,我那天喝多了不是……」謝駿小聲辯解一句,趕忙打岔,「謝馳那邊我早晚要收拾,至於這個姓裴的,您說,怎麼辦。」
「怎麼辦?」蔣堯冷笑一聲,「你還想進警局?」
謝駿尷尬一咳,「那就這麼放過他?」
放過?話說回來,親眼看見沈渝修那個消沉的模樣,蔣堯心裡也有口咽不下的氣。他停了幾秒,繼續道,「既然他那麼有本事,我看也用不著別人好心替他攔著債主了。明天你跟地頭賭場的那些人打個招呼吧。」
「行,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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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沈渝修在裴序臉上留下的痕跡,好幾天才完全消退。
周五下午,裴荔回家來時,裴序正在家裡那間狹小的洗手間內,撐著洗手台,半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盯著那面四角沾著少許莫名深黃色污漬的鏡子裡映出的,恢復原狀的臉。
他從小就知道自己外貌的優勢,卻很少認真去審視。但細究和沈渝修這段糾纏的源頭,好像又沒法與這副皮相剝離開。
「哥。」裴荔在外面敲了敲門,「你沒事吧?」
裴序如夢初醒,回過神應了一句,用冷水沖了把臉,拉開門出去了。
他臉上沾著不少水珠,額前兩綹頭髮也打濕了。裴荔拿出一張紙巾給他,輕而易舉地從他臉上讀到一種潛藏的情緒,關切問道,「你怎麼啦?」
裴序把那張吸透水的紙巾捏成團扔掉,揉揉妹妹的頭髮,「沒事。」
裴荔知道裴序在騙她,以往裴序打發走來家裡那些凶神惡煞的人之後,也會用差不多的語氣說話。
但這次好像又不太一樣,裴序不夠鎮定,他的從容不迫都丟失了,可能是因為人總是很難自欺欺人。
他把手從裴荔頭上拿開,便進到自己房間去了,門關得嚴實,沒透出多少煙味來。
裴荔憂鬱地看著那扇緊閉的木門,站了半分鐘,沒留意廚房裡的裴曼叫了她好幾聲。最後裴曼把菜盆往餐桌上一砸,罵道,「叫你半天沒聽見哪?跟你哥一樣成天喪著個臉給誰看。擇菜!」
裴荔沒說什麼,默不作聲地站到桌邊處理那些青菜,小聲道,「我哥他心情不好,媽,你別罵了。」
「心情不好?!」裴曼嘴上一點不消停,「那他打小心情就沒好過。」
「以前在北方就這樣,四五歲就曉得擺臉給別人看,跟來討債的一樣。」她絮絮抱怨道,「我剛生完他就……就換了地方,又得給人補衣服賣菜,那會兒碰上……算了,提你爸白找閒氣,他也是個沒良心的。」
裴荔對自己小時候曾生活在外地的事有點印象,但並不深刻。她努力平心靜氣地聽裴曼說了幾句,偏偏內容又逐漸轉到大罵交往過的男人身上,便低頭只當沒聽見。
裴曼一講這些陳年舊事就會發脾氣,正快上火,圍裙兜里的手機響了。她拿出一看就變了臉色,擦擦手,偷摸躲到一旁去接。
裴荔起初沒仔細聽,可裴曼的聲音越來越高,變成一頓哭訴,她才轉過身去看著母親。
「我騙你幹什麼,我是真沒有啊,本錢都湊不出來怎麼還能加息呢!別!別別!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