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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4:56:13 作者: 不是知更
    兩小時前,他本可以拒絕沈渝修。或者再具體一些,幾個月前,幾個月來,甚至計劃完成的這些天,他隨時都有機會拒絕。

    但裴序沒有開口,像山頂破曉時的沈渝修,虛捂著耳朵,就可以聽不見那支叫醒美夢的鈴聲。

    抽完兩支煙,裴序才隨便收了幾樣東西,緩慢地下樓發動車子,開回沈渝修的公寓。

    出乎意料的,公寓裡很暗,僅有書房亮著燈。裴序走過去,推開門,坐在書桌後的男人好像被他的動作驚動,抬眼直直地盯著他。

    沈渝修臉上倒映著電腦屏幕幽藍的光,顯得整張臉格外蒼白。

    裴序和他對視著,不知怎麼,心就猛然一縮,幾乎是下意識地搶先開口道,「東西我整理好了。」

    可是這一次沈渝修沒有像以往那樣乖乖順著他的話接下去。他深深凝視著裴序,動作格外干滯地轉了一下電腦,像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將那些東西攤開在兩人面前,聲音空洞地問,「裴序。」

    「你在那個酒店前台,放了什麼東西?」

    第39章 熱寂

    沈渝修說完這句話,房間陷入一片極具空曠感的、寒意深重的沉默,令置身其中的兩人像伏在脆弱的冰面上,屏住呼吸,僵硬得動也不敢動。

    「裴序。」沈渝修站起來,一雙眼睛睜得很大,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一字一頓地說,「我問你,你在W酒店前台,放了什麼?」

    顯示屏幽藍的光此刻只能掃過他下頜一小塊,淺淺的,讓人目光不由得聚焦在那塊光影打亮的皮膚和微微顫抖的嘴唇上。

    默不作答並非裴序的作風,他頓了頓,開口道,「你看見了。」

    許多時刻,被迫的,自願的,裴序做過各種意義上傷人的事。而沈渝修好好的站在這兒,依然擁有他不可擁有的一切,因此不是後果最嚴重的那一個。

    ——不是最嚴重的那一個,裴序想到時,忽然有些怔忡。

    「你看見了。」

    沈渝修聽見他語調很平地說這四個字,險些以為自己幻聽了。

    裴序沒有反問,沒有質疑,連辯解也不打算有,拎著一小袋行李站在門口,好像隨時都能從這兒拔腿走人,只欠一個抽身的藉口。

    收到蔣堯郵件後半個小時內產生的所有懷疑和自我安慰都隨著這句話煙消雲散,事實確鑿,冰面生出細小而迅速擴大的裂縫,咔嚓斷裂的微末動靜擊潰了沈渝修的理智。他猛地起身從桌後衝過去,拎起裴序的衣領,揮拳朝他臉上砸,「你他媽都不想解釋嗎?!你放的信封為什麼會是謝馳的秘書拿走,你到底去過多少次酒店,見了什麼人,幹了什麼事?裴序,我讓你缺錢還是缺人睡了?!你他媽要這麼做!」

    話音未落,他乍然收聲了。裴序根本沒打算閃躲,那一拳不偏不倚地打中了他的側臉,牙齒磕破嘴唇,一股血迅速地從嘴裡溢了出來。

    他被沈渝修抵在牆上,抬手鬆松擦了一把唇角的血沫,呼吸急促帶得胸口劇烈起伏,低聲說,「不是!」

    「不是?!」沈渝修被他這句話激得眼睛血紅,他狠狠甩開人,長腿一跨,伸手去抓桌上的電腦,差點將電腦摜到地毯上,「那你告訴我,你這是在幹什麼?!」

    坦露在兩人眼前的屏幕赫然播放著一段加速過的地下停車場監控,裴序從后座拎出公事包,站不多時重新坐進車裡關上了車門,幾分鐘後才從車內出來。

    裴序短短愣了一下,隨即眼神一暗。

    確實也沒什麼可以否認的。

    「我簡直要……」沈渝修喉嚨里發出一聲含混不清的痛苦呻吟,哽了兩秒才得以繼續說下去,「要佩服你了,你是不是等這個機會等了很久?嗯?剛操完我就迫不及待地去拷文件,你是不是跟我睡的時侯還他媽惦記著怎麼偷資料啊?!」

    沈渝修咬著牙,攥成拳的左手指甲幾乎都快把手心掐出血來。他右手卡著裴序的脖頸,聲音卻凝滯沙啞得仿佛被扼住的人是他自己,「為了這麼點東西……謝馳就讓你陪我睡了大半年,還真挺委屈你的。」

    「我跟你——」裴序像被他的話刺痛得不能不動手,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輕鬆就拿開了沈渝修費勁壓制他的胳膊,低下頭,聲音如同被沈渝修鼻音里那股酸澀感染,頹然道,「我只幫謝馳做了這一件事。」

    心口像因為被沈渝修沉沉壓住而悶得發疼,裴序臉色青白,好一會兒才補充說,「真的。我……」

    「就這一件事,一件事……」不等他說完,沈渝修先自嘲地笑了,強忍著渾身針刺般的疼痛,反問道,「你還想替他做什麼?!」

    手腕讓男人緊握著動彈不得,沈渝修深吸一口氣,整個人拼命踢打掙扎,隨手抓起身旁放著的花瓶就想摔到他身上逼他退開。

    那個很有分量的花瓶被高高舉起,半瓶水和幾枝玫瑰因過於激烈的動作而倒了出來。突如其來的冰涼液體和芬芳玫瑰澆到身上,激得沈渝修身體微微一顫,僵著動作,機械地仰頭,去看那瓶被他舉在半空的花。

    送花的人近一周沒來這間公寓,玫瑰卻養得很好。正如無論送花的人是不是真心實意,玫瑰也仍舊開得很美。

    沈渝修鼻腔發熱,半邊身體濕淋淋的,站在一灘水和幾枝七零八碎的花朵殘骸里,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他緩緩鬆了手,玻璃花瓶從他掌中滑落,在地毯上軲轆滾了一圈,瓶中剩下的液體徐徐流動,把柔軟的淺色地毯浸出一片陰鬱的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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